石门在仅距几步之遥的面前重重的闭合,终难触及最后的一线缝隙,并再无打开的可能。
那孩子在外面哭着、喊着,说一定要救他出去。
何必呢。
隔着石门,初七问无异:“你们打算带剑心去流月城?”
“当然!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一定要去!”
“好。是非善恶都已经不重要,你记住,如果我所料不错,那么唯有昭明,才能彻底除去心魔。”
“……?!”
“……走!你想让昭明剑心为你陪葬?!”
那孩子终于洒泪离开,
石门外再无人语之声。
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带着剑心去流月城么?
初七背靠着石门,轻吐出一口气,放松了全身的力气,跌坐下来。随后他将头也轻靠在石门上,以神农礼的恭敬姿势将右手轻按于胸口,仰起头,微闭了眼帘,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漫无边际的,永恒的黑暗。
……再见了……这一次,大约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呵……谢衣,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哪……
落石纷纷,在这片完全封闭的空间之内,除去那坍塌之声,便是寂灭般的宁静。
初七终于放开了对自己意念的刻意控制,让那些原本被抹去、而今又复得的记忆随意涌出来,于纷杂中去抓取最想知道的真实。
如果,自己真的只是谢衣所制造出的一个偃甲人……
……
然而一旦想要略多一些的思考,初七便感觉到头部一阵阵的疼痛,是傀儡蛊在他的头脑中翻腾起来,以阻止他更多的思考。
“傀儡蛊……”,他心中默念着,他一直知道这蛊虫在他体内的存在,却从未有过想要取出它的念头。因为瞳大人说过,傀儡蛊是维系他生机的关键,否则,很快就会灵力耗尽,归于沉寂,甚至与死没有分别。
可是,此时,他想清楚的看明白,自己倒底是什么。
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便再无任何顾虑了,不是么?
于是瞳的蛊咒伴随着那段被抹去的记忆一并浮现了出来。
是在创制他的时候,瞳和谢衣曾经无所回避的在他清醒的时候便对他做着各种调试,包括放蛊,取出,再放入。
那蛊咒,便如脱口而出,轻轻的、清晰的念了出来。随后张开口,将那傀儡蛊吐在了一旁。
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束缚,放下傀儡所应有的自觉,去认真的思考一下那些从前不去想、不能想的,关于自己的事情了。
于那死亡随时来临的倾塌的墓室之中,初七慢慢的理清着自己的来历与过往。
死前终能明白这一切,也算是上天的一份仁慈了,不是么?
不知过了多久。
初七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死去了。
或者本无实质的生命,何来生死之说。
他感到沉垂的眼帘外有了微弱而柔和的光亮,他感到有一个手臂将他的后肩轻轻托起。
初七睁开眼睛,只见一旁断开的石块上放着一只小小的琉璃灯,却看不到任何人。
但那手臂就在自己身后。
这是……死了么?真的死了?死了就是这样的么?
不,他能感到那人的灵力,是流月城的人,是最近时常出现在码头的那位潜伏者。
他是谁?
初七张了张口,才努力的发出声音来。
“你是谁?”
“初七,你受伤了,先不要动,我是来救你的。”
“你是谁?”
“我是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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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年前,谢衣就曾潜入过这里,而且前后来过两次。
那时,神女墓内坍塌的情形比如今能略好一些。
在巫山水边遇到了独自玩耍的阿阮,那是谢衣第二次从神女墓中出来之后的事情。
一百零七年前,谢衣是偶然从卫山一座古祠的残简中,读到了有关神剑昭明的传说,之后,他循着那些零星的、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的传说中的珠丝马迹,并翻遍了所能找到的所有古籍字纸,才终得了一丝线索,寻摸到了巫山,再于巫山旁的水底才找到了这座因地动而沉陷、并已有倾颓之势的神女墓。
整个过程,耗去了谢衣将近一年的时间。
然而第一次进入神女墓,谢衣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他只是在已经坍塌了一半的墓塔上看到了与神女生平有关的壁画,其中有昔日神农神上造出神女的场景,还有神女与司幽上仙之间终究无果的情感。
那些壁画没有任何文字说明,所以谢衣没能看明白神农神上是以何物何法如何造出了神女,其具体过程亦无从得知,因此他始终并不知道神农神上是以昭明剑心代替了魂魄,方使神女得获七情,具备了情志……
所要寻找之物就在近前,那答案就在近前,却终无机缘得获。至于更多的上古隐秘,谢衣自然亦全然无从知晓。
先后两次,谢衣也都没能进入那化生出了露草的主墓室的墓道,当然更没能进入到主墓室中,因为他无法打开墓道外的那扇石门。
又或者是因出于敬意,他只是不愿通过粗蛮的方式强行闯入而已。
于是最大的收获是他发现了散佚于墓园之中的,那些能够使往事重现幻像的灵力,他不知其来源,不知其因由,但惊异于这灵力之奇。几个月后,谢衣带着精心制成的偃甲盒再次返回神女墓中,谢衣带着精心制成的能够收集这灵力的偃甲盒重返神女墓中,收集了一些散佚于墓园中的灵力。
一百零五年前,谢衣以神女墓中得来的灵力为源,制成了“通天之器”,它能够干涉磁场,可读出木石内部潜藏的记忆,人为造出“忆念幻城”。
由此慢慢查到神剑昭明已被分为“柄”、“光”、“影”三个部分,并流散于下界。
再后来,谢衣因觉察到了阿阮的灵力一直在流散溃失,并困扰于此,对于阿阮的身世亦是多端猜测推想无果,于是趁阿阮熟睡之时尝试着用通天之器读出了她的来历。
“姑瑶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露草”。书中所言不欺不假,竟是真实。
终于没能忍心告诉阿阮实情,便一直由着她,让她始终以为自己是巫山神女;终因无计可施,只得借机将其以岩心玉诀封存,以待能够寻到使她灵力停止溃散的办法。
所以,这一次,是谢衣第三次进入神女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