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就是可怕的沉默袁阴森、恐怖的沉默。哈克竭力保持着冷静,悄悄地往后退袁小心翼翼地离开。一步跟着一步袁不能出一点差错袁“咔嚓”一根枯树枝在他脚下折断,他吓得不敢动弹袁仔细倾听,发现那两个人没有任何反应。他觉得真是万幸。当他感觉自己已经退到足够远的地方时,他开始疾步下山,来到那个旧采石场袁他知道自己安全了。于是,他向着老威尔士人的房子飞奔,跑到门口,他拼命地捶着门,老人很快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他的两个又高又壮的儿子也站在窗口边。
“是谁?这么晚敲门,想干什么?”
“快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再说。”
“你是哪一个?”
“我是哈克贝利?费恩袁求你让我快进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是哈克?我想,这个名字可不是能让我开门的名字。不过,这么晚了,还是让他进来吧。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哈克进了门袁首先叮嘱他们不能外传袁说事情是他说出来的,不然他肯定就会没命的。
“看来袁你的确是有事情,快点说吧,孩子,我们是不会出去传的。”老威尔士人相信哈克真的有急事。
哈克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了他们刚才在山上听到和看到的一切。他还说寡妇对他很好袁他得想法救她。只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是他告发的。
仅仅三分钟袁老威尔士人就带着他的儿子们拿着武器上山去了,他们悄悄地走进漆黑一片的树林,哈克只跟着他们走不多远就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等。
过了很长时间袁哈克心里无比焦急,突然树林里传来几声枪响,接着就是一阵哭喊声。
哈克从大石头后跳起来,向山下飞奔而去。
第二天凌晨,晨曦微露,哈克就起身往卡迪夫山上跑去,来到老威尔士家的门口袁他轻轻敲响了紧闭的门。经过了头一晚惊险的经历,睡觉的人显得格外警醒,只听屋内有人轻呵:
“是谁?”
哈克用低沉而发抖的嗓音回答说:
“是我袁哈克,让我进去吧!”
“孩子袁是你!哈克这个名字无论何时都可以打开这道门袁快进来吧,欢迎你!”
这句话让这个四处流浪的可怜孩子心中暖洋洋的袁他可从来没有听到这样动听的声音。在他有限的记忆里,这样热情而友好的话语从来没有谁对他说过。
门很快打开了袁哈克走了进去袁威尔士父子三人迅速穿好衣服,把哈克让到桌前坐下。
“好孩子,我祝愿你一切都很好。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袁我想你一定还没有吃早饭吧袁和咱们三个一道吃一顿热乎乎的早餐吧,马上就做好了。你就将就着吃一些吧。本来昨晚就打算让你和我们住一宿的。”
“我吓晕了袁”哈克说袁“一听到枪声袁我就没命地朝山下跑袁一口气跑了三四英里。今天我来是想知道昨晚的事情咋样了。天没完全亮我就出门了,我怕遇到那个恶棍,就算是他们已经死了袁我还是很害怕。”
“是吗?可怜的男孩,想必你昨晚一整晚都非常难受袁看袁这儿有一张床袁一会吃过早饭袁你就在那安安心心地睡一觉吧。告诉你吧,那两个人还没有死,我们因此都很懊恼。我们昨晚照你说的路线上了山,按说我们可以很轻易的找到他们,当我们悄悄上了山,树林里漆黑一片,完全不辨方向袁在我们走到离他们还只有十五英里左右的地方时,该死的袁我特别想打个喷嚏,我尽力忍着,可惜没有忍住袁还是响响地打了一个。那两个家伙听到动静袁拔腿就跑,我手里拿着枪袁走在最前面,当时我大喊一声:‘儿子们,快开火!’于是,我们三个人就朝着有响动的地方放枪袁一边开抢一边追赶他们,他们也往后面开枪,子弹擦着我们的身体飞向后面。他们跑得太快了,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踪影,我们没有继续追赶下去,下山报了警,警察在河岸边每个渡口都布了防,天刚亮就随我们上山捜查了袁我们都看到那两个坏蛋的样子了,这点对警察很有帮助袁孩子,黑灯瞎火的,你应该是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吧?”
