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民族音乐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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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怀念恩师——刘明源先生

2006年12月8日在北京音乐厅一阵喜气洋洋的音乐声中,拉开了纪念民族音乐大师刘明源先生诞辰75周年音乐会的序幕,作为二十世纪中国民族音乐史上出现的一位国乐大师,是值得我们去缅怀思念的。我作为先生的学生永远也忘不了,1996年2月21日清晨的那刻,同以往的春节那样,早上八点,我去月坛北街先生的寓所给他拜年。当进屋得知师母说先生还在睡觉,我便同师母浣沙聊起了家常,听师母说先生近日身体一直不好。这使得我想,是否需要再去医院住院治疗,师母说:“先生脾气可拧了,说什么都不愿去医院,只在家吃点药了事。”我说:“一会先生醒了,我们这些学生再劝劝他。”大约到了九点半左右,师母说看看先生是否醒了,等师母进了卧室,不一会,只听师母大声哭泣着、呼唤着先生的名字。此时,我从客厅急忙跑进卧室,先生已离我们而去。此时的我,等醒过神来急忙拿起电话拨通119急救中心,便下楼去找人,到了楼下,看见正在小区居委会值班的两位大妈(其中有位白头发的大妈,是我上课时常见的),我马上向她们说:“刘先生病危了,请帮忙多找几个人来。”我说:“已经给急救中心打电话了,请你们在路口给引引道。”之后,我又借用了值班室的电话马上给音乐学院器乐室主任安如励先生打电话,通知这一紧急情况。过了一会樊祖荫院长也在赶往刘先生家的路上,打来电话询问此时的一些情况,我说:“请院长尽快多派些人前来帮忙处理。”过了十几分钟左右,急救中心的三名工作人员由我带领上二楼直奔先生的卧室。当他们做了一些急救措施之后告诉师母说:“先生已经过世。”此时,作为先生多年来厚爱的学生,我们无不悲痛……医务人员同师母商量说:“还是将先生送到医院再说。”于是,我同先生的邻居夫妇一同护送先生去了北京复兴医院……每当回想起先生离开我们的那个特殊经历。作为学生,我总感到对先生的恩情还没有给予报答,他老人家就离我们而去,这是我人生的憾事。但作为一个民乐人,先生多年来教育培养我的知遇之恩,我们只有用热爱民族器乐事业的热情去完成先生的伟大志向。

刘明源先生1931年出生于天津,5岁随父亲学习京胡、板胡。7岁时他便在天津中国大戏院演奏京胡独奏《夜深沉》和广东音乐《步步高》,这使当时的观众赞叹不已。上世纪四十年代,少年时期的先生经常在天津的一些地方国乐社团参加各种民间音乐演奏,如“百灵乐团”、“闽粤会馆”等民间组织,此时的先生了解并演奏了许多各地方民间乐种音乐,像丝竹音乐、广东音乐和戏曲音乐中的京剧、评剧、河北梆子等,都成为他学习演奏的内容,这一时期的艰难从艺生活,为他后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951年他在天津评戏团任乐队队员,后经人介绍参加了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龙须沟》的配乐录音,1952年音乐家何彬改编了一首民乐合奏曲《大起板》,当时何彬先生力荐刘明源先生前往北影去演奏录制板胡独奏《大起板》,此曲的演奏也成为刘先生获得世界金奖的一个重要曲目,也是刘明源先生踏入北影民族乐团30年的一个开端。刘明源先生作为中国当代民族弓弦乐的大师,在长期的音乐生涯中,他可谓一专多能。从演奏上来看,他所演奏的板胡、高胡、二胡、中胡、京胡、四胡、坠胡、马头琴、非洲钢鼓乐等乐器,技术无不达到十分成熟的水平。所以,海内外的业内人士统称他为“胡司令”,这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刘先生在他所演奏的各种音乐中,人们看到了一位百年不多得的音乐天才,正如人们所说,他的演奏,拉什么像什么,而且是神韵到位,艺术炉火纯青。

作为一名民族音乐家,刘明源先生始终将民族弓弦乐器的改革放在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进行探索、试验,而且还取得了多方面的成就。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党的文艺方针政策是大力推荐挖掘和继承民族传统优秀的文化遗产。在过去的年代,很多民间流传的乐器由于保护不力,它们散落在民间,有些处于失传的地步,而新时期的文艺工作者们正是在继承传统、挖掘、搜集、整理民间音乐资源的基础上,对各种民间乐器进行了多方面的研制和保护,使它们成为踏入新兴艺术舞台表演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刘明源先生从50年代开始对传统民间乐器板胡、中胡所做的一系列开发研制工作就是在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下而进行的。从继承传统的角度来看,这是划时代的贡献。因为,这种工作改变了中国很多民间乐器的历史面貌,使这些古老而悠久的民间传统乐器焕发出新的艺术活力。今天,我们在总结和回顾民族器乐从建国以来所取得的突出成就时,我们的民族音乐事业正是有了像刘明源先生这样一大批的专家、学者们的共同努力,而赢得了世界各国的赞赏与肯定。

