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赵通判与马户曹等人四处寻访、勘察地形。前几日寻到徐州西南白土镇,白土镇因有白土而得名。白土之下,常见有炭苗。几十年前,有个严大户修坟时挖出些黑乎乎的东西,严老爷说风水不好,就改了地方。潘大从小生活在白土镇,所以还依稀记得严大户当年修坟挖出黑炭的地方。赵、马二人在他指引下,寻到大体位置,带着衙役们组织民夫打井探查。挖了近十口井,最终挖出了黑炭。赵通判组织衙役、民夫继续开挖,马户曹便带着挖出的黑炭赶来报告苏轼。
苏轼听了马户曹的报告,又惊又喜向天一揖,说:“苍天保佑!”马户曹从口袋中拿出几块黑得发亮的石炭轻轻放在桌子上。苏轼拿起端详,连声称赞,接着问马户曹有没有试烧过。马户曹一愣,他们挖出黑炭激动不已,还没有想到这一节。苏轼忙走向厨房,边走边喊采莲表姑,让她快生火,以便烧石炭,看看是否着火。
片刻之间,采莲便在厨房生起火来,她拉着风箱,苏轼亲自添柴。王巩、秦观、马户曹和得到讯息的王闰之等人都挤进厨房,都想看个究竟。柴火越来越旺,苏轼将黑炭放入火中,只见那黑炭缓缓燃起火光,迅速通体着火,火苗“扑扑”直响。苏轼将黑色石炭从炉中取出,仔细验视后,认为燃烧后的情形也符合书中所载,高兴地点头肯定这就是石炭。众人听了,一片欢呼。
徐州百姓的过冬燃料短缺问题就此解决。后来徐州还利用这石炭锻造出了锋利坚韧的兵器。为此苏轼专门写《石炭(并引)》诗纪念。
开封的春天,李定官邸门前贴着金黄的双喜字,整条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马车、牛车、轿子纷纷而至,送礼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王诜骑着白马醉醺醺地路过此地,眼也懒得睁开,见如此热闹,便问李府门人这是谁家在办喜事。门人回答说:“驸马爷,这是我家李定大人,双喜临门。”王诜疑问这双喜是哪双喜,门人接着回答说:“是啊,我家大人荣升御史中丞,小姐又嫁给了蔡确大人的公子,这不是双喜临门吗?”王诜看着门上的“囍”字,点头念说:“从下往上古古吉吉,从上往下吉吉古古,从右向左吉古吉古,从左向右吉古吉古,是双喜。”
门人听不出王诜语含讽刺,热情地请王诜进府喝酒。王诜看着身边走过的官员抱着大包小包,撇撇嘴,回答说:“你家大人的酒就那么好喝吗?得送礼?”门人很是尴尬,强作笑容,说王诜是当今圣上的妹夫,来此喝酒,是我家大人的荣耀。言下之意是不送礼也没什么。王诜却并不理会,说:“酒不能白喝,我回府上差人送幅画来。”言毕,打马而去,轻轻嘟囔道:“蔡确、李定,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王八是一家。”
那门人只听到王诜说送画来,登时受宠若惊,喃喃自语地说:“哎哟,我家大人的面子可真大,这驸马爷的画可是不轻易送人的。”看着纷纷而来的客人,他“哼”了一声,“大人可是御史中丞,说弹劾谁就弹劾谁,驸马爷也得掂量掂量。”
是日晚,李定会客厅内,张璪、舒掸等人正与李定围坐一桌,桌上山珍海味、佳肴美酒,热气腾腾,李定等都欢喜异常,纷纷举杯对酌。突然,门人手持一画轴进来禀告王驸马差人送画,庆贺老爷双喜临门。王驸马向来与苏轼、欧阳修等人交好,从来都是以很鄙夷的眼光看李定,此时送画,让李定心中非常疑惑。他喃喃自语地说:“这太阳如何从西边出来了?”张璪说将画挂起来看看,其意自明。舒掸脸色凝重,认为这里面一定有鬼。李定命令仆人将画挂起,只见画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屁股,有牛头鬼拉犁,马面鬼扶犁扬鞭,另一端有一夫人在举手打一童子屁股。李定顿时大怒,举起茶杯砸向画心……
春日迟迟,苏轼正与王巩、秦观在客厅内闲谈。采莲急忙进来,禀告参寥大师和佛印和尚来了。苏轼立即站起,未及询问,一个胖大的、很像武僧的和尚跟在采莲后面健步进来,向苏轼抱怨说:“好不公平,参寥称大师,佛印称和尚!”
