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消息飘洋过海而来。
位于匍都中心部的独立行政区域「特区」,实质上为莹国经济的中心地带,不只是财富,大量的资讯也会汇集于此。更甚者,假设透过资讯操作来控制经济的动向,会是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还要具有价值的商品。因此主宰「特区」的组织「雷可利之宴」所拥有的资讯收集能力远比国家的谍报局要来得精深,速度快得足以匹敌列强间的直接联络网。
这次「雷可利之宴」几乎与莹国政府同时接获那个消息。事发一周后的傍晚,下午五点十八分。
即使是在大陆发生的事情,传递到莹国的所需时间本来最快半天,最晚也只需要三天。有两个原因造成拖延至一个礼拜:一个是直到消息公开为止花了不少时间;另一个则是消息曝光的同时,国内陷入一片混乱。
雷可利当天一如往常躺卧在沙发上,手持盛有葡萄酒的玻璃杯,一面拆开送达宅邸勤务室的信件。
「……唔。」
随侍在侧的管家卡尔布鲁克随即察觉异状,微微睁开细目。
「怎么了吗?」
「嗯。这下大事不妙了。」
雷可利边说边起身,将文件递给卡尔布鲁克。
老管家收下后看了一遍,也跟主人出现同样的反应。勤务室顿时笼罩在一片紧张之中。
「什么……怎么可能。」
「亲王殿下应该也接获相同的消息吧。哥哥可能已经被叫去了。」
「您猜得应该没错。」
「一个礼拜前的消息等到现在才获得通知,代表已经是公开的消息,诸国列强应该也已经晓得了……换句话说,我们形同在毫无防备下挨了一记。」
「应该如何采取行动才好?」
面对管家的询问,有着年幼少女模样的人造人微微歪起了唇瓣。
是一个不带从容、为国家未来忧愁的微笑。
「首先端看国际情势会如何变化。我们无法插手莹国政府的对策,想找我们商量的话,对方应该会主动过来。」
「我国政府是否有可能会失控?」
「那位亲王殿下不会让场面失控,最终应该会以皇室问题为由加以平息。」
雷可利从长椅上站起,将玻璃杯中剩余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因此,问题是这件事掀起的涟漪会如何变化。表面上看似没有什么重大改变……间接性的影响可就未必了。抛进大海的石头最后间接触怒了鲨鱼,结果让整个绯鱼群消失。或许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雷可利叹了口气。
接着重新浏览了一遍卡尔布鲁克递回来的文件,上头写的内容依然不变。
雷可利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内容。而且消息是从可以信任的管道取得,因此不可能会是误报。
「如果是意外、生病或是自杀,情况便会有些许不同。」
「无论真相为何,只要被用来当作真相公开的话……」
「嗯,表面上可以伪装成一场不幸的事件。」
遗憾的是,这件事到最后似乎还是纸包不住火。
虽然内容提及明天才会公诸于世,这个消息应该成为让整个大陆喧腾不已的大新闻。
「真是的,接下来有得忙了……卡尔布鲁克,又要开始无法好好睡上一觉的日子了。」
「是的。我这把老骨头有些吃力。」
面对老管家的玩笑,雷可利用近似达观的神情挑起了单边眉毛。
她接着将带来噩耗的文件摆放在桌上。上头只记载了短短的一行字。
仅两行冷冰冰的文字。
德国第二王子迪特·汉伦·杰鲁德利尔遭到暗杀。凶手不明——
弗格受传唤来到理查德的勤务室,室内的气氛却异样地沉重,光凭这样便让弗格感觉到发生了什么非同小可的事情。面对走进勤务室的弗格,亲王露出镇定的表情,开门见山地转述迪特王子遭到杀害的消息。
「……究竟是怎么回事?」
弗格大感震惊而忍不住反问,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理查德的意思。然而话一出口,才终于恢复了思考。
迪特王子,弗格才在一个半月前见过的德国第二王子。
为人温文儒雅并操着一口流利的莹国语,让弗格印象深刻。对待像自己这种卑贱身份的人也十分亲切,年纪轻轻却有着豁然达观的态度。
那位王子——死了?
