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等着莫天赐发火,等着一哄而上砸了这家酒吧,谁知道莫天赐只是淡定地从桌上拿起纸巾擦了脸,望着陆尘埃决绝的背影,冷漠一笑,陆尘埃,我们来日方长。
泡泡躲在吧台看到这一幕,心碎震惊地想把吧台的玻璃杯吞进肚子!那可是少见的财神爷啊!那可是黑白通吃呼风唤雨的老大啊!那可是市里杂志周刊都采访不到的神秘男子啊!如果他发火,别说一酒吧,他泡泡都得马不停蹄地消失在A市!
可是……泡泡星星眼地望着陆尘埃,刚刚尘埃真的好英姿飒爽啊!
饭桌上,陈烁问,听说前几天莫天赐到店里了?
嗯。陆尘埃应了声。相信泡泡那个奸细早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跟陈烁说了。
陈烁看到她不想谈也没有勉强,只是忽然放下碗筷唉声叹气起来。
陆尘埃疑惑,怎么了?
陈烁岔开话题,你知道啊,我跟泡泡最近都在为找歌手烦恼。
就蜉蝣那客流量,你上去唱都不会把生意给拉下来,不要要求太高。
陈烁僵硬地动了动嘴角,陆尘埃这毒舌绝对不是在夸他酒吧生意好,只是在讽刺他唱歌难听罢了。他太了解她了。不过他不与她计较,继续苦着脸,哎,话不能这样说,所有生意都要精益求精嘛。我最近物色到一个歌手,可是请不动,哎。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陆尘埃说,是个人都有弱点,找丫弱点下猛药,攻个歌手对你陈烁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反正满街上蹦跶的活人不是为名就是为利。
可是这个人不是普通人。陈烁依旧一脸为难犹豫。
陆尘埃终于放下碗筷,心思通透道,好吧,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陈烁继续为难,我当然希望你帮我说服她,不过我也知道没什么戏……
什么人?陆尘埃好奇心被吊起,拿起纸巾抹嘴,除了天上飞的海里游的,我不信地上跑的拿不下来。当然前提是你别跟我说那人是周杰伦就行。
不是。陈烁眼看下的套子差不多了,终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递到陆尘埃面前,你认识她。
陆尘埃低头,看到照片那一瞬间差点咬舌自尽。
那个照片上抱吉他的女孩,赫然是她。是她以前在某市地铁站里唱歌时被人偷拍的。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陆尘埃捏着照片,惊悚地问。
陈烁满意地看着陆尘埃的表现,然后得意地告诉她,这张照片在网上已经传疯了。
听说是一个摄影师路过拍下的照片,录下了她一段唱歌视频,并取了个惊世骇俗的名字贴到了网上,得到了极大的转发率,网上都称她是“地铁天籁”。
果然是全民网络时代。
陆尘埃坐在自家沙发上把玩着手里的相片,这大概是几个月前,那时自己的头发还没有剪断,眼神里还带着漠然,在地铁站里唱歌,纯粹是无心之举。
当时只觉得在异乡特别寂寞,没事的时候,就背着把吉他去地铁站里坐坐,看看行色匆匆的人群,看看一列又一列的地铁呼啸而过,然后唱唱小调儿。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网络红人。
宝贝儿,泡泡坐在她旁边,哀怨地揪着她的衣角,你不觉得这事天意弄人天作之合吗,既然是命运给你的恩赐,你怎么可以推辞。
吃完饭后,虽然她没答应陈烁,可是陈烁派出了磨人利器——泡泡跟着她。
泡泡立刻跟领了圣旨般跟她回家,她刷牙洗脸看电视,几个小时过去,泡泡依旧坐在沙发上,比喜马拉雅山都坚挺。
天作之合……命运……恩赐……陆尘埃翻白眼,泡泡不去当作家真是浪费天赋。
她无奈地安抚他,泡,乖,早点回家睡觉好吗。泡泡不理会她。尘埃无奈地站起身,好吧,如果你要睡沙发,随你。说着朝自己卧室走。
陆尘埃,你就是个胆小鬼。身后泡泡突然一声尖厉怒喝打断了陆尘埃的脚步。
泡泡跟一蛤蟆似的,身手敏捷地跳到她面前,逆天的兰花指跟利剑一样毫不留情地戳在她脑门上,气急败坏道,陆尘埃,你别以为自己经历了多大的爱恨情仇,整天那张脸苦大仇深得跟便秘一样,这世上比你惨比你得不到所爱的人多了去了,你就是一个胆小鬼,受了伤就躲回自己的乌龟壳子里,亏陈烁还跟我吹嘘你多能耐多本事,为人多牛逼。
瞅瞅你现在的样子,中年妇女都比你精神比你强,别跟我说这是什么坚强什么骄傲,你又不是仙人掌,装什么坚不可摧。你不唱拉倒!别仗着自己有点小才华就想恃才行凶!要不是看在陈烁一片苦心想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我泡泡吃饱撑了才会坐这里看你脸色!
