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一点,潇洒一点
季老说,有朋友曾劝解他,为人应该糊涂一点,潇洒一点。季老对此也深有同感,还专门撰文《难得糊涂》一篇以应朋友之言。在此文中季老将糊涂分成了两类,即真糊涂与假糊涂。季老说,真糊涂之人,时常因一点小小的得失而沾沾自喜或忧心忡忡。而假糊涂的人,也就是装糊涂的人其实最聪明,因为他们为人处世深知避其锋芒、韬光养晦的好处,装糊涂无疑是一种自保的策略。而谈到潇洒,季老认为,像嵇康这样生活在南北朝时期的人,最多所谓潇洒之言行,可实际上这种人过得一点也不潇洒,他们的潇洒只是形势所迫,是壮志难酬又心思郁结后的故作潇洒而已。真正潇洒的人从不避言现实,对于世事他们自有一番体悟,却又总能超脱于上。季老赞赏那些假糊涂而真潇洒的人。糊涂,这个形容词本是贬义,常用来说那些不明事理,不辨是非之人。但千百年来,经过种种人为加工,这个词语有了更广泛的含义。至少在很多人眼中,糊涂已经可以相当于“大智若愚”这类的褒义词了。为了区分糊涂的原意,人们常将这种演化而来的糊涂称为装糊涂。说起装糊涂,这其中的学问很多,且源远流长。不过最为人们熟知的还是要数清代大才子郑板桥的那句“难得糊涂”。据传,郑板桥曾路经山东莱州云峰山,在这里他结识了一位自称“糊涂老人”的老翁。郑板桥见到老者室内一块像桌面大小的砚台,感到十分惊喜。再观其言行,郑板桥觉得这位老者绝非常人。两人寒暄一番后,老人得知眼前之人就是名扬四海的郑板桥时,就请他留下墨宝。郑板桥顺势在那块硕大的砚台上,写下了“难得糊涂”4个大字。他所用的方印正是“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随后,郑板桥还鼓励老人也在此留下一些文字。老人沉吟片刻,也挥笔几下,在砚台上留下了佳句:“得美石难,得顽石尤难,由美石而转入顽石更难。美于中,顽于外,藏野人之庐,不入宝贵之门也。”而老人的方印则是“院试第一,乡试第二,殿试第三”。郑板桥见此,心知自己所猜不假,这位老人一定是位归隐的大官,于是心领神会,又在砚台上补写了一句:“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安心,非图后来报也。”以附和老人之语。郑板桥的这句“难得糊涂”自一出世,就已得到了人们的追捧,即使到了现代,依旧不损其势。很长一段时间,“难得糊涂”还成了热销纸扇上必题的至理名言。可见人们对于这种人生哲学的认可与向往。有时候糊涂一点,不但是一种自保的人生哲学,也是一种处理棘手事情的另类智慧。西魏时期的雍州刺史韩褒,就是用装糊涂的办法巧捕了犯人。韩褒任刺史时,雍州北部流窜着一伙盗贼。由于地利,盗贼们能够轻易进出此地而不被发现,官府对此也无计可施。韩褒看到这样的情况,暗急在心,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派人暗访此事。没想到,这一查还真就让他查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这伙盗贼并非什么流贼,而是当地那些士绅豪族家中不学无术的纨袴子弟们。听到这个消息,韩褒虽然十分震惊,但却没有失去冷静。他仔细想了想,自己手中并没有实际证据能够证明偷盗之事是他们所为,如果贸然抓人,只会打草惊蛇,坏了大事。于是,他派人将这些纨袴子弟们召集到了衙门,然后假装不知情地对他们诉苦:“唉,各位公子你们应该知道,我只是一介书生,根本不懂如何抓贼。而你们就不同了,你们熟悉本地地形,又有威望,如果由你们协助本人,一定可以将这伙盗贼绳之于法。”随即就给他们每人分派了一些地段,让他们负责管辖这些地段的治安,并对他们表示如果有人包庇盗贼,则一并处罚。韩褒此举果然起到了不凡的作用,这些纨袴子弟们听后,羞愧不已,同时又非常恐惧。他们纷纷向韩褒自首,说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将他们的同党供了出来。韩褒按照此份供词,将还没有归案的同党名单贴在了布告栏中,然后宣布对不前来自首的人要处以极刑,并查没财产。不久后,所有的嫌犯一一归案。如此一来,韩褒全凭自己的“装糊涂”,不费一兵一卒就破获了这起盗窃案。有人可以通过“装糊涂”避过人生的一些劫难,也有些人则通过“装糊涂”解决了许多用常理无法解决的问题。对于这样的糊涂,是很多人盼也盼不来的,因为它是一种需要长期修炼才能初窥门径的人生境界。除了糊涂一点,人也需要潇洒一点。潇洒在词典中的解释是自然大方,有韵致,不拘束。因此人们常常误解潇洒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放浪形骸,而实际上潇洒是一种物我皆忘、天人合一的内心炼化过程。