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近百年古城古墓发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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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阿加绵农墓

如今将专叙舍利曼发掘迈锡尼的事。上文已说过,他在喜萨力克的工作不能进行之后,便转到希腊地方,去发掘迈锡尼,要发见阿加绵农(Agamenon)(希腊军攻打推来时的主将)的墓。这发掘又得到意外的成功与影响。

我们欲得知希腊有史以前的文明与生活的状态,除在荷马两大篇史诗之外,我们必须将相传的后来希腊文化除去。在有史以前的希腊,住的是别一种人民,它的衣服、风俗、文化、艺术,一切与后期的希腊文化绝不相同。(虽然这文化,也混入后期的希腊文化,而成它的元素之一。)在希腊有史以前,无所谓后来的“城国”,有的是建于山上的小城堡,一个国王居于其中,这个小城堡直是“强盗国王”的巢穴。这些国王,也许和阿加绵农一样,是人中之王(Lord of Men);但他的生活,却是简单的强盗生活;他们的职业便是劫掠和打仗。他们的领土,小得一望而尽。最好的例,便是雅典的城山。然在那地方,遗物已无可得,后期的希腊文化,已将前期的完全覆蔽了。使我们尚可见这些有史以前的“强盗国王”的真相与他们的文明的,是舍利曼在亚各斯今通译为“阿尔戈斯”。(Argos)所发见的两个岩堡,约建于西元前2000年至前1000年。这便是迈锡尼,是人中之王阿加绵农统治的地方,和泰麟兹今通译为“梯林斯”。(Tiryns)。其遗迹都完全的保存到现代,几乎没有被变更过。在那里,还可看出那时代“城宫”或“岩堡”的特质,还可看见翦径劫船的事,成为有地位、有勇气的男人的天然的行动。据理想的见解,初有拍赛德(Pesseid)种由海道而至亚各斯,立足于泰麟兹诸地,然后渐到迈锡尼,然后,又有第二批的移民,住在亚洲的百乐丕达(Pelopidas)种,由陆地经马其顿(Macedon)而至迈锡尼,夺取拍赛德人的城堡,而以迈锡尼为他们的首都。阿加绵农便是属于百乐丕达系的一个国王。他的领土虽小(在九英里之外,便是别一国王狄奥麦德[Diomed]的地方),却得到全希腊的敬服,所以阿加绵农虽智勇不过诸王,却被举为攻打推来城的主将。

阿加绵农在攻下推来归来后,便为他的妻克力腾涅斯特剌(Clytemnestra)和她的情人伊吉狄阿斯(Aegysthus)所杀;随了他的死,迈锡尼的光荣,也渐渐消灭。后来多利亚种(Dorians)向南侵略,攻下迈锡尼;迈锡尼便和推来遭到同一运命,被焚被劫于侵掠者之手;自此之后,迈锡尼乃不再现于希腊史上。多利亚人抛弃迈锡尼与泰麟兹而建都在狄奥麦德的亚各斯;古代的两个名城,遂成为荒墟,无人过问。直到舍利曼的发掘,而迈锡尼乃复现于世。

在泰麟兹,我们见到简朴的“堡宫”的完整的模型;在迈锡尼则其远古的光荣的文明,更可完全见到。迈锡尼发见在1876年,泰麟兹的发见,在其后几年。

舍利曼在1876年,到迈锡尼;他的工作,显着很大的成功,因此继续三季。在1884年,他又由喜萨力克回到泰麟兹工作着。泰麟兹在一山脊上,离海不过一英里。山脊是很小的,离平地只有59英尺,离海面只有72英尺,其长只有984英尺,其阔只有387英尺。这古堡虽小,却甚坚固。舍利曼所发掘的是堡宫的内部;以后的发掘,又寻到年代更古的一座宫殿的遗址。泰麟兹的建筑很简朴,完全是一个典型的荷马式的建筑,表现着由南而来的克里特(Crete)影响与由北而来的影响的混合式。其后来发见的壁画,表现的是猎取野猪的情形。一群的从人,或执猎矛,或牵着跳跃向前的猎狗。两个宫人在车上,沿林荫走去,观看他们。野猪狂怒的拒着敌;它的臼齿,巉巉的露出,在它之前,有两人的手执着两支矛,向它胸前和眼上刺去;在它之后猛狗在追扑着。这都可见是克里特的影响。