说完,泡泡娇嗔地冷哼一声,收起兰花指,不等陆尘埃反应,扭身背着小包摔门而去。
陆尘埃被泡泡骂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啊”的一声抑扬顿挫的惨叫。
怎么了?陆尘埃跟超人一样冲到门外,一眼看到楼梯间摔倒在地上,正姿势扭曲地靠在墙边的泡泡。
泡泡看到她,跟看到仇人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揉着自己的脚指着她,气急败坏地大叫,天啊!老天开不开眼!你这女人肯定跟我有八辈子宿怨!才让我一脚跌入深渊!
她翻了个白眼,没时间听泡泡跟琼瑶小说主角一样的哭诉,迅速奔下楼梯查看泡泡的膝盖。
从哪层阶梯跌下来的?
倒数第三层。
嗯,还好,都是皮外伤。查看无大恙,她站起身准备回屋拿钱包,谁知脚刚迈出去,泡泡扯住她鬼哭狼嚎,有没有人性!你竟然见死不救!陆尘埃我恨你!
尘埃转过头,无奈地揉着额头,我只是回去拿钱包,锁门,送你去医院好吗!
为什么不打120!泡泡不满撇嘴。
宝贝儿。她看着泡泡,跟看一智障儿童一样,温柔解释,你只是跌了三层阶梯,而不是跌了三层楼。说完不再理会他,转身进屋。
就因为这一摔,尘埃虽然面上不承认跟自己有牵连,但还是没扛住泡泡舆论的谴责和内心的不安,最后终于答应泡泡,去蜉蝣唱歌。
不过条件是,不准拿她在地铁站里唱歌的那事做宣传。她只按自己本身的身份。
陈烁当然乐得同意,地铁天籁算什么啊,他们A市最大的青年论坛——蜉蝣,目前最热门的话题当然是陆尘埃啊。
不过,陈烁疑惑地问泡泡,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说服尘埃的?泡泡看着灯光下练歌的陆尘埃答非所问,烁,她果然和你说的一样,最大的缺点就是善良。他摸着自己的膝盖。
陈烁立刻明白了一切。苦肉计。自己怎么没想到?不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陆尘埃可以不受名不受利的牵绊,却依旧逃不过本身的善良。这也是她一直吸引魏星沉和莫天赐,还有自己的地方吧。
陈烁看着台上的女孩,尘埃,我一定会让你变回以前那个笑起来没有忧愁的女孩。
蜉蝣论坛讨论陆尘埃回归的帖子还没完,突然再次出现了一个引爆人眼球的帖子——陆尘埃即将驻唱蜉蝣酒吧。
顿时,论坛再掀轩然大波,一时间众说纷纭。
捡到一毛钱:哇,多日不见,尘埃竟然成歌手了。
冰激凌流泪: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有人去看吗?
怪叔叔:楼上的小萝莉,老夫带你去。
倾国倾城:她还是不改张扬本性、做什么事都恨不得告知天下。
Moco:你们说魏星沉和莫天赐会不会去?
叮当(版主):楼上的楼上卖醋的吧,隔十万八千里都能闻到你的酸味。
首席管理猿:呀呀!神出鬼没的版主竟然出现了!茄子!合影!
绵里:陆尘埃是传奇。
祖国小花:原来在蜉蝣这里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顺陆尘埃昌,逆陆尘埃亡啊。
首席管理猿:奏是奏是!墙裂要求管理员和版主谈谈话。
火星公主①号:甭一人拿俩马甲装分裂了,一会儿倾国倾城一会儿小花不嫌累啊!
泛泛之輩:希望莫天赐去!想看看传闻中的黑社会老大!
