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这不是偶然
第二天,我回到了监狱,监狱面貌真是焕然一新。
监狱门前的花香四溢,监狱机关楼和综合楼粉刷一新,监狱门前,还加派了武警哨兵。我第一件事就是到政治处报到,之后,政治处主任带我去见监狱长。
政治处主任敲开门后,我拉了拉警服衣角,立在门口,敬礼,“狱长同志,监犯监区民警齐枫前来报到,请指示。”
监狱长站了起来,他走了过来,和我亲切握手。
“您当监狱长了?”
“齐枫同志,你辛苦了!”这位新监狱长就是之前,曾亲自和我谈话的政委。
“谢谢狱长!我希望尽快回到病犯监区工作。”
“病犯监区,你是回不去了!”政治处主任说。
“为什么?”我很吃惊。
“为了科学管理,我狱已取消病犯监区,病情较轻的病犯已划归监狱医院管理,病情较重的罪犯已移交省病犯监狱。”
“那我?”我没想到,执行任务不到一年,自己的单位就被取消了。
“鉴于你的出色表现,经监狱党委研究决定,调你到狱内侦查科工作,负责狱内耳目布建工作。原来,党委想让你去政治处做宣传干事,但是,经过党委成员研究考虑,你更适合从事狱内侦查工作!”
“谢谢领导信任,我保证完成任务!”我感到非常意外,在监狱工作,从监区进机关是需要竞岗的,一般都是需要笔试、面试等,从监区去机关,比登天都难。因为,在机关工作,不仅提职快,而且夜班少,与犯人接触较少,更多的是从事管理工作。
“主任,宋涛同志的丧事安排得怎么样了?”狱长问政治处主任。
“葬礼定在明天!昨天,我们已经去了宋涛家,看望了家属。”
“上午开完党委会,我们全体党委成员都要去他家看看。”
“宋涛?您说的是老宋吗?他不是得了结核病吗?”我问。
“是的,他的病治愈后,他又回到了工作岗位,由于,监区缺乏一线民警,他连续值了三个夜班,突发疾病,牺牲在工作岗位上。”政治处主任说。
老宋?我想起我们曾经在一起工作的日子,我也应该去看看他。
从狱长办公室出来后,政治处主任就带我去了狱侦科,主任向吴科长介绍了我的情况,我被吴科长分配负责耳目布建工作,并安排了办公桌和电脑给我,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坐在椅子上,回想起老宋,蓦地,黯然神伤起来。
“小齐,怎么发呆了?”有人喊我。
我抬起头,是田小乐,“田科长?”
我站起来,他也走过来,抱住我的肩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上次见面还是在黑雾村!”
“是的,后来,单位又安排我参加保外就医考察等工作,就没有参加行动,我一直为你的安全担心。”
“老宋牺牲了!”
“嗯,今天下午我们去他家吧!”
“好的。”
“小齐,狱侦科下午也将去看望老宋家人,我们一起去吧!”吴科长说完,就拿着对讲机走了出去。
“老宋是个老警察了,他工作认真负责,他的结核病刚好,就要求回到工作岗位,不光是因为累的,还有心里压力!”
“是监管安全的心理压力?”
“是的,我们监狱患心脏疾病的民警比较其他疾病要高,就是你们这个吴科长,他也有心脏病。”
“哦?”
“你听我说。”田小乐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吴科长是个命大之人,五年前,他还在监区当副监区长的时候,那时他就患有心脏病,有时有发作。有一天,他带犯人去市区的大医院看病,就在医生给犯人看病的时候,他的心脏病犯了。”
“然后呢?”
“迅速抢救,医生后来说,如果再晚五分钟,他就牺牲了!”
这时,吴科长进来了,“你们在说什么?”
田小乐坏笑地摇了摇头,“我办公室就在你对面,有空来找我!”