「先坐下吧。」
理查德像是突然想了什么,示意呆站原地的弗格坐在沙发上。弗格含糊地应了一声,听从指示坐下。当然,少了平常总是会准备好的茶。
「稍早前接获这个消息,是一个礼拜前的事情。」
「您提到遭到杀害?」
弗格坐在沙发上做了个深呼吸,接着看向理查德。
「嗯。地点在德国的地方都市盖尔帝萨。在街上出巡时,从背后遭到剌杀。」
「凶手是谁?」
「肇事后逃逸无踪,尚未逮捕到案。这是目前听到的情形。」
弗格平静地深深吐了一口气,连自己都分辨不出是深呼吸或是叹气。迪特王子在典礼上对自己露出笑容的模样顿时浮现在脑海里。
当然,弗格无暇沉浸在悲伤之中。他国权贵死于非命是案件也是一种社会现象,必须考量的是会从中产生何种影响。重点不是死者的人格——弗格内心明白这一点,仍无法由衷感到认同。
「虽然应该好好哀悼一番,但各种问题接踵而至……真是的,叫人该如何是好。」
理查德仍保持着冷静,将感情与思想彻底切割开来。或许这是身为政治家、皇族的必备能力。
弗格首先联想到的是玛格丽特。
「呃,关于之前的皇室联姻是如何处理?」
「首先便是这件事。」
弗格忐忑不安地提出这件事,让理查德脸上的苦恼之色更加深浓。
「坦白说,我巴不得能够早三天接获消息。又或者是晚三天再接获报告。总之,时机太不凑巧。」
「难不成…」
「嗯。」
弗格的担心成真了。
「才在三天前对玛格丽特宣告了婚约的事情。」
她已经晓得自己迟早会成为迪特王子的新娘——
「实在忍不住想抱怨德国政府。这个噩耗竟然耗费了整整七天才发布出去。况且对方晓得我们安排在哪一天向玛格丽特宣布。很难不觉得是看准这一点,才故意拖延发布消息……哎,这部分是有点言重了。会如此耗时应该也是有自己的理由。德国比起我国更注重地方分权。在地方上遭到暗杀,会因为牵扯到首长的责任问题而更加混乱。我想这件事在国内应该暂时是采取保密措施。若非如此,由报社发布的消息应该会早一步传递过来。」
「玛格丽特殿下呢?」
「预定在今晚告知她。应该是由我转告吧……真叫人提不起劲?」
弗格不禁思索了起来。她究竟是会有什么想法。
玛格丽特是否已对婚约、自己的未来做好心理准备。或者仍无法下定决心,难以接受这一切。然而婚约对像已经丧命,让原本决定好的将来化为乌有。这对她来说究竟是悲是喜。
当然,弗格担心也是无济于事,却也无法置身事外。因为玛格丽特真心倾慕的人正是自己,要是婚约成真,便可以将过去的回忆彻底割舍。
「玛格丽特的夫婿人选化为白纸也颇令人头疼,不过那件事可以交由退居幕后的皇族们去处理。我有比这些更重要的职务。」
「是外交吗?」
「首先是查出迪特王子究竟是遭到谁的毒手。」
理查德将身倚靠在奢华的座椅上仰望着天花板,接着语气沉重地说道:
「第一个联想到的是不看好婚约的法王厅相关列强。或者是德国内部的政治斗争结果。当然,也有可能没有任何幕后关系,单纯出自于思想犯或是鸦片中毒者的个人犯行。换句话说,可能性多到列举不完……重点是在庞大的嫌疑犯之中,我国也包含在内。」
「我国」,意思是莹国内部的组织或是个人。
「是指也有可能遭到栽赃吗?」
「当然,但关于那一点不需要太过担心,只要保持坚决的态度就行了。我国的国力并没有孱弱到能让对方用来当作藉口乘虚而入。这是先进国家的强大之处……问题是,假设凶手真的来自我国的话。」
理查德脸上自嘲的笑容透出一股肃穆之色。
「这……」
「无法断言没有嫌疑是最让人难受的地方。先不论国家方针,我国的议员绝对称不上是坚如磐石。加上潜伏于国内的反政府组织与个人,光莹国内部的可疑人士便不胜枚举。」
理查德的这番话让弗格忍不住脱口而出:
「……绮莉叶。」
「是你的那位人造人妹妹吗?『罗兰之子』二号。之前的撕裂杀人魔事件加上边狱院袭击事件……」
「是的。」
弗格回想起去见雷可利的路上,绮莉叶出现在马车里的事情。那是在十天前左右——正好是迪特王子遭到暗杀的数天前。
她发出宣战声明,并表示自己的目的不久便会揭晓。
弗格咬住下唇并紧握拳头,脑海中浮现绮莉叶当时的嘲笑。
「就我所知,那家伙的嫌疑很大。」
虽然是用嫌疑形容,但在弗格内心已经接近确信。
「是吗……原来如此,我会把她列入名单中。不过即使是事实,我们必须正视的不是绮莉叶个人,这一点你明白吗?」
「当然。重点在于她是与什么人串通勾结。」
于欧必特公爵宅邸举办舞会那天,她出现在艾儿蒂面前,便让弗格有种揣测:绮莉叶与某个国家、组织或是某个人有所勾结。
那位少女之所以会对弗格等人怀抱仇恨,基本上是基于私人恩怨。她对同样身为人造人却过着人类般的生活,并且受到旁人接纳的「哥哥」极为嫉妒又憎恨——因此才会仇视弗格与艾儿蒂。
然而,那仅是私人恩怨。如果绮莉叶单独行动,不需要采取暗杀德国王子这种拐弯抹角的手段。
因此她的背后必有某种组织或是某个人。重点不是在于杀害迪特王子的人是否为绮莉叶,而是绮莉叶是否知情。
弗格思考着与绮莉叶有所关联的人士时,脑海中浮现了某个人。
「或许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也有在背后干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