“不,我看得很清楚袁我在镇子上就看到过他们,是从镇子上一直跟踪他们到山上的。”
“那就太妙了袁你快说说看,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模样!”
“其中一个是到我们镇上来过一两回的那个西班牙聋哑老头,另外一个穿得和我一样破烂袁样子相当丑恶。”
“行!有这些就足够了,我们认识这两个人。那天,我们在寡妇家后面的树林子里遇到过他们。当时他们一瞧着有人就溜走了。儿子们袁现在就去告诉警长,这顿早餐等到明天再吃也行。”威尔士人的两个强壮的儿子马上起身出发了袁当他们刚走到门口时袁哈克请求说:
“天啊!求你们一定不要告诉别人是我告发的他们袁好吗?”“那有什么?不过,如果你不肯的话,就算了。但是,你应该因此而得到奖励啊!冶“我不要什么奖励,只求你们不要说出去。”
老威尔士人安慰哈克说:
“你放心吧,孩子,他们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句的,当然我也不会了。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哈克犹豫着,他不愿意解释原因,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袁他对这两个人中的一个比较熟悉袁所以不想让这个人知道是他告发的他们袁说不定他们会杀了他的。
威尔士老人发誓不会告密,他接着问哈克:
“你为什么要跟踪他们呢袁孩子?难道他们看起来很像坏哈克想了想袁编了一个还过得去的理由回答说:
“你知道的,谁都认为我是个倒霉孩子,对此,我也没有办法。有时候我也很苦恼,我也想找个新活路,有时就睡不着觉。
昨晚又是这样袁因为失眠,我跑街上去闲逛,走着走着就到了旅店附近的那个破仓库那里,我靠着墙根坐下来发呆,这时,这两个家伙从我身边走过,其中一个人胳膊下面还夹一大包什么东西,我猜测那一定是他们偷来的什么。他俩正在抽烟袁在他们划着火柴点烟的当口袁借着火光我看清了一个人就是那个西班牙聋哑老头袁他的一只眼睛上还罩着个黑眼罩。另外一个就是那个破衣烂衫袁又脏又丑陋的老家伙。”
“你能借着那么弱的火光看清他们两个的样子?”
哈克一时语塞袁但他硬着头皮接着说:
“可能是直觉吧,反正我就是那么感觉的。”
“然后呢?他们又继续向前走,你呢?”
“我就站起来袁跟在他们身后。天都那么晚了袁而且他们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我很想弄清楚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袁就跟踪他们,一直跟到寡妇门外的树林里。我藏在一棵大树后面袁听到他们对话袁我听到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家伙不断替寡妇求情,可是,西班牙人就是不肯罢休,他发誓说要对付寡妇袁让她不得好死。就是我昨天告诉你们的那样。”
“你再说一遍袁孩子,你说这些话都是那个聋哑的西班牙人说的?”
哈克张口结舌袁他再次说漏了嘴,他原本是想尽量避免提及那个西班牙人的真实身份的袁可是,他的舌头出卖了他的心。他想圆一下谎,可是老威尔士人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袁他越说越离谱。直到最后,老威尔士人说:
“你真的别怕袁我的孩子。没有人会伤害你的。就算是有袁我也会保护你的,你要相信我。你已经不小心说出了那个西班牙人是假装的聋哑人,你不能再遮掩过去了。而且我感觉,你像是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但是又不愿意说出来。现在你把知道的说出来吧,我绝不会出卖你的,放心吧袁孩子!”
哈克无可奈何地望着老人那张真诚的脸。他凑到老人耳边小声说:
“他不是西班牙人袁他就是印第安?乔伊!”