苏轼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大师是空,和尚亦是空,万法平等,有何不公平!”不想佛印坚决摇头,说:“不行,不行!我不管哪是色,哪是空,今日一定让你苏子瞻叫我一声‘大师’,要不我的脸面就丢尽了。”
苏轼一笑,问佛印说:“出家人要脸干什么?”
佛印两眼一瞪,说:“不要脸要什么?”
苏轼立刻回答说:“要佛!”
佛印反问说:“佛无脸吗?”
苏轼说:“无脸!”
佛印略微沉吟,又反问苏轼说:“既然无脸,何来‘佛面刮金’一说?”
苏轼笑着点头说:“是啊!佛面上的金都被尔等刮走了,佛哪里还有脸!”佛印一时语塞,无言反驳苏轼。
这时,参寥走进客厅,双手合十对苏轼说:“阿弥陀佛。佛以大圆觉,充满河沙界。我以颠倒相,出没生死中。这是特地给你捎来的经卷!”
苏轼双手合十还礼说:“阿弥陀佛。看看人家,这才是大师,为佛面增光!”佛印无奈地说:“好了,看在参寥兄的面子上,今日不和你争了。”
苏轼请佛印、参廖两人坐下,极道思念之情,并问起他二人怎么一起来了。原来,参廖自凤翔一别,久未见苏轼,得知苏轼任职徐州,便赶往此地。路上遇见佛印,佛印听说苏轼在徐州抗洪,又找到了石炭,不仅使徐州一冬温暖,还输往河北等地,冶出了好钢,就缠着参廖一起来访苏轼。
说明缘由后,参廖感叹地说:“子瞻兄如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佛印立刻接口问参廖:“难道子瞻过去就没有人知晓吗?”
听着佛印又要挑起言语之辩,苏轼忙说:“好了,好了。”接着为参廖、佛印和王巩、秦观相互引见。互道景仰之后,佛印对王巩和秦观说:“佛家不打诳语,久仰参寥大师是真,久仰我佛印是假。”众人微笑,王巩回答说:“大师机变百出,辩才无碍,子瞻常常提及,所以久仰佛印大师也是真。”
佛印立刻大感兴趣地问:“那子瞻说是我赢得多,还是他赢得多?”王巩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子瞻赢得多!”
佛印大感失望,眼珠一转说:“那我也久仰王大人。”王巩疑惑地问他景仰什么,佛印笑着回答说:“久仰你携妾遨游,遍尝风情;久仰你鄙弃肮脏官场,迷恋温柔之乡……”
不等佛印说完,参寥插口说:“差矣,差矣,那岂是我们出家人可羡慕的!少游先生词章华美,才真是让我等久仰。”不料,佛印大摇其头,说:“差矣,差矣,少游之词,儿女情长,我们出家人岂可仰之!”参寥一时语塞,无法回答,无奈地摇摇头。众人大乐。
