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草木的理想国:成都物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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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迎春

变化,黄色花冠靠近中心的地方,一条条暗红色的淡纹环列于通向子房的那个幽深通道的进口,中间,是更加嫩黄的花蕊。

去重庆一周时间,开会,见朋友,谈天,喝酒,喝茶。

刚回成都,又去参加第八届华语传媒文学大奖的颁奖礼和相关活动,在距成都几十公里的三岔湖的花岛。依然是开会,见同行朋友,谈天,饮酒吃茶。上花岛嘛,也带了相机去,不想连续两天雨水淅沥不止,岛上,岛周的湖上水雾如烟。即便是晴天,有很好的光照,也没有什么可拍了。这个岛上,几株樱花已经到了尾声,桃花早已凋谢殆尽,满树紫色新叶在雨中闪烁的,不是自身的光亮,而是水光。只有临湖的一段局岸上,有一株泡桐,开放着繁花。樱桃树上,一簇簇的绿色果子从叶腋下探出头来向外张望。

虽然成都这个城市一年四季都有鲜花渐次开放,但春三月这么浩大的花事确乎是到了尾声了,以宽阔无边的绿色作主调的夏天将要来临。用我老婆的话:“一到四月,好像一下就安静了。”

回到成都,依然在下雨,楼下花园里鹤望兰和含笑开了。城里很多地方,用作篱墙的粉红蔷薇与为绿廊盖顶的白色七里香也在盛开。尽管如此,更多的,更照眼的是植物的新绿。落叶树除了极少数的几种一比如龙爪槐一都披上了繁密的绿色,常绿的草木更萌发了新一茬嫩枝与新叶,虽然雨中还有薄薄的轻寒,但春天,在我不断地离开这个城市,还未及充分体味,确乎就要过去了。居停在这个城市十多年了,并未认真体察过它的春天。现今欲要去深味它,却又因自己的匆忙,更多深人细致的体味要等待来年了。这也是一种留春与惜春的情致吧?却又与古人那种“惜春长怕花开早”的心境有很大差异吧。我算是一个甘愿过自己慢生活的人,也很难如古人那般在一地一季中充分驻留。以至于想好好看看写写这个城市的花信,也因种种事务与义务,让自己落在这个城市的花事后面了。

以至于今天来写迎春,都属于补记的性质。查电脑里的图片库,第一次看到迎春早开是正月十五(2月28日),地点在百花坛公园散花楼下的河堤上。那时,从高处往下悬垂的枝条已经苏醒过来,冬日里的僵硬干涩变得柔软滋润,那些照眼的黄花紧贴着淡绿的枝条绽放了。那天还遇到了早开的重瓣繁复得看不到花蕊的棣棠。我还以为,这也是迎春,经过了人工选育培植的迎春。所以这么认为也有自己的根据,很多花比如櫻花茶花,就在人工选育与培植的过程中,使得有着单纯美丽的花朵变得繁复不堪了。

3月17日,在近年经整治而变得美丽宜人的城东沙河两岸,去看沿河盛开的迎春,又看到了和迎春处于同一生境中的棣棠,看到这种植物长出了比迎春阔大而且脉纹清晰漂亮的叶子,方才知道不是迎春。查植物志才知道,是棣棠。只是也和迎春一样的花期,一样柔曼细长的下垂枝条,一样喜欢丛生于湿润的河岸。而且,从远处看去,丛生的棣棠的花朵比迎春更加密集,团团明黄比迎春在阳光下更加耀眼。我不知道真正野生的棣棠花是怎样的形态,但和迎春比起来,我很不喜欢这种花瓣繁复到掩去了花蕊,而使一朵花失去基本形态的花朵。这些棣棠也是这样,近看,就见整朵花像团被揉皱了捆扎起来的薄絹,而不能呈现出一朵花的各种植物学的也是美感的构成,以及这些构成要件奇妙天成的组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春天,几次起意要拍拍茶花,最后都作罢了。至少在这个城市,四处都有的茶花就是这个样子,一团皱巴巴的花瓣紧挤在一起,缀在枝头,了无生气,全无美感。

两者相较,我还是喜欢棣棠,至少它们能把一条河妆点得这般明亮照眼,虽然不太宜于近观。

迎春就不同了,五裂的花瓣规则中也有许多的变化,黄色花冠靠近中心的地方,一条条暗红色的淡纹环列于通向子房的那个幽深通道的进口,中间,是更加嫩黄的花蕊,而且,那些细小的花蕊,还会在它们性成熟时,如护持它们的花朵一样,再次绽开。也真有复瓣的,却也没有繁复到那种无以复加的程度。

想起最近翻过两本教人观花的书。一本外国人写的,说观花时需要一些辅助性工具,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放大镜,用以细致观察花朵精妙的细部特征,特别是花丝、花药、柱头和子房所构成的那个核心部分。连带想起我喜欢的一个美国博物学家的照片,长着一部马克思式的大胡子,正拿着一只放大镜端详一朵野花。本国的那一本没说这个,而是详细告诉人要穿什么样的衣服一一也就是户外活动爱好者从头到脚的那一身。间接说明,在国人这里,观花这么一项亲近自然的活动,也必须贴上时尚性的标签,才可能被更多的人所认同。

3月18日,去城北的熊猫基地见人,顺便到林中走走,又看到很多盛开的迎春。

其实,以上三个日子,是留下了照片的日子。那段时间在城里行走,差不多无处不见迎春。最繁盛者,除了河岸与湖边,另有一个地方,也颇见这个城市管理者的匠心。那就是四处都有的立交桥上,栏杆两边架上,都密置着迎春。它们从高处或斜敲而出,或悬垂而下,长枝上都缀满了繁密的黄花。如果再遇到一个小晴天,车行桥上,那心情真是轻盈而明亮啊。

2010年4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