老威尔士人一听,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袁而后袁他肯定地说:
“这就对了!一切就很明了了。你昨晚说的什么割鼻子划耳朵的残酷手段袁都不会是白人能做得出来的。只有印第安人才做得出这样下流卑劣的事来。”
一老一小一边吃着早餐,一边交谈着。
老人还说袁他和他的儿子们在临睡前特地在台阶四周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血迹袁却发现了一大捆东西。
“你们找到了一大捆东西?”
哈克大吃一惊袁对于他来说,这句话相当于晴空霹雳,哈克的面色顿时苍白袁他急不可耐地想知道那一大捆东西是什么。
老威尔士人奇怪地看着哈克袁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表现。
“那只是一大捆盗窃用的工具袁你为什么突然显得这么慌张?”
哈克听罢,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袁他暗暗吸了一口气,觉得还算是幸运。
老威尔士满腹狐疑,他说:
“只是盗窃工具,你是怎么了?你以为会是什么呢?”
哈克被逼问得没有退路了,可是,此时的他上哪里去找到合理的解释呢?如果能袁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而老人又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袁他只说好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我以为可能是主日学校的课本呢。”
看着神情沮丧的哈克袁老人爽朗地笑起来,笑声响亮得好像把屋子都震动了。笑声终于告一段落了袁老人接着说:
“可怜的孩子袁看你精神不太好,面色苍白的,一定很疲劳了,你是不是病了?你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很快就会没事的。”
哈克对自己愚蠢的表现很是恼火袁居然差点暴露了他必须隐藏的最大秘密。而且,他昨晚在寡妇家门外已经感觉出那捆东西不是财宝,看起来也不像是。可是他又不能肯定,所以一听到有人找到它,就紧张地以为那些快到手的财宝飞了呢!话说回来,既然那包东西不是财宝,他就太安心了。那么照这样看来,财宝还留在二号点。那两个家伙今天肯定会被抓住的,那么,他就能和汤姆在今天晚上去旅店顺利取到财宝袁还不用担心有任何危险。
吃过早饭,有人敲响了威尔士老人的家门。哈克立马跳起来,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他可不想让人把他和这个事件联想起来。
进来的是几位女士和几位先生,里面就有道格拉斯寡妇,而且,他还看到有几群正在爬山的人们也在朝这个方向观望。由此看来,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小镇。
老威尔士人不得不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给来访的人们听袁道格拉斯寡妇非常感激他们对自己的保护。
“事情就是这样,夫人,也许你更应该感谢另一个人袁要不是他,我和我的儿子们也不可能知道你有危险,半夜跑到你家门外。但是他不肯让我们说出他的名字。”
这句话一说出口,人们的好奇心顿时膨胀,他们甚至把主要事件都抛到一边袁他们想知道究竟是谁最先发现并尽力去阻止了事件的发生。可是老威尔士人就是不说出这个秘密,任凭大家忍受着好奇心的折磨。
道格拉斯寡妇说:
“我当时正靠在床头看书,不一会就睡着了,压根也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你们怎么不来叫醒我呢?”
“我们想用不着打搅你。那两个歹徒不会再来的。他们把工具都丢下了。再吵醒你也没意义了袁难道光是为了吓唬你?我让我家的三个黑人在你家屋外守到半夜才回来。”
客人越来越多袁故事一遍遍的重复,一直讲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学生放暑假的时候没有主日学校,所以星期天一早,大家都直接去了教堂袁大家聚在一起谈论着这件轰动全镇的事情袁镇上还传来消息说袁那两个坏家伙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布道结束了,大家陆续往教堂外走袁撒切尔太太快速走到哈珀太太的身边。
“请问袁贝基想睡一整天吗?虽然我知道她肯定很累。”
“你说什么?你家的贝基?”
“对啊袁难道她昨晚不是在你家过夜的吗?”撒切尔太太惊慌地说。
“没有啊!”