如画如梦如风如电:魏星沉应该不会去,听说他要订婚了。
楚门:论坛的肥猪流越来越多了,真是老了老了。
貓小白:陆尘埃,不可说娘娘,呵呵呵呵呵!
小野夹子:魏星沉要订婚?!这个消息准吗!啊啊啊!求八。
LUNA:陆尘埃是我学姐!星星眼,兴奋!
雷神娘娘:魏星沉订婚对象是A市卫视主持人艾而蓝,我一好姐妹在电视台上班,经常看到魏星沉和艾而蓝一起出入。
晚上八点,尘埃在蜉蝣的包厢里调着吉他,这几天她一直在蜉蝣练习,熟悉情况。再过一个小时,她即将上台。
虽然有过众目睽睽表演的经验,但那毕竟是在陌生城市,陌生街道。
而现在,是在A市,是在曾经自己生活过很久的地盘。虽然她回来时尽量低调,甚至装束也与以前大相径庭,可她的名字,却无法改变。
她是陆尘埃。曾经耀武扬威在这座城市每条街道的陆尘埃。这里有她的朋友,她曾经的恋人,除了陈烁,她没告诉任何人她回来。
可她知道,他们终究会知道。从她答应陈烁唱歌的那一刻,她便知道。
正想着,泡泡从外面跳跃着扭进来,捂着胸口激动道,天啊!宝贝儿!外面人山人海!旷古烁今!整个蜉蝣跟被侵占一样!你今晚可一定好好发挥!我一直都相信烁的眼光……
泡泡拉住她的手,跟拉着人民币一样亲热。
她看了泡泡一眼,扯动了下嘴角当回应。
泡泡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关切地递给她一支烟问,宝贝儿,怎么了?是不是紧张?
陆尘埃接过烟,眼神缥缈地摇了摇头,她不紧张,她只是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归。相比于三年前离开时的仓促和决绝,她的回归真可谓盛大轰烈。
这三年来她想过无数次回归的方式,不,与其说她反复筹谋的是回归,不如说,她害怕的,其实只是重逢。
重逢。她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双温柔忧郁的眼睛,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燃起烟,起身朝门外走去。
哎,宝贝儿……你去哪里?泡泡看着朝外走的她问。
洗手间。
死相。泡泡娇媚地斜睨了她一眼,满眼都带着满足的笑意。他随她一起走出去,去前台招呼客人。
陆尘埃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当初一起毕业的同学的小孩甚至都可以叫她阿姨了。男子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女子貌美如花,觅得良人。唯有她,毕业这几年,一意孤行,飘零天涯,如一个孤魂游鬼。
她摸着镜中自己的脸,皮肤依旧紧致,却略显苍白。嘴唇依旧红润潮湿,是一个繁华年龄应该有的模样。唯有眼睛,空洞漠然得让人害怕。
她不由得心下喟叹,一个人的苍老,始终难逃的是眼睛。
她摸着虎口处的刺青,那是她在回来之前留下的印记。一个简单的字母Seven。
她爱一个人七年的依据,她无法忘记一个人七年的凭证。
而今,她即将和这个人重逢。是幸,是命。
是不是像多年前一样,一切都只有命运会替他们做决定?