做一个外表洒脱、挥金如土的人是容易的,做一个内心潇洒、心无旁骛的人则是极其困难的。只有那些真正悟出人生之事皆由心生道理的人,才可能真正不被俗世的种种所困扰。有一个禅师,在遁入空门,晓悟佛法之前,曾做了很多于法不容的事情。他悟道之后一心想要赎罪,但他却选择了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方式。他并非天天留在寺庙之中参禅礼佛,而是回到了凡尘俗世,过起了放浪形骸的世俗生活。他时常出入那些烟花之地,交往的也都是各种俗人。然而,每过一段时间,他又选择回到寺庙中,为众人开坛说法。他这种不遵清规戒律的行为,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尤其是其他寺院的僧侣们。甚至还有人到当地县令那里状告这位禅师,说他辱没佛门,妖言惑众,意图谋反。面对这种指控,禅师却仍自得其乐,丝毫不以为意。他甚至还对别人说:“是非皆出自人口,而清明自在心中。人死又如何,世间最可悲的莫过始终执著于外物。”有些看不惯他所说作为的人,还严词责问他:“如此肆意妄为,怎么还能算是佛门弟子呢?你怎么能这样自毁前程呢?”而禅师听后却潇洒地回答:“我自调心,与你何干?”禅师的智慧来自内心的清明与潇洒,所以他才能不拘泥于外物的形式,以游戏人间的态度,超脱于众人之上。所有不拘小节,甚至颇显放荡的行为都由一颗潇洒至极的心而生,这才是季老所言的真潇洒。即使无法完全做到,但季老依旧希望这个世间多几个假糊涂、真潇洒的人。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语出《论语·微子》,季老于此也有很多感悟,他认为人无论处于什么环境中都应当保持着志存高远的“有为”和出淤泥而不染的“不为”,如此才能在生前无愧于心,在死后英名永传。在当下有不少人为了得一时之安稳,图一时之享乐,降志辱身,自损尊严,这种行为有它留存于世的各种客观原因,但终归还是可耻的。季老不屑于论述这样的人,他只举了另外一个例子,即宋代的文天祥,文天祥的大名大家必定已是耳熟能详,他就是很多人心中“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的楷模。他的《正气歌》千百年来激励了无数的爱国青年,并陪伴着他们一路披荆斩棘,建功立业,光复中华。而季老也说,文天祥并非只有这一条舍生取义的艰难小路可走,如果他肯抛弃自己的志向与气节,他完全可以身居高位,享尽荣华富贵。然而如果真是如此,他也就不会是季老所钦佩的英雄了。谈“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并非是要所有人都像文天祥那样,舍生取义,做一个流芳千古的大英雄。其实,“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不是仅在民族大义面前才有传诵推广的价值,在更多的时候,它只是人们品行气节的一种表现。中国历史上曾有过一个后梁政权,后梁的太祖朱温生性残暴嗜杀,狡诈多疑。他出身草莽,身上带有很浓重的流氓习气,经常不问缘由杀死部下,还贪恋美酒女色,是个荒淫的帝王。朱温登基后曾在后宫中举办了一场庆功宴,邀请的都是朱姓宗族。在宴席上,朱温完全没有皇帝的威仪,喝酒吃肉之余,还满口粗话,公然聚赌。别人不敢忤逆他,都满嘴奉承话地陪他饮酒作乐。正当朱温玩得兴起之时,突然闪过一个人,将赌博用的骰碗夺了过去,一把扔在了地上。朱温恼怒不已,抬头一看,这个胆大包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大哥朱全昱。朱全昱面色铁青的怒斥道:“朱三(朱温是家中的第三子),你这个流氓无赖。你不顾主上重托,反而恩将仇报,篡夺帝位,误国误民,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说完,他就愤而离席。第二天,朱全昱不顾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只身返回了老家,从此过起了乡野生活。封妻荫子是封建社会的一项制度,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故事,从古至今不断上演,不知有多少人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着不劳而获。而朱全昱却始终洁身自好,淡泊名利,面对腐朽的尊荣,不与之苟合。