苏轼向众人致歉,说自己明日要到城东乡下去劝农,只好委屈大家一日,待他回来,再向大家赔罪。王巩却说他来了数月了,都快闷死了,要求和苏轼一起去。苏轼奇怪他有三位夫人陪着,居然还闷。王巩摇头说:“子瞻兄差矣,若是有夫人陪着就不闷,我们就待在汴京,不来徐州了。”恰好盼盼、英英、卿卿走进来,听到了王巩的话,盼盼说:“你闷,我们难道就不闷,三个女人守着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苏轼笑着说:“哈哈,好,定国兄,听见了吧,人家嫌弃你呢!”王巩无奈地说自己已经习惯了。众人为之一笑。盼盼、英英、卿卿也向苏轼要求和他一起去劝农。苏轼大为诧异,说:“你们劝农?你们要是去了,百姓也就不用耕地了!”英英疑惑地问那干什么,苏轼笑着回答说:“但坐观罗敷啊!”众人听了大笑。
卿卿微微一笑,说:“大人太夸奖我们了,我们哪有罗敷之美啊!”英英邀请旁边的王闰之一起去,感受一下那乡野之趣,岂不乐哉。王闰之微笑着说:“我可不敢和三位妹妹相比,一同出去岂不羞死我家先生。”
这时,佛印说:“哎,我说,总没有看和尚的吧,我与参寥可以去!”秦观接口说:“要是你俩走在路上,路人避之唯恐不及,可要是去劝农,就不同了。”佛印问他为什么不同,秦观接着说:“你想啊,两个和尚和三个美女在一起,谁人不看?”盼盼柳眉一横,气呼呼地说:“秦先生一肚子坏水!”盼盼、英英、卿卿三人追打秦观。秦观围着苏轼转圈躲闪,哀求说:“无心之过,饶了小弟,饶了小弟。”
苏轼高兴地朗声说:“好,大家别吵了。今儿天气正好,大家想去就去,什么和尚道士、才子美女,要去都去!兴我苏某到乡下看看风景,就不兴乡下人看看我苏某的风景?都去都去,也好装点一下这太平盛世!”
第二天,风和日丽,春意盎然。苏轼、秦观骑马,参寥、佛印徒步,两辆马车尾随其后。两衙役在前面鸣锣开道,高喊:“苏太守出城劝农喽……”街市上立刻轰动起来,众人拥挤,指指点点,笑着说:“好个太守!”“好个风流太守!”“不,是文章太守!”“你知道什么,文章就是风流!”“谁说的?我看你家先生,就只会风流,不会写文章!哈哈!”儿童们尾随戏耍。苏轼一行陆续出城,向东而去。
徐州位于南北相交之处,四季分明,光照、雨水充足,而且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此时树木繁茂,山岗葱茏,兼之河流纵横、湖泊星罗棋布,风景优美。苏轼一行人行走在徐州城东村野中,远望湖光山色。
衙役敲锣,锣声镗镗,村民们聚集于路旁观看,热闹非凡。苏轼见衙役只敲锣,不会说唱,索性自己下马,拿过锣来,边敲边喊:“多栽桑,多植麻,多点豆,多种瓜。栽桑植麻有衣穿,点豆种瓜饥不怕。春天种,秋天收,冬天藏,夏天晾。春种秋收家兴旺,冬藏夏晾备饥荒。”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
一老者上前说:“大人唱得真好,请问大人是……”衙役告诉他这就是太守苏大人,老者听了忙下跪施礼,苏轼急忙扶起,连说使不得。老者坚持着叩完头后站起,两眼含泪,动情地说:“怎么使不得?你救了徐州城,又送来了石炭,你是天上的菩萨啊!”