不,她不要。
九点时,陆尘埃抱着吉他准时出现在了蜉蝣的台上。
蜉蝣果然里三层外三层,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了一些像是熟悉,却又不确定是否真的认识的面孔。毕竟,很多年前,蜉蝣聚会时,他们之间也不过一面之缘。
那时,她仗着自己是版主,任性风光地在论坛风靡很久。
她最好的朋友骆翘也是在那时认识的,她和骆翘一见如故,没想到后来双双进了A大,还在一个系。
骆翘……想起这个最好的朋友,她有些伤感。那年她离开连骆翘都没有知会,骆翘问她任何,她都不答。后来骆翘气得摔门而去。
她走后,以骆翘好到爆的人缘,她身边早有另一个陆尘埃陪着她出生入死吧。
每个人身边的位置都不是非谁不可,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补上。
她看到台边陈烁的手势,定了定神,开始弹唱。
陈烁坐在台边,看着灯光下的陆尘埃,就算如今她常常沉默,但她身上天生的凛冽却依旧如一把匕首,只要她站在人前,自有戳进人心的本事。
陈烁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陆尘埃,大一的舞会。
其实之前陈烁已经知道陆尘埃,他建的蜉蝣论坛聚满本市几所高中的学生。高三毕业那年,以骆翘几个美女为首的人搞了个蜉蝣私下聚会,他当时因为在旅游没有参加。
回来之后就听骆翘说,陆尘埃真不错,性格豪爽跟女侠似的,不做作,对我胃口。
陈烁跟骆翘玩了三年,骆翘属于那种仗着长得美特张扬的女生,他还没见过她真心夸过哪个女生,所以当时心下还存了点惊奇。
接着骆翘就跟他说,陆尘埃跟他们一样,考到了A大,而且还在一个系。
陈烁进了A大后,陆陆续续听到了陆尘埃的大名,军训游戏时习剑,一剑成名。隔壁班男生追陆尘埃,刚开学就站楼下摆蜡烛什么的,众人皆知。
真正见陆尘埃本尊便是开学的舞会。开学一个月,大家早已混熟,男生经过一个月的卧谈会早评出系花,骆翘跟陆尘埃都位居榜首。
那个舞会,骆翘跟陆尘埃是携手进场的。骆翘穿火热的红裙,而陆尘埃,她穿的是一条蓝裙。
陈烁很难形容那种蓝,十七八岁的女孩,穿淡蓝太普通,穿深蓝太老气,而陆尘埃,她穿的那种蓝,又不是湛蓝天蓝暗蓝灰蓝,直到很久后,他听到一种很美的蓝,他才觉得用来形容她刚刚匹配,那种蓝叫海洋蓝。神秘的,让人一眼望不到底,却又被深深吸引的海洋蓝。
那晚,她们是场中最吸引人的光芒,骆翘的舞伴是入学几天便出类拔萃的男子,而陆尘埃,陈烁看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不管谁去邀请她跳舞,她都会扬眉瞪眼,凶巴巴地把人吓走。
陈烁想起骆翘说过,陆尘埃论坛特张扬,一张利嘴能把人给骂哭,其实现实里的她特善良,傻乎乎的,最重要的是特洁身自好。就像这场舞会,要不是骆翘拉着她做伴,估计陆尘埃还蹲在寝室上网。
陈烁远远欣赏着她,娇嗔瞪人的时候,像一团火,疏离看人群时,又像一团冰。
真的算特别。
这种特别不止他一人发现,还有一开学就开着凯迪拉克进学校轰动一时的莫天赐。
莫天赐早准备好了别致的白玫瑰,他掐准刚进大学的女生定是扛不住人前风光的机会。
他手里准备的那束99朵玫瑰,早扬言要送给最美的女生。其实说实话,陈烁真的不觉得陆尘埃是最美的,最起码,男生们评定出来的系花,也另有其人,是一个叫艾而蓝的女生。
艾而蓝穿着一条白裙,漂亮是漂亮,但陈烁总觉得少了那么点味道。
所以他没想到莫天赐竟和他想到了一起,舞会中央,他突然捧着玫瑰似笑非笑地朝陆尘埃走去。
那时无聊的陆尘埃当又来了只讨厌的苍蝇,凶巴巴地瞪着眼前的莫天赐。
莫天赐却不畏惧她的眼神,坚定地捧着花,嘴角含笑地看着她,送给你。
我干吗要接受你的花?陆尘埃问。
鲜花赠美人。莫天赐风流倜傥地答道。
陆尘埃看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接下花,莫天赐正以为眼前的人只不过摆了下谱,最后终还是被虚荣心打动时,却见她突然抱着花走进场内,给在场的每个男生都发了一枝白玫瑰,然后冲到主席台拿着话筒笑吟吟道,同学们,今天学生会给大家安排了一个小小的惊喜,每人手中都有一朵玫瑰花,如果你们喜欢眼前的舞伴,请把花送给她。如果对方也喜欢你呢,会同意与你跳下一支舞,如果对方不喜欢……你们懂的。
说完冲在场的人调皮一笑,大家顿时因为突如其来的游戏气氛高涨起来。
莫天赐脸色难看地看着惹完事便一阵风一般冲出礼堂的陆尘埃,跟了出去。
喂,你什么意思?!他揪住陆尘埃的手腕。从来没有人敢视他心意为无物。
是你说鲜花赠美人。陆尘埃淡定地反驳。
你……很好,莫天赐突然反怒为笑,你这是变着法子让我对你产生兴趣吗?
陆尘埃无语地看着眼前的自大狂,她当然知道他,一开学就听说了这个纨绔子弟,长得帅,家资殷厚,所以他觉得他想要的任何都会手到擒来吗?