他虽然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大作为,但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他“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故而能够无愧于心,潇洒度日。与朱温的大哥朱全昱相反,朱温的宠臣敬翔虽然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些政绩,但他却丢弃了最基本的做人尊严,即使享受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依旧难逃只能成为一个悲剧人物的命运。敬翔是朱温即位后的第一位宰相,很受朱温的恩宠。朱温甚至还将自己的一个女人刘氏嫁给了敬翔。然而,刘氏嫁给敬翔后,与朱温仍然藕断丝连,经常给敬翔戴绿帽子。敬翔作为一个男人,对这种龌龊事自然无法容忍。于是,敬翔找了一天和妻子摊牌,他表示希望妻子能够收敛一些,改掉这种朝三暮四的坏毛病,踏踏实实和自己在家过日子。可他的妻子刘氏也不是一般女人。听了敬翔说的话,她既不愧疚也不懊恼,而是反问敬翔,她说自己此前历经3个男人,一个是组织黄巢起义的重要领导人尚让,一个是唐朝藩帅时溥,另一个就是后梁的皇上,敬翔的主子朱温,与之相比,敬翔觉得如何?敬翔听后甚为惊讶,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刘氏见他如此,又笑着对他说,如果敬翔觉得她不守妇道,可以禀报朱温,休了自己。听到这里,敬翔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只能不断向刘氏赔礼道歉。让敬翔没有想到的是,经过此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刘氏竟开始变本加厉起来,但凡权臣重将,她无所不交。没过多久,她竟然赶超敬翔,权倾一时,成了后梁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对此,敬翔却一直隐忍着。在历史上,有人曾将朱温手下的敬翔比作齐桓公的幕僚管仲,将他誉为后梁的第一功臣,然而诸多的荣誉依旧无法掩饰敬翔降志辱身的事实。如此做人处事,即使功成名就,却仍为有识之士所不齿。“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曾经被无数人传诵,也成了无数名人的座右铭,明朝的“四铁御史”冯恩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冯恩生活在明朝嘉靖时期,他效仿唐朝的魏征,敢言直谏,被人誉为“四铁御史”。这四铁就是“铁胆”“铁骨”“铁口”“铁膝”。冯恩生活的时代正是嘉靖皇帝朱厚熜在位时期,而这位皇帝却迷信黄老之术,整日围着术士炼丹,损耗国力,荒废朝政。1532年,大明朝上方正巧有一颗彗星划过,当时的人们都认为天有异象必与祸福相依,而彗星恰好不是祥兆。笃信神鬼的朱厚熜见此,甚为惊慌,急召各位大臣商议此事。众人皆知彗星不是好兆头,都畏惧而不敢说。只有时任南京御史的冯恩不愿与这些趋炎附势之人同流合污,他上疏直言,说彗星就是扫把星,是大凶之兆。同时,还在奏折中参奏弹劾嘉靖的宠臣,张孚敬、方献夫和汪鋐。但昏庸无道的嘉靖不仅没有惩处这3个奸佞小人,反而以诬陷朝臣的罪名将冯恩下狱,并让汪鋐审理此案。在狱中,冯恩受尽了各种严刑拷打,但他始终坚持自己所奏之事句句属实,拒不认罪。汪鋐亲自提审冯恩,冯恩却宁死不肯下跪,反而大骂汪鋐祸国殃民,历数他的种种罪状。冯恩的话句句像钉子一样,插进了汪鋐的心窝。看着冯恩正气凛然的样子。汪鋐气得不顾威仪竟然要亲自鞭打冯恩,若不是有其他朝臣阻拦恐怕冯恩又要遭受一场酷刑。后来,冯恩被判死刑,但他不惧权贵的事迹却不胫而走,在民间广为流传,人们将这位世间少有的大丈夫称为“四铁御史”。而冯恩的儿子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在得知父亲被判处死刑后,他用自己的血写出了一封血书,坚持要替父受刑。这封信几经辗转,被交给了嘉靖皇帝。朱厚熜看后,竟然也备受感动,遂将冯恩改判为流放,免去了他的死罪。冯恩不媚上,敢言直谏,不因恶劣的政治环境而改变自己的志向,是为“不降其志”。他入狱后,不因言行拷打而讨好奸佞之臣,与其同流合污,是为“不辱其身”。“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虽然已经流传有数千年,但它的深刻内涵至今仍有着极强的引导作用。与其降志辱身,不如卸下功名利禄,让世间多几个精神的富翁,少几个为富不仁、为官不正的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