苏轼往后一指参寥、佛印,笑着说:“老人家,菩萨不是我,在后边啊!”老人稍一迟疑,也笑着说:“哎呀,太守,不要骗小老儿了。这菩萨啊,不一定都光头,光头的啊,不一定是菩萨啊!”佛印听了,大赞老人家说得好。
得到讯息的村民携带酒食,蜂拥而至。一些胆大的村民拥挤着争相递酒食。胆小的村民挤在篱笆后面观看,原来王闰之、朝云和王巩三妾都一同跟随,此时揭开车帘,赏玩田野风光,引得村民们争相观看车中貌美女子。
佛印和参廖将一包包的种子分发给乡亲们,苏轼将一包种子递给一老者后,大声说:“乡亲们,官府的人不能扰民,我们自己带着饭食呢!”村民们纷纷说:“大人太见外了。”“要不是大人,我们都饿死、冻死了。”
苏轼抱拳说:“多谢诸位,真的不用。再说,我们还得往前走呢!”一个村姑壮着胆子请苏轼在村里住些日子,众人轰然大笑。一位老婆婆讽刺她说:“你想得美,你想招女婿啊!”众人哄笑。苏轼指着秦观,向老婆婆说:“老人家,我这里有个学生,他要是愿意啊,就招到你们村吧!”秦观“哎呀”一声就向后跑,引得姑娘们大笑。
另一名村姑大起胆子问苏轼能不能看看太守夫人,苏轼“呵呵”一笑,说:“哈哈,看吧,看吧!”村妇们挤到第一辆马车旁喊说道:“苏夫人,我们扶你下车!”不料,王巩从马车内走出来,纠正她们说:“什么苏夫人,这里是我的夫人!”村妇们纷纷表示不信,王巩反问此事哪能骗人。佛印哈哈大笑,对王巩说:“哈哈,王兄,人家说你配不上这三位夫人!”村妇们一起点头称是。盼盼、英英、卿卿相继下车。村妇们见到三人貌美如花,赞叹说:“啧啧,俺长这么大头回见啊!”“俺的亲娘啊,画上的人儿也不及啊!”“别说你亲娘,就是你亲奶奶也没有见过啊!”
一个村姑指着盼盼三人问王巩:“她们真是你夫人?”王巩点头称是,那村姑又指着王巩问盼盼、英英、卿卿三人:“真的吗?”盼盼、英英、卿卿点头说:“真的!”那村姑摇头叹息说:“可惜了,可惜了。”王巩不明白,问她什么可惜了,那村姑回答说:“她们和你配成夫妻可惜了。”王巩一听,心中生气,便问她觉得盼盼三人和谁配才不可惜?那村姑不假思索地向秦观一指,也不说话。众人放声大笑,王巩大窘,跺脚甩手,大叫:“待不得了,待不得了!子瞻兄,快走,快走!”
这时王闰之与朝云款款下车,村姑们发出一片惊叹声,纷纷说比刚才那三位大美人还美。
苏轼想还要到别的村子劝农,而且百姓们这时节在田里都有农活,也不能耽搁太长时间,便劝众乡亲回去,赶快去田间忙活,嘱咐大家一年之计在于春,千万不要误了农田。乡亲们齐声感谢苏轼,送走苏轼一行人。
苏轼一行人继续行走,锣声咣咣,衙役们说唱着。佛印打趣秦观说:“少游兄今日应是最为高兴!”秦观不明缘由,问他为何有此一说,佛印笑着说:“三位美人被村姑一齐配给了你,岂能不高兴!”见王巩生气不止,秦观笑着感叹说:“真是好汉无好妻,懒汉配花枝啊!”王巩反驳说:“呸,你才是懒汉呢。我看你是比目鸳鸯真可羡,双来双去君不见,喔,是四来四去君不见。”苏轼接口对秦观说:“少游莫慌,你不是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嘛,定有佳人相待!”
日暮时分,苏轼一行回到家中,却发现赵通判和一名官吏在客厅焦急地等候。苏轼将二人请进书房,问二人有何要事。原来这官吏是徐州递铺掌事,受赵通判之托监察来往信件。苏轼听了惊讶地看着赵通判。赵通判接着说他得知朝廷中有人搜集苏轼的诗文,所以私下让人留意。
那递铺掌事说:“近一年有一人总是以私人书信附在官文上步递,一直疑惑,和赵通判说了后,赵通判认为是有人意图对大人您不利,让下官注意这些可疑信件。昨日下官以资费不足为由扣下了一封书信,拆开一看,果然是大人的诗文。”说完,呈上信札。
苏轼看完信札及其中所附的自己的诗文、行动、言论等,略微沉思,问收信人是谁。递铺掌事将信封递上,赵通判在旁边看到信封上的名字,登时一惊,大声说:“李定!你注意过没有,此人的书信都是寄给李定的吗?”递铺掌事迟疑片刻,说递件太多,记不清楚了,不过有好几封是寄给李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