她正思考怎么拒绝才能让这个自大狂明白就算他是人民币,也不能保证人人都喜欢他,突然看到不远处路灯下走过来一个人,她转了转眼珠,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转头看着眼前的莫天赐,一本正经道,其实,我有男朋友。
莫天赐怀疑地看着她,据他所知,她在校一个月,没有和任何男生交往。而且他打听过了,她以前也没有男朋友。
陆尘埃仿佛看出了他的怀疑,坚定道,真的,我不骗你。
说着,她突然蹿到他身后,抓住从路灯下走过的人影说,你看,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莫天赐回过头,看到被陆尘埃牵着手一脸愕然的魏星沉。
刚路过礼堂的魏星沉迷茫地看着牵着自己手的女生,高挑的眉,像蕴含着璀璨光芒的眼。此刻她正拼命地冲他眨眼,貌似要他配合同意她刚刚说的话……他是她男朋友?!
虽然他不明白是什么状况,但他大概知道,应该是天赐在追求眼前的女孩。
他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哎,可是这个女孩不知道,他跟莫天赐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身上有几个胎记莫天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不要说他女朋友了。
他苦笑地看着眼前像一团火一样的女孩,再看看笑得胸有成竹的莫天赐。
是救她,还是把她的手交还给兄弟?从小到大,莫天赐有过无数女朋友,他也曾帮他追过女生,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把眼前女孩的手交给莫天赐,他突然有些……不舍得。再看眼前女孩,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眸子里充满了毫无心机的信任和热烈。
那一刻,他竟然鬼使神差,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莫天赐看到他的动作,皱眉,星沉?
从他看到陆尘埃指着魏星沉说是她男朋友时,他就知道她撒谎了。
魏星沉是他的好兄弟,他有女朋友,他一定是第一时间知道。他以为自己的兄弟会帮他的,但现在看他的动作,他突然不悦地蹙眉。
陆尘埃却不知道两个人的思量,只以为魏星沉是收到了自己的暗示。她更坚定地握紧了魏星沉的手,转过头开心地对莫天赐炫耀,看吧,我没骗你!我真有男朋友,而且,他——比——你——帅!
说着跟个花痴一样乐呵呵地仰着头看魏星沉,就跟魏星沉是一个太阳,她是一株向日葵一样的崇拜。
莫天赐充满戾气地看着魏星沉,皮笑肉不笑道,你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竟没告诉我……
魏星沉定定地看着他,四两拨千斤,淡淡微笑,天赐,我们刚开始交往,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转头对陆尘埃,魏星沉忽然脸一红说,老婆,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
魏星沉很聪明,因为那时他并不知道陆尘埃的名字,为了打消莫天赐的怀疑,他不得不亲热一点。而陆尘埃听到魏星沉喊她“老婆”,立马明白意思,刷地伸出手对着莫天赐,亲热道,哎呀你好,我叫陆尘埃。
莫天赐坐在蜉蝣离舞台最近的桌上,看着灯光下抱着吉他唱歌的陆尘埃,抽着烟,是红双喜。这是后来她最喜欢的烟。
她手指纤长,指甲没有跟流行涂得五颜六色,是天生的洁白、圆润、富有光泽,所以她夹着烟时,纯净而风情。
起初的时候,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她的。
他知道,她是他哥们儿的女朋友,他追的女孩不计其数,他从没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定下过心,女人对他来说,无非是让生活保持新鲜的添加剂。
但陆尘埃,却是不一样的。
莫天赐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台上女生消瘦的侧面。
她的眼睛像深幽的潭水,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陷其中。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从前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回首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陆尘埃坐在蜉蝣的台上,弹唱着这首她最熟悉的歌,眼神逐渐缥缈。她已经肯定,他没有来。就算蜉蝣论坛对她的八卦如何热火朝天,可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当初不谙世事的年纪,他不会再因为她的喜好,每天惯例打开论坛翻看。
更何况,当年伤害他的,是她。
想起他那时痛不欲生的眼神,她有些难过。
他现在应该已经忘记了她。或者,当年她决绝地伤害他后,他已经开始恨她。
而如今的她,再也没有当年追他追得全校皆知的愚勇了。她唱着歌,扬起嘴角,眼前浮现出那时她追他的画面,那时她真是一腔愚勇啊。
舞会那晚,摆脱莫天赐后,魏星沉特严肃地看着她问,你平时就是这么随便拉个人冒充男朋友的吗?
