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志军在《中国的新革命》一书中写道,在经历了20世纪最后20年的剧烈变化之后,没有一个“中关村人”还能依然故我,不改变对这个国家的看法。国内市场其实是各种观念、各种习惯、各种经济理论、各种政府政策、各种社会关系、各种人性进行较量的战场。不但到处都有知识精英,而且到处都有背井离乡怀揣发财梦想来淘金的学生、工人和农民;不但到处都有成功者的神话,而且到处都有失败者的悲歌;昨天的失败者到今天就成了英雄,而今天的英雄到明天也许会完蛋。之所以产生这些变化,也是市场优胜劣汰、物竞天择的结果。
到1998年春夏之交的时候,联想的第100万台微机走下流水线。
经过20年的飞速发展,中国微机拥有量已经超过了1000万台。
广告业在过去的10年里成了膨胀速度最快的行当。1993年是中国计算机企业的艰难时世,也是媒体的黄金时代;1998年中国计算机企业盛况空前,还是媒体的黄金时代。广告人员比采编人员更快地适应了时代变化,也更有想象力。
电视的影响力已经不可阻挡地超过纸质媒体,它快捷便利,远离纸墨,接近真实的表演舞台,更容易进入千家万户。彩色电视机的普及,把这一切推向极端。
互联网青春期
20世纪最后两年,中关村掀起的第二次技术浪潮和商业浪潮进入高峰,把整个国家推进微机时代,此时,随着网易、搜狐、新浪“三大网站”在1998年不约而同地诞生,互联网时代的曙光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丁磊的网易公司,创建于1997年5月,他在“全国骨干网”上架起一个BBS,这在中国是个“第一”;后来他与陈磊华联手开发出中国第一套双语电子邮件系统,这为“网易”打开了通向用户的大门,这是丁磊创造的第二个“中国第一”。1998年2月16日,丁磊依靠他的“网易”,在广州开通中国大陆第一个全中文界面的免费网。9天之后,2月25日,张朝阳的“搜狐”在北京诞生了,他怀着满足普通消费者“需要在互联网上很容易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的理想,开发出自己的搜索引擎,并使一个新的广告词流行起来:“出门靠地图,上网找搜狐。”
就在1998年,“搜狐”被路透社记者称为“中国最知名的网络门户”。“网络门户”或“门户网站”,是这一年里刚刚出现的新概念。一个计算机的使用者通过“门户”进入网络世界,如同一个旅行者通过飞机场进入一座巨大的城市。“门户网站”就是网络世界遨游者的入境口。1998年12月1日,除网易、搜狐之外的第三个“门户”也建立起来,这就是王志东的“新浪”。
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已经来到了信息社会的入口处。整个社会都在谈论“从工业时代到信息时代”,“从传统经济到知识经济”。就如《知识经济》一书的作者吴季松和杨学山所说:“知识经济在中国真正叫响始于1998年。”他们一个是全国人大环资委主任,一个是国家信息中心总经济师。1998年4月,他们在一个报告里宣告中国进入“知识经济时代”,好几百人的听众,全都是政府的高级官员。新思想的传播,很快便引起了传统观念的反击与忧虑,一场关于“知识经济”的争论风波,席卷全国。而又是几乎在一夜之间,中国爆发了一场关于“信息社会”的争论。
当20世纪的最后一年到来时,中国社会已经呈现出一种新的气象。官方报告显示:全国已经有了210万互联网用户,1500万台计算机,2000万台手持电话,2500万台学习机,4000万台VCD,7000万台寻呼机,3.5亿台彩色电视机。同时还预测:到2005年,中国将有5000万互联网用户和1亿手机用户。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报告估计得太保守了。
新世纪如约而来,新的时代也不期而至。如果说1988年是“汉卡年”,1996年是“微机年”,那么2000年就是“网络年”了。中国所谓的“互联网青春期”,是指从2000年春天到2000年秋天的这一段日子。这在我们国家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具有标志性的意义。“水泥文明”尚未终结,“数字文明”已经开始;“微机时代”刚刚走上高峰,“网络时代”就要来接替。21世纪是个“水泥+鼠标”的世纪,这意味着“鼠标”可以像“水泥”一样创造财富,而且规模更大,速度更快。发现这个秘密的中国人,为了追赶新时代的潮流疯狂投身于网络世界。令人惊叹的2000年,从此成了中国互联网历史上的黄金时代。