下午,我们看望了老宋家属。
次日,老宋的葬礼在殡仪馆举行,三百余名监狱领导、民警参加了葬礼。
老宋的爱人和女儿哭得痛不欲生,工作人员在悼词的时候,都哭了。
我站在第三排,遗体告别议式后,我帮着把花圈搬到车上。
之后,我随车到达火葬场,老宋火化后,我们护送他的骨灰到存放骨灰的房间。
站在骨灰间门口,我看到里面摆放着一排排的骨灰盒,密密麻麻。
我迈进入了放骨灰盒的房间,这时,我看到一个全身穿着黑衣的女孩背影走进了骨灰间的深处,她的背影很美,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老宋的骨灰盒放置完毕后,我发现那个女孩还没有出来。
于是,我就坐在骨灰房间的门口等她,可是还是没有发现她出来。
我又进去了,发现骨灰间里面根本就没有人,而且骨灰间的另一面,还有一个门。
我走到那个门口,看到黑衣女孩的身影从墙角闪过。
我追了出去!
二、祭扫
那个黑衣女子好像发现了我,她越跑越快,出了火葬场的大门,穿过街道,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这时,一辆警车停到了我的身边,田小乐大喊:“快上车!”
我开上车。
“怎么了?”他问我。
“追上前面那辆出租车!”我掏出电话,打给顾美:“马师,我看到马师了!”
“好的,我们马上过去!”顾美随即挂掉了电话。
前面的出租车越来越快,我们的车,有点跟不上他。
“再快点!再快点!”我催促田小乐。
“在市区,这个速度已经是最快了!”田小乐说,“你看看,这还是我们守尸时用的破捷达,不过,下个月就要换车了!”
我们大概追了半小时,出租车一直向南开去,这时,顾美打来了电话,南城收费站已经安排警力堵截,辖区巡逻警车也出动了。
突然,我看到出租一拐,进入了一条街道,我们追到时,发现出租停下了。
我们下车一看,车上没有乘客,出租车司机说,女孩已经下车走了。
我抬起头,看到面前是一个商贸城,人山人海。
马师被我弄丢了!
这个区域却被警方包围了,顾美坚信,马师插翅难逃。
结果,搜了一天,没搜到马师。
傍晚,我和田小乐还在商贸城那里,希望可以听到抓到马师的消息。
在商贸城后面,不远处就是林蓝家,我给林蓝打电话,她手机关机。
我想,也许她在值班,我坐在警车里睡着了,顾美敲着车窗玻璃,我下车。
“还没有搜到?”
“没有!”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火葬场?”
“因为那里有老王的骨灰!”
“啊?她是来祭扫老王?”
“是的,”顾美又说,“我们现在已经把目标锁定在商贸城,她跑不掉了,商贸城的监控显示她进去了,却没有出来。”
“要小心,防止她易装!”
“放心吧,她绝对逃不掉的,你回去吧,这里留给我们公安干警吧!”
我让田小乐先走了,我依然等在那里。
晚上五点十分,商贸城内部起火了!
消防队迅速赶到,大火并没有使场面失控,公安民警依然严阵以待,原来是电源漏电着火,火势不大,火势很快被控制,就在着火点附近,大家发现了一个捂着头的黑衣女孩。
她被抬出来后,我发现,她并不是马师。
女孩苏醒过来后说,在商贸城快要下班时,她收拾自己的服装店面,结果,被人打晕,之后,就被换了衣服,她被人弄到货架下面。
“马师”跑了。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
“喂,是小齐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是,您是?”
“我是林蓝的爸爸,她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
“她今天加班,下班时,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她的手机快没电了,现在,已经一个小时了,她还没有回来。”
一个小时?
我正在愣神,顾美跑了过来,马师被包围了!
“在哪儿?就在商贸城后面的另一条街,她手里有人质!”
“人质是谁?”
“林蓝。”
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三、妖女
林蓝家附近的一个街角。
那辆我熟悉SUV停在路边。
四周停满了警车,在SUV车边,林蓝闭着眼睛,倒在马师的身上。
我想跑上前去,却被警察拦住了。
“这个女人太怪了,她不说话,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救林蓝?”
“你再仔细看一下?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这才仔细看过去,马师手里竟然拿着一根铅笔差不多大的尖刀,她正在用刀背刮着林蓝的脸。
公安机关领导正在向马师喊话,狙击手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希望她们谁都是不要死!”我对顾美说。
“我们也不希望她们死!”