陆尘埃看着他严肃的小脸,乐了。她不是随便的人,其实她注意他很久了。
这事要从开学军训说起,她自小在家娇生惯养,开学军训这种事能推就推,但大一军训时,她那一直惯着她的当老师的爹说,这是学生时代最后一次军训,要她必须去体验一次。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大家一起开始军训,每天沐浴着日光浴,看着自己从一块巧克力变成漆黑的焦炭。
年龄小时她还不介意,但现在女孩到了爱美的年纪,她一直对自己的肤色耿耿于怀,每天念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天阴黑得早,人黑显得老”。但要是跟她爹说这些,她爹又会从鼻孔里冷哼,谬论。
而且她本身是个好强的人,她一直信奉的原则就是,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到最好。既然她选择了军训,就会把它执行得彻底。站军姿一站个把小时,就算是感到头晕目眩,她也强迫自己站得比别的姑娘挺直一点。
但毕竟平时吃苦太少,加上身体一时承受不住,有天她跟骆翘一起回寝室的路上,直接晕了。
骆翘当时吓得花容失色,只喊救命。话音刚落,旁边篮球场就跑来一个白色身影,二话不说,跟扛一袋面粉一样把陆尘埃扛到了肩上,朝医务室奔去。
那个人,就是魏星沉。
不过魏星沉把陆尘埃丢到医务室就消失了,后来还是骆翘凭着帅,笑起来就算阴天都能看到阳光灿烂这个特征找到了他。
陆尘埃本身只是想单纯地谢谢救命恩人,但骆翘一指给她看,她立马儿沦陷了。
就魏星沉那长相,她要特意去跟他说谢谢,她觉得人家准以为她是那些花痴女生,要拿这事跟他套近乎。
特别是军训时,围绕在魏星沉旁边的女生环肥燕瘦,多如牛毛。
不过她又觉得特别堵,当初魏星沉送她去医务室时,怎么就没低头多看她一眼,好歹她长得也挺周正的啊。少男少女,血气方刚什么的,他就没对怀里娇弱的美女产生点什么想法?这让陆尘埃觉得特别气闷。
之后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注意他,看着他在班里喊队,看着他带着班里的男生不动声色地搬水给体力透支的女生。注意他久了发现这小伙儿真是一个好小伙儿,不但长得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就连性格也没话说。最重要的是,不像她跟骆翘一样仗着自己的美色为非作歹。好几次她看到有女生跟他献殷勤,他都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她思考很久后,义正词严地对骆翘宣布,现在不为我美色所动的男子太少了,所以我一定要把他纳入麾下。
骆翘笑得特淫荡地看着她,再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掩饰不了你对魏星沉的狼子野心。
但那时,陆尘埃看着眼前英俊的魏星沉,他显然已经不记得他救过她的事,但是作为一个有自尊的人,她才不打算告诉他。
既然他不记得她,她决定就从这一刻开始相识。
魏星沉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不在乎的笑让他蹙眉,她以前都是这么随便拉人做男朋友的吗?想到这个问题,他突然觉得内心有些不舒服。
幸好陆尘埃在他变脸色之前,好骄傲好骄傲地宣布,你是第一个冒充我男朋友的人啦。
陆尘埃说完怕自己的意图太明显,看了看魏星沉沉静的脸色状似好心,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你看现在这种情况,为了你和你兄弟的友情,我们以后是不是要默契配合?
魏星沉再次瞪眼前这个像白痴一样的女生,他真的很想掐死她,她这么喜欢假扮别人的女朋友吗?!
不过陆尘埃显然是个不会看脸色的主儿,说完这句话立刻替自己的聪明鼓掌,积极地拿出电话,来,我们交换下电话吧。
魏星沉咬牙切齿,你叫什么名字?