互联网在中国大城市里蔓延式地增长,像洪水一样摧枯拉朽。老百姓见面打招呼,就说“上网了吗”;老板们谈起公司业务,就说“电子商务”;比家庭排场,除了轿车就是有没有“宽带接口”;新的公司的标识,成了那个带着“.com”的网址;被称为“网民”的群体,在1998年有204万户,在1999年有890万户,而在2000年就爆炸似的超过2000万户;懂得利用网络的人越来越多,那里有“在线新闻”“在线游戏”和“在线股票买卖”;一个女学生得了一种怪病,在网上得到高人指点;一个农民在网上卖出一束玫瑰……这些都是那一年里脍炙人口的网络佳话;BBS已经成为年轻人的宠儿,这一年他们在上面跟帖几十亿次,表达自己的意见或者喜怒哀乐;记者们到网上为自己的文章寻找材料;制造商到网上去找买主;北京市海淀区的官员们则建立“数字园区”,宣布政府要在“网上办公”……
整个国家都沉浸在网络文明的喜悦里,只有邮政局心里不爽。他们的邮递业务每况愈下,进邮局的人越来越少了,人们更青睐于使用电子邮箱,即发即收,而且一分钱不用花。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很多:新世纪的号角;中国人由来已久的勤奋和渴望;农业的苦无出路;整个国家为制造业的繁荣付出的环境和资源的代价;新一代创业者登上舞台;全球化浪潮;新技术革命;美国人在大洋彼岸谱写的“数字神话”。在美国副总统戈尔看来,地球已经是“数字的”,尼葛洛庞帝则宣布人类开始“数字化生存”。新技术本来就层出不穷,现在更多了,新事物令人眼花缭乱:网站、光缆、路由器、无线网卡、“一键式上网”的新型键盘、一款名为“天禧”的互联网电脑、掌上电脑、手机、可视电话、小灵通、搜索引擎……今天中关村电子商城里形形色色的网络设备,那一年全都有了;今天流行的好多名词,网址、域名、电子商务、虚拟书店、防火墙、多媒体、B2B、B2C、NC(网络电脑)……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这一年,一系列“神话”登上历史舞台:亚信、UT斯达康、新浪、搜狐先后在纳斯达克上市……一夜暴富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中国人传统的财富观念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空间的概念不同了,时间的概念不同了,虚实盈亏的概念不同了……财富不再产生于有形之物,而是产生于人们的欲望、激情和梦想。但是,当2000年的冬天到来时,形势却急转直下,网络时代第一波浪潮已是强弩之末,只剩下一堆泡沫,纷纷破碎。网络公司纷纷关门,网络工程师们一夜之间成了“剩余劳动力”,微机市场也出现疲软。当时新浪、搜狐、网易等公司,个个挣扎在痛苦的深渊里。而且过去越是成功的网站,此时也就越是难堪。网络时代的艳阳天变成了一片阴霾。
2001年2月,从来不肯公开讲话的华为老总任正非把一篇名为《华为的冬天》发表在互联网上,开头是:“10年来我天天思考的都是失败,对成功视而不见,也没有什么荣誉感、自豪感,而是危机感,也许这样才能存活下去。我们大家要一起来想,怎样才能活下去,也许才能存活得久一些。失败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大家准备迎接,这是我从不动摇的看法,这是历史的规律。”文章的结尾是这样说的,“记住一句话‘物极必反’。网络设备供应的冬天,也会像热得人们不理解的时候一样,冷得出奇。没有预见,没有预防,就会冻死。那时候谁有棉衣,谁就能活下来。”(凌志军著《中国的新革命》,新华出版社,2007年6月第一版)
而联想掌门人柳传志则说:“在这个千变万化的行业里,潜在的风险会突然显现,巨大的风暴会让成就、业绩、规模,一切都灰飞烟灭。10倍速,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
到2001年春天开始时,就连从不肯示弱的杨元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微机神话”已经结束,所以决定大幅度降低公司销售指标。他在一次公司会议上对全体员工说:“冬天不是即将到来,而是已经到来。”
在“互联网的冬天”的考验之下,互联网才真正成熟起来。
到2004年,互联网开始回暖,“网络时代”才显示出不可抵御的强势。
1.4.2媒介融合的新潮流
媒介发展改变世界