我突然发现今天的警察阵容太强大了,感到有些疑惑,一个“马师”就竟动这么多警力吗?
“公安机关怎么对她这么重视?”
“我们对每一个犯罪嫌疑人都很重视!”顾美无视我的存在,径直走了出去。
“对于一个女孩,何必这样兴师动众?”我问她。
“怎么?你又心软了?”
“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你告诉我,她究竟怎么了?”
“她怎么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当然,她会告诉你真相的。”
我冲到警戒线时被警察拦住了,我说:“让我过去,我认识那个女孩?”
警察问我:“你认识哪个?”
“两个我都认识!”
“让他进去吧!”在我身后,一个男人发话了,警察没有继续拦我,我冲了进去。
我慢慢地向马师走去。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了。
“马师!我是齐枫!”我对马师大喊着。
马师抬起头,深深地望着我,眼泪从她的脸颊顺流而下。
“马师,她是无辜的,你不能伤害她!”
“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放下刀,好吗?一切,重新开始!”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一切的一切。”马师抹了一把眼泪,她咆哮起来,“不许你再靠近我!”
我停下脚步,我听到身后枪械的声音。
我回过去,看到警方黑乎乎的枪口。
突然,马师右手紧握着刀子,方向一转,竟然刺向了自己,这时,枪响了。
刀子刺入了她的右肋。
警察一拥而上。
马师闭上了眼睛……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警察冲了过去,之后是救护车,分别把马师和林蓝接走。
林蓝到医院后不久就醒了,她对当时的情景忘得一干二净,她只是记得自己开车回家,在行至路口的时候,她看到前方面有一个女孩瘸着腿拦车,她索性停下车。
女孩的腿在流血,她拍打着车窗玻璃,“救救我!”
林蓝马上推开车门,这时,她感到一阵眩晕,她看到女孩的脸上露出了恐怖的笑容……之后的事情,她就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我把林蓝送回家,之后,我又赶到了医院。
站在病房门,我看着马师,我问医生:“她死了吗?”
“怎么会?她只是昏迷,这种昏迷很匪夷所思,她只是刺到自己的肋骨,却突然之间不醒人世,真是太蹊跷了。”
“何以见得!”
“我怀疑她的大脑中枢出了问题!”医生说,“当然,这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我转身下楼,在楼梯间靠了一会儿。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正准备离开,却碰到了顾美。
“怎么了?还在惦记她?”她说话阴阳怪气。
“我只是看看,我希望她醒来可以告诉我真相!”
“什么真相?她为什么会对你做出那一切?”
“是的。”
“她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也许她永远不会醒来。”
“啊?这怎么可能?”
“当然这不可能,只是和你说说而已。”
“我在想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去祭拜老王,她和老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是老王的女儿!”
“啊?这怎么可能?”
“我们已经将她和老王的DNA进行比对,她们有血缘关系。”
“她是老王的女儿,那为什么一直没有相认?”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她叫什么?”
“她叫王瑶,不过,在公安网上的信息显示,这个王瑶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你知道她原来的户籍在哪儿吗?”
“在哪儿?”
“双旗镇。”
双旗镇?我曾经在那里工作八年,她怎么会是双旗镇的呢?
“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什么?”
“你在双旗镇时,你做过什么工作?”
“最开始是人口普查员,之后,在政法办负责写史志。”
“那是哪一年?”
“2000年,也就是九年前。”
“那就正对了。”
四、重现
我刚想继续追问顾美,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接完电话,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我问她。
“我要回去执行公务?”
“你刚才问我的是什么意思,马师,不,这个王瑶,与我当年当人口普查员有什么关系?”
“关系,我现在还不清楚,但也只能是猜测,你别放在心上。”顾美边说边走下楼梯。
“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了?”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我现在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见谁?”
“花豹!”
“我也想去!”
“那就免了吧,花豹是我们的重要犯罪嫌疑人,你是监狱警察,不能见的。不过,我现在发现这个花豹有问题,他似乎根本就没有传说中花豹的气质。”
“为什么,这个花豹是什么样的?”