迈锡尼的发掘,所得较泰麟兹复杂得多。迈锡尼之所以招引舍利曼去发掘,又是荷马的魔力。波舍尼阿斯(Pausanias)在他的《希腊游记》上,叙写迈锡尼的古迹很详细;他说:“古城的遗址仍可见到,城门之上有狮子立在其上。还有属于亚特鲁斯(Atreus)和他子孙的保存室物的地下室。有亚特鲁斯的墓,和伊吉狄阿斯在宴会上杀死的和阿加绵农同归的武士的墓。还有阿加绵农的墓,驱车者攸麟米顿(Eurymedon)的墓。克力腾涅斯特剌和伊吉狄阿斯则葬在墙外不远之处,因为当时的人以为他们不配葬在墙内,那里是阿加绵农与和他同死的人所永眠的地方。”直到今日,波舍尼阿斯所描写的狮门,还是那样,毫无变动。门上所立的一对狮子,以及全门,都是古代艺术的最高作品。虽然现在已不承认它们为希腊最古的雕刻,却仍为最惊人的艺术。然舍利曼所注意的,初不在此。他全心要寻找的是波舍尼阿斯所叙的阿加绵农和他的同伴们的坟墓。他有意无意的选定离狮子门之内40英尺的地方,开始试掘,而他所发掘的却正是他所要寻找的东西。在12至14英尺深的地方,工人掘到一圆形的粗坛。他们掘的地方扩大了,约在这坛略高的地方,又发见一圈石板,圆径87英尺,全都站在两行圆圈的边上。舍利曼立刻自信,已找到阿加绵农的会议室,是阿加绵农和希腊诸首领商议攻打推来的事的地方。但这决断如果不差,则荷马的英雄必定都是巨人,因为最低的石板,也有3英尺高,而最高的竟有5英尺。这个石圈,比较合理的说来,还不如当它是一种祭地。当时的人,必定在那里举行祭奠埋在地下的伟大的死者。离地面21英尺深之处,他又找到一堆人骨,这当然是被杀殉葬的奴隶,跟随主人到地府去服役的。更深9英尺,即离地面30英尺之处,见到一座大坟,后来名为第三坟,这坟里葬的是三个妇人。离此坟不到5英尺,掘见一座更大的坟,葬的是五个男人。后来陆续发见三个坟,式样俱大略相同,葬的人多寡不等。最后,斯坦马塔克(Stamatakes)又发见第六坟,这坟里葬的是两个男人,直躺在石床上,手里执着酒杯,盔甲即在身边,足旁放着好些大瓶。这些圆圈的诸坟之发见,重大之价值乃在其中的财富,与死者当时的精美的文化,有许多金的、银的、象牙的,及铜的各种面具,手杖、指环、宝剑等等。舍利曼惊喜的宣言道:他已找到阿加绵农和他的部将们的坟了;他们为伊吉狄阿斯所谋杀,立刻下葬。视其埋葬时匆促无序的形式,可决其必为被杀后立刻入墓无疑。这个言论与发见,又震动全世界,在英国,格兰斯顿又为舍利曼张目,说他果然发见阿加绵农的坟。然而不久,学者群加怀疑,以为坟中之器物,并不属于同一时代,死者的人数与男女性,也和波舍尼阿斯所叙不同;且葬仪之纷乱,也不过是坟顶与尸身相接触所成的结果而已。于是反对的意见,渐渐的坚固了,大家渐渐的由惊羡而冷笑了,他们讥笑舍利曼的幻想与对于荷马的过度热心。然而到今日,人又渐渐看到舍利曼的发见的真实价值。许多学者都以为这些坟里是否葬着亚特鲁斯和阿加绵农的一家,不能知道;然而这些坟确是一千七百年之前波舍尼阿斯所叙述的诸坟。至于这些坟是不是阿加绵农的,虽是极有趣味的问题,却不是重要的问题。舍利曼所做的,乃是出于他意想之外的更伟大的工作。不必问他已否真正的发见阿加绵农,他却已真正的发见英雄时代的希腊,远在有史以前的希腊文明;他要发见阿加绵农,结果,他所发见的却是古希腊的文明,证实有史以前的希腊,荷马所歌咏的希腊,并不是一个梦,乃是真实的英雄时代。五十年前,论希腊史者,不敢叙到第一次奥林比亚(The First Olympiad)以前的史实,以为那都不过是传说,不足信的。格罗脱(Grote)的十余册希腊史,即可以为代表。如今舍利曼却给他们以致命伤;他告诉他们道,有史以前的希腊,是真实的时代,不是传说,自有她的文明,不是诗人的想象;他拿出的是证据,是古代文化的成绩的本身,不是空言。于是便打倒一切的怀疑,将欧洲的历史,提前许多的年代。这重大的价值,也许舍利曼自己,还不曾想到呢。

在六个大坟之外,波舍尼阿斯所写的亚特鲁斯的宝库,也是一个坟;这在舍利曼之前,已为人所开掘,舍利曼不过最后清理之而已;第二个克力腾涅斯特剌的宝库,则为舍利曼夫人所清理,所发掘。亚特鲁斯的宝库可作为希腊古坟的代表,这些古坟,今所知者,至少有二十五所,存在希腊与克里特。这坟门之前,有两根支柱,今存于英国博物院。这是古代世界最大的工程与建筑之一。在同一山坡上,略近北方,又是一个蜂窝形的坟墓,即克力腾涅斯特剌的宝库;这坟没有前坟完整,有一部分已经毁坏,葬的是一个妇人,大约是一个埋在前坟内的大人物的奴隶,被杀殉葬的。如果这话不错,那么,这妇人一定是他生前所宠爱的,因为一般殉葬者的坟内都不曾有宝物发见,而她的坟中,却有两面铜镜,镜柄是雕花的象牙,还有几个金铸的饰物。

继舍利曼之后,而至迈锡尼者,尚有不少人,各有多少的发见,然而开其先路的却是舍利曼,却是受尽世人讥笑的舍利曼;所得最多的也是舍利曼。舍利曼初为杂货铺的学徒,却一心不懈要发见他的推来,他的阿加绵农;他没有见到真的推来城,他的阿加绵农也为人所反对;他在举世讥笑之中死去;死后还有人讥笑他的幻想。他也许一生便不曾有过多少的真实同志。然而他却百折不回的向前做去,他先预备发掘的资本,然后学习希腊文,然后开始发掘。他不怕人的讥笑,他不怕失败。学者们坐在他们的书室里,根据他们的古书与论理,嘲笑的驳斥他道,那不是推来城,举世皆和之道,那不是推来城。舍利曼却不为所动,仍然很冷静的在工作;学者们又道,那不是阿加绵农坟,举世都和之道,那不是阿加绵农坟,舍利曼却不为所动,仍然很冷静的在工作。他的成功决不是偶然的;他的成功是他的坚忍,是他不移的信仰,是他精锐的观察,是他的勤苦的工作。在许多次的考古学上的大发见中,没有比舍利曼的两次大工作,更艰苦的;在许多的徘徊于古城古墓间的大发见者之中,也没有一个比舍利曼更经历巨大的苦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