啊?正沉浸在热情里的陆尘埃抬起头,以为魏星沉也对她产生兴趣了,立刻笑嘻嘻,殷勤地答,我陆尘埃,涉外旅游05班。
我是魏星沉,国际贸易09班,我明天上午两节课,下课你记得来找我一起吃饭。
魏星沉脸臭臭地说道。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陆尘埃一个人站在原地不明白她这是被人拒绝了呢还是被人接受了。
不过第二天她还是听话地去找魏星沉了。这下整个系轰动了,打进校以来,魏星沉跟陆尘埃都是A大的风云人物。
一时间,谣言四起。
不管说是陆尘埃追求魏星沉,还是魏星沉心仪陆尘埃,反正对他俩有企图的人,顿时一哄而散。
不过骆翘一直觉得她跟魏星沉的关系不够明朗化。她觉得陆尘埃跟魏星沉在一起不清不白。
陆尘埃白她一眼,什么不清不白,我们俩的关系是合法化的……
骆翘白她一眼,人家魏星沉都没承认你,小样儿你得意个什么。
陆尘埃想来想去,好像确实。她转了转眼珠,哼,我自有办法。
那天她跟魏星沉吃饭,他们坐定后,旁边饭桌上刚好坐了一群女生在讨论他们俩。
喂,你说魏星沉到底喜欢不喜欢陆尘埃?
我觉得应该不喜欢,因为每次都是陆尘埃去找他。
对,我看到过,他们坐在一起魏星沉根本就不怎么跟她说话的。
你们说会不会是陆尘埃仗着自己的外部条件,先占据有利位置,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陆尘埃听着听着,脸都绿了。要搁别人身上,这正是跟男方装可怜,索要正室地位的大好时机啊,躲在暗处的骆翘觉得事先虽然没知会陆尘埃,但她懂吧。
陆尘埃怎么知道这是好友骆翘为了助她一臂之力想的阴谋诡计?魏星沉还没反应过来,她二话不说,噔噔噔地跑上前,一拍桌子,喂,想追魏星沉放马过来,背后说我是非很爽吗?!嗯?
骆翘看到此幕差点倒地不起。她咬牙切齿,小样儿,给你制造机会,你他妈的倒给我制造麻烦来了。
一群人本身奉骆翘之命来说个是非撮合一下,谁也没想惹是生非,但看陆尘埃那架势,斜睨她们的时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气,顿时有些扛不住。
特别刚到饭点,餐厅很多人虽然看似在专心吃饭,其实大多都是竖直了耳朵在听,或者肆无忌惮地围观。
骆翘咬牙切齿正准备无奈现身时,幸好魏星沉已经站在了陆尘埃身后,他拉住陆尘埃的手,转脸温柔地说,老婆,不要发脾气,快回去吃饭吧,我把你爱吃的红烧肉都挑到你碗里了。
全校知名的魏星沉,不容其他女生近身的魏星沉,此刻却拉住陆尘埃那个傻大姐说,把自己的红烧肉都挑给了她。什么都不用解释!足以证明一切!
正在怒火中的陆尘埃立马被魏星沉一句“老婆”收服,这是他第二次喊她老婆,她转过身傻兮兮地看着魏星沉,说了声哦,就跟中邪似的被魏星沉拖回位子。
她刚坐回位子,准备吃红烧肉,学校广播响了。当那个甜美的声音播报着当天的新闻和天气时,陆尘埃突然有些心虚。
她料不到餐厅这一幕,本身还在广播台点了歌给魏星沉,还留了句特别霸气的话。
她正在踯躅,魏星沉已经注意到她的情绪,问她,怎么了?
她,嗯,没什么……
说完她低头快速朝嘴里扒饭,魏星沉愣了下,接着就听到广播里甜美的女声,说下面这首“简单爱”,是涉外导游班陆尘埃点给她喜欢的男生,她想对他说,你那么好,所以我要亲手给你幸福,别人我不放心。
魏星沉听到这句话,联想到刚刚的那一幕,却又忽然心下一疼。
当初他只是气陆尘埃的随便,但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为什么气,又为什么会在自己兄弟莫天赐追求她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活了十九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从一开始他就想将她据为己有。所以他让她去找他,希望以绯闻将她绑在自己身边。
但他没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竟然让她被人说得这么不堪。
他抬头看对面的女孩,她好像不介意一样,依旧皱着眉把饭盒里的辣椒挑到他的碗里。
又歉意又心安,她就是这么迷糊,神经大条。他忽然抬头摸了摸她的头。
陆尘埃正对着一只鸡翅奋斗,抬头看到魏星沉眼里流光溢彩的温柔,忽然有些脸红,是不是刚刚的歌太难听,或者我的吃相太吓人?
魏星沉笑了,他说,陆尘埃同学,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愿不愿意做我老婆呢。
陆尘埃脸红得更可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