陈力丹在《试看传播媒介如何影响社会结构——从古登堡到“第五媒体”》一文中提出:随着文字及其书写材料的出现,人类社会进入文明社会。当年苏格拉底反对使用文字,因为一旦使用文字,识字的人远比记忆非凡的人多得多,那些独占精神世界的人的地位将不复存在。文字的使用构造了一种新的社会结构,更多的人参与到社会传播中来。但是,文字本身也造成了新的社会隔阂,因为它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文字世界,造成识字者与文盲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说话是通过生活就能获得的能力,识字和书写则需要长期的学习,只有极少数人有机会掌握这种技艺并成为统治者,构成一种等级性极强的线性的社会权力链。(陈力丹《试看传播媒介如何改变社会结构—从古登堡到“第五媒介”》,《国际新闻界》,2004年第六期)
文字虽然可以较长久地记录下历史的信息,然而手写文字对信息的复制效率过于低下,难以形成规模化的传播,社会交流的扩大要求人们设想文字书写复制的传播技术,于是,印刷术应运而生。显然,印刷术又一次造成社会结构的重大变动。它造就了信息传播向社会下层转移的契机,印刷媒体成为第一种大规模人群可以共同接触的传媒,并为启动公共教育提供了充分条件。
印刷文化蕴藏了最近数百年人类的深刻思考,但是,它的解放意义仍然是有限的,它在一个较大的范围内又形成了新的传播垄断,因为大多数没有足够读写能力的人自然被排除在外,传播的载体在一定程度上被当做了知识本身。而且,由于印刷传媒内容的复杂和理解循序渐进的特点,也造成阅读群体存在明显的等级差异和相互间交往的隔绝。不过,现代新闻传播毕竟首先开始于一种印刷媒介——报纸和期刊,随着19世纪中叶工业化国家普及国民教育、废除知识税等举措产生,报刊以货币的最小单位的低价得以进入千家万户。信息流动的加快,打破了社会的封闭状态,人们的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众传播首次显现出自己的力量。
从19世纪的电报、电话、电影,到20世纪的广播、电视、卫星通讯、计算机网络,电子媒介不知不觉中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电子媒介打破了传播的文化条件的限制,也改变了原有的社会结构。电话、广播诉诸于人的听觉,而电视、网络传播则同时借诸于听觉和视觉,即使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也能够通过自己的耳朵、眼睛获得信息。特别是电视和网络,它把人们的视觉和听觉都调动了起来,将鲜活生动的声音和画面展现在人们面前。
电子媒介使得使用者不再与既定的社会身份和地位相关联,而传统的文字传播则是人的特定身份的标志。电话是第一个使人体运动与信息运动分离的发明。电话打破了个体间保持适当距离的社会规则,获得了只有在朋友和情侣间才被允许的耳边呢喃的距离,手机电话则完全实现了“只要有电话就有家”的理想状态;电视将不同类型的人群带到了相同的场景,于是不同的社会角色在电视面前变得模糊了;而网络传播则进一步提供了隐去身份、同步参与交流的条件。
电视与网络传播构成了最为广泛的公共领域,提供了从未有过的信息共享,它们将原来属于各个社会层面内部的场景推到了前台,从而整合了信息系统。声调和画面,无论经过怎样的准备,一旦显现,情感、情绪的隐秘就不可能完全被遮蔽。以往被间隔在人际交往和印刷传媒狭小空间的问题,越来越成为公开讨论的话题,其神秘感正在消失。公开与私下场合的模糊,使得社会对许多模糊的社会类别给予了更多的宽容。
电子媒介克服了空间的隔离,不再使人们限制在一个给定的信息系统中。例如,儿童通过各种电子传媒可以直接体会许多成人的观念和感觉;女性与男性获取信息的差异明显减少;权力机构的信息系统不得不适当公开。
电子媒介也无形中创造着新的行为方式和道德准则。例如,在许多情况下,传媒报道一种态度的转变可以取代必须的行动,公开的民意调查部分替代了大街上的示威游行。当电子传媒使“距离”的意义消失时,人与人接近在道德上便是一种好的选择。
现在,继续分别讨论印刷、广播、电视、电话、网络传播的意义正在减弱。所有的传媒在技术上的数字化已经成为可能,“传播媒介”已经成为一个包容性术语。这对社会结构的影响同样是巨大的,既有正面的,当然也有许多意料不到的法律和道德层面的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