撒切尔太太吓得当时脸色大变,她跌坐在椅子上。这时,波利姨妈正和同伴唠唠叨叨地走过来袁看到撒切尔夫人和哈珀太太,她停下来说:
“早啊,撒切尔太太。早啊,哈珀太太。我家有个孩子昨晚没回家袁我猜他是在你们谁家过的夜吧?他现在连教堂都不来了,回头我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撒切尔太太无力地摇摇头袁面无人色了。
哈珀太太不安地说:“汤姆也没在我家过夜。”
波利姨妈立刻惶恐不安起来。
“乔伊?哈珀袁你看到汤姆了吗?”
“没有看到他。”
“那你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呢?在哪里?”
乔伊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来。人们都停下了脚步,围了过来,大家都感觉到了不安袁觉得情况可能不太乐观。大家纷纷询问孩子们和年轻的老师们,可他们全都说没有注意到回家时,汤姆和贝基有没有上船袁当时天都黑透了,又都很累,谁也没有想到要清点一下人数。有一位年轻人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虑:
“有可能他们还在山洞里!”
撒切尔太太昏了过去袁波利姨妈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
很快,孩子们走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小镇袁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全镇的人们都集中过来。卡迪夫山上未遂的凶杀事件迅速被孩子们失踪的消息掩盖住了袁所有的案件都被搁置袁一切人员和设备都调动起来,有的人在船上袁有的人上了马袁足有两百名男人分头向公路、河流和山洞前进。
漫长的下午,小镇仿佛成了一座空城,女人们都陆续前来看望撒切尔太太和波利姨妈。她们尽力安慰她俩,陪着她俩哭泣。夜幕降临,没有一点消息传来,人们在沉闷的气氛中焦急地等待着,直到黎明将至袁然而等来的只有一句话:“快点多送些蜡烛来,再送些饭菜上来。”
撒切尔太太和波利姨妈几乎要崩溃了袁撒切尔法官捎来消息,告诉山下的人要有信心,他们找到了一点点线索,可是并没有真正让人振奋的消息。
老威尔士人是凌晨时回到家的,他全身是泥,衣服上滴满了蜡烛油袁累得说不出话来。
哈克仍躺在床上,发着高烧,还说胡话。镇上的医生去了山洞,哈克只好由道格拉斯太太照看。她表示一定要尽力照顾好哈克,即使他是个坏孩子,即使他只有卑微的地位。但他也是上帝的子民袁就应该受到眷顾。
威尔士人说哈克是个善良的孩子,寡妇非常同意他的说法袁她和气地说:
“没错袁那是上帝赋予他的特征袁他也从没有丢掉这种特征。”
时间已经到了上午,一群筋疲力尽的男人们回到了镇上袁留下一些强壮的男人继续在山洞里寻找。
从山洞那里传来消息都说袁人们正在捜索那些从来没有人到过的地方,而且他们要把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缝隙都找遍。所有能站住脚的地方都有人声袁都有烛光闪闪。
有个人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小洞的洞壁上发现了几个用蜡烛烟熏出的字“汤姆和贝基’袁在旁边还发现一根弄脏了的丝带。撒切尔太太一下认出那是她女儿的丝带,她痛哭流涕,说丝带是女儿留给自己最珍贵的遗物,是她女儿悲惨死去时留下来的纪念。
有人回来说袁在洞里偶尔能看到闪烁的烛光听到隐约的人声,但是,等他们循声找寻过去时,却发现那只是找寻孩子人的另一批人。
失望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增加。
时间过去了三天三夜袁没有任何喜悦的消息袁整个镇子沉浸在绝望的悲痛中。没有人有心思干活,就算是旅店的老板私藏烈酒的行为也不能引起人们的关注。
哈克有时是清醒的,他试探性地把话题扯到旅店上,他小心翼翼地问起那家旅店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道格拉斯寡妇告诉他有。
哈克一下子翻身坐起来,瞪大了眼睛问:
“有事情发生?是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