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刘先生就与乐器厂的技师们广泛合作,对板胡的琴杆、琴弦、琴码、共鸣箱、弓子等制作规格都进行了较大的改革,并研制开发新型适合于舞台表演独奏的高音板胡、中音板胡和中胡。这些乐器由于过去都是在民间戏曲乐队中担任伴奏的附属乐器,而将它们搬上现代舞台的表演,这无疑从乐器原有的性能和功能来看,是一个重大飞跃,但乐器存在很多技术问题,刘明源先生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基于乐器在传统风格韵味上的把握,既要有个性又要在表演性能上有所突破。这一点,我们从刘先生所演奏的众多板胡独奏曲中可以体会到,这种思路的乐器改革是真正将传统与现代结合起来而进行的变革,他在演奏《秦腔牌子曲》、《红军哥哥回来了》、《山东小曲》中音板胡音色委婉、细腻、情景交融,但又富有西北地区粗犷、豪放的性格;而高音板胡《大起板》、《月牙五更》、《马车》则是音色高亢、明亮而富有穿透力;中胡曲《草原上》、《牧民归来》音乐中的音色悠远而深沉,二胡曲《河南小曲》风格浓郁、技巧多样。

在演奏不同的弓弦乐器时,他的右手运弓自如而洒脱,特别是换弓不留痕迹,快弓时以手腕与小臂的力量相结合,使得音符节奏快而不乱,有力而不噪。而左手指法变化更是丰富多彩。由于中国的民族弓弦乐器大多是无指板的弦乐器,左手的弦法技艺在表演时已形成中国特有的曲调韵味,音乐中韵腔的风格需要演奏者在不同曲调的压弦、抠弦、揉弦和滚揉、滑揉、腕揉的变化中去创造一个鲜活的音乐形象。刘先生正是以两指一把位、四指两把位的指法给予定型。纵观刘先生的表演,运用弹、打、垫、抹、滚、颤、顿、跳、抛、抖、滑、揉的技法,他给我国的民族弓弦乐演奏增添了一种新的魅力和光彩。在胡琴艺术审美上,他讲究音乐的品格和神韵,而决不仅仅用技巧去展现作品,他曾说道:“只有熟悉作品的风格和意境,准确把握它的技术难点,合理有分寸地运用,才能做到拉什么像什么。特定的技术不能张冠李戴,也不能单纯地从形式上去模仿或生搬硬套。否则,就是不伦不类或矫揉造作。”

板胡是我国民族弓弦乐器中最富有独立个性的个品种,尤其是高音板胡要具备高、亮、透音色才能显示出表演者的艺术造诣来。另外,在左手指法的指位方面,由于每个音的指距关系距离特别小,它不同于中音板胡或二胡比较宽大的指法距离,所以,一般从事板胡的演奏者在进行高音板胡的演奏时,音准把握是考验一个优秀表演者的最基本标准。而且,既使音程关系找准了,演奏者在左手指法技巧运用上的韵味尺寸把握这更是难于掌握。所以,对于高音板胡演奏的技术把握,这是衡量一个优秀而成熟演奏家的一把尺子。刘明源先生的板胡艺术演奏,我们不仅听到了他那出神入化、技巧玄妙、得心应手的音色和曲调,同时,在他所呈现的音乐中,我们体会到了细腻而真挚的情感表现力。所以,很多同行都称赞他的演奏是“手音美”,就在于此。用刘先生自己的话说:“音乐是美的艺术,发音美才能加深艺术的表现力和感染力,掌握技巧是为了奏出美妙动听的声音。”

作为一代音乐大师,刘明源先生以他的热情和对民族音乐的追求,为我们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民族器乐合奏曲《喜洋洋》、《幸福年》,二胡曲《河南小曲》,中胡曲《草原上》、《牧民归来》,板胡曲《秦腔牌子曲》、《大起板》、《大姑娘美》、《马车》、《节目》、《纺线线》、《红军哥哥回来了》、《山东小曲》、《月牙五更》,广东音乐《平湖秋月》、《赛龙夺锦》、《饿马摇铃》等大量创作、改编、演奏的作品,都成为影响广大听众的上乘之作。他在北影工作的几十年中,曾为上百部著名电影进行配乐演奏,大家所熟知的《祝福》、《地道战》、《小兵张嘎》、《林家铺子》、《红旗谱》、《翻身的日子》、《锦上添花》等一大批著名电影音乐就是由他演奏录制。他创作的作品感人而旋律优美动听,用他自己的话说:“音乐打动不了自己,还能感动别人吗?”所谓情动于衷,而形于乐。这一点,我们从他作品中所阐释出的不同情感、格调气息就能体会到那种高尚的人格和艺术追求。

作为教育家,刘明源先生一生培养了许多民族音乐演奏人才,以他精湛的演奏技艺和他平易近人的人格魅力吸引了海内外一大批的追随者。很多功成名就的演奏家在他们艺术事业的前进道路上无不受到了刘明源先生的影响,吸取了他那宝贵而丰富的艺术精髓,而成就了自己的事业天地,他的弟子可谓遍天下。

如果说,在二十世纪的中国民族弓弦乐发展史上,以胡琴艺术而影响了中国音乐的民间音乐家华彦钧(阿炳)为代表的演奏家,他以《二泉映月》的音乐来书写了过去年代中国民间艺人的苦难与传统音乐历史;刘天华以他为“改进国乐”而奋斗的理想而创作了十大二胡名曲,这是中国胡琴艺术在经历了一场借鉴西方音乐而走向了改良发展的道路;而建国以后,以刘明源先生为代表的新一代胡琴演奏家们所从事的继承、发展道路是我们这个时代对胡琴艺术所迎来的真正春天,他们是二十世纪中国胡琴艺术不同发展时期的重要代表人物。今天,民族音乐正是在他们所开创的事业基础上,经过几十年不断的努力奋斗,而取得了这样一个辉煌的成就,这是我们民族的骄傲,是中国民族音乐文化的创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