“他是一个四十岁的秃顶男人,他对我们的问题一无所知,他只说自己是花豹,这点我有点怀疑。”
“怀疑什么?”
“他已经失忆,或者,他根本就不是花豹。”
顾美走了,我独自下楼,感觉事情越来越不对头了。
马师,王瑶?这个女人究竟是谁?我坐在医院门口,久久不愿离开。
可是,直到晚上,她还是没有醒来。
她是老王的女儿?
这会是真的吗?如果她是老王的女儿,那她就应该知道我潜入戚军的团伙之中,她为什么没有告密呢?
老王已死去多日,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她与我在双旗镇当普查员,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决定回双旗镇一趟。
第二天,我就乘车回到了双旗镇,镇政府已经搬走,领导也换了很多,物是人非。
我找到了原来相熟的镇政府领导,并说明来意。
他帮我找来了档案员,我要找出2000年,我当人口普查员时的登记表。
可是,根本就没有找到,据说,当时的表格太多,录入电脑后都销毁了。
离开镇政府时,我感觉一片茫然。
但是,我并不甘心,我又多方打听,找到了当年的社区主任。
那个主任,如今已是近七十岁的老太太,国家实施小城镇综合改革试点镇后,她住进了楼房。
我敲门时,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我说:“刘主任,我是小齐,您还记得我吗?”
“小齐?有点记不起来了?”
“十年前,我刚到镇政府工作,当时,人口普查,我被分配到您家工作?”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你才20岁,穿着一件蓝色的袖子上带商标的西服,那还是我帮你用剪子剪去的呢!”
她拉着我的手,仔细打量着我:“小齐,当时,真是难为你了,一个人去普查人口,差点没被狗咬到。”
十年前,我刚到她家时,她凶巴巴,与老公分居十多年,有个已离婚、类似泼妇的女儿,还有一个找不到媳妇,游手好闲的儿子;他们一家对我都不是很友善。
“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王瑶,你知道吗?当时,就在您的社区!”我问她,“王瑶!一个女孩,当时,应该也是二十岁左右。还有,2000年的人口普查底表,您还有吗?我想看一下。”
老太太不说话了。
我想,她可能又忘记了,十年前的表格,她怎么可能还留着呢?
这时,老太太突然走进了里屋,我一个人站在门口,无所适从。
他的儿子走出来了,四十多岁,吸着烟,满脸疲惫,他瞪了我一眼。
我正视着他,“还记得我吗?我是齐枫?”
他点了点头,然后,坐在破旧的沙发上,“你为什么要打听一个死人。”
“死人?”
“那个丫头,都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老太太出来了,她嘴里念念叨叨,手里还拿着一柱点好的香,对着西方,拜了三拜。
“刘主任,您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想起那个女孩,我就心里难受,她真惨。”
“她怎么了?”
“她死得很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打听她,当时,我记得你是去过她家的。”
“我去过她家?”
“当然,当时,人口普查,只有你负责那个社区,可能你没有留意吧!”
“她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被人害死的,她是外来人员,我对她还是比较了解的。当时,她和她妈妈来到我们社区时,她妈妈天天捡垃圾为生,她没有上学,只是陪她妈妈捡垃圾。她长得那么漂亮,真是太可惜了。后来,她家突然富裕起来了,她们母女有了漂亮的衣服,我不知道她们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我开始注意她们两个母女。”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她们两个总是半夜出去,第二天白天再回来。我问过她妈妈,她妈说她被一个老板看上了。”
“这么说,她结婚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们母女很怪,自从有了钱,她们从来都不出门,就连窗帘都挂得严严实实。你猜,后来怎么了?”
“怎么了?”
“大概过了一个月,她们母女的房间一直锁着,没有人知道她们是在里面,还是在外面。房东也没了主意,就请人把门打开了……”
“之后呢?”
“她妈妈在屋子里上吊死了!”
“那她呢?”
“她也死了,和她妈妈吊在一起。”
“你亲眼所见,她已经死了?”
“当然,那还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