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使《塞外哀鸿》得以重新顺利拍摄,萨向东这几日真是如火燃眉。
这天,他特意安排了一场盛宴。
三言五语之后,言归正传。萨向东让在座各位发表各自的观点。
褚晋枫一脸执着地说:“我认为秦芙最合适这个角色,无缘无故就要换人,纯属没事找事!”他便是在《塞外哀鸿》里饰演董忠的那位演员,也是殷肃的妻侄。年轻而富有才干,深谙和各种人打交道的技巧,懂得权利决定一切。
墨历点点头,说:“我也这么认为。况且,‘贾总管’这个人物,轻易改不得,动一发而牵全身……当然,如果鱼总编有办法把他改成一个纯粹的‘公公’,而不使剧情减色,我也无话可说。”
鱼总编却一直心不在焉,和那吕豆银谈论着一些非主题之外的生财之道。那吕豆银被鱼老总的一张滔滔阔嘴说得眼冒绿光,每一种能大把来钱的行业,都让他落魄垂涎。
正说的热闹,身后有服务生端上来一碗热汤,嘴里直说:“汤来了!”,却被听得忘乎所以的吕豆银的一个激情扬臂,将那汤碗碰得碗碎汤流。
众人都吃了一惊,未待如何,吕豆银已是怒从心起,霍然起身,使尽全身力气,向着那服务生一拳凿了下去。那服务生吓得连连向后退去,又与身后的另一位端碟而来的服务生撞在一处。吕豆银越发怒气冲冠,再次换只手臂挥拳,又将桌上的酒盅茶碗带翻。气得把家乡话也骂了出来。
众人连忙起身苦劝,饭店经理也闻声急急赶来。一再赔礼,声明,今天的饭菜一律给打七折。这才总算劝住。
吕豆银嘴里依旧怒气昂昂,直骂:“这要是在花溪,把这瘪三的腿也撅折了!一群这么有身份的人,让这瘪三这样怠慢!”
刚刚止歇下来,鱼老总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显示屏上的号码,起身到外边接听去了。
片刻,匆匆返身回来说:“各位抱歉,家里出了点事,孩子们等我回去。再聊再聊!”便不顾众人挽留,急急而去。
吕豆银在后面扯着脖子向他喊:“那种进口杀牛机器和那种壮阳药,哪个来钱更快些?”他也不管。
萨向东一见事情又要悬滞,不免一脸沮丧地埋怨起来:“这个老鱼!这都什么时候了,孩子的事情都丢不开手!还做不做正经事了!难道,他老婆连孩子都照顾不了吗?”
褚晋枫“噗嗤”一声笑,道:“他现在哪还有老婆?上个月就跟人跑了!呵呵,说起来,真是讽刺。有一次,我姑父给他讲了一个世界富豪的风流韵事,说他娶的老婆,原本是他的一个好朋友的女友,两人一见钟情。那个好朋友不但不怪,成人之美,还在他们婚礼上给送来了五十万的大礼。这老鱼听了,就激动起来,逢人就说‘看看人家外国人,不管男人女人,那才叫真正的富豪气度!哪像咱们中国人,做什么事情,从来没有真性情。人家外国那个著名的女政客,就敢当着全世界的人公然宣布,在嫁给她丈夫之前,就已经不是处女了。咱们中国的女人敢吗?有一个这么率真的吗?就算婚前跟过一火车的男人,新婚之夜,也肯定跟她男人说,我才不干那种事呢’……我想,他肯定也跟他老婆这么说过。因为,没过多久,他老婆就把他以前的一个好朋友带到他跟前说,‘我们俩早就情投意合,一见钟情了。现在,请你做个有气度的人,成全我们。并且,请你在我们的婚礼上,记得准备一份厚礼……’”
众人听罢,一片轰笑。
吕豆银听得一片糊涂,不知道那到底有什么好笑。心里依旧暗自寻思着:“不知道那种进口杀牛机器和那种壮阳药,哪个来钱更快些?”
原来,鱼老总匆匆离开,是为了一个美人的约会。现在,那美人正从他的身下探出头来,问:“那电视剧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始拍?你们两个老东西可别光顾着拿我败火,说过的话一点儿不兑现!”
鱼老总一脸癞相地笑着,“心肝儿”,“小可爱”乱叫一气:“就这两天了,看你急的这个样儿!还我们拿你败火,你真是不知道这里的事!要知道,那排着长队等我们败火的小美人儿两火车都装不下,能轮得上,是你的造化呢!”
美人笑啐一声,玉腿荡在他耳边,痒酥酥的。鱼老总的鼻子里灌满了刺激的味道。回头看时,却是美人脚缝里夹着的一条乳罩在那里来回的荡。美人这时正伸长了手,要将它拿过来。鱼老总一见她这样就要草草收兵,哪里舍得?重又俯身拥而狂探一阵,哧哧笑着问:“知道男人为什么要结婚,女人为什么要结婚吗?知道男人又为什么会离婚,女人又为什么会离婚吗?”
美人摇头摆颈地笑着说:“不知道。”
鱼老总贴着她的脸,如此这般耳语一阵,直把美人笑得岔了气。
鱼老总再要说什么,接到公司里打过来的一个电话。听着听着,脸色就变得铁青起来。少时,一怒而起,把床头柜上的一碗茶拍得碗碎茶流:“太不象话了!再这样乱闹下去,再这样无节制的娱乐下去,文人的尊严何在,诗人的尊严何在!只要还有我们这些有责任心,有良知的文化人在,现代诗就不能这么衰败得接近灭亡,诗歌的尊严就不能如此丧失台(殆)尽!你告诉他们,这个《诗歌条约》我第一个签名!好,你现在就替我拟个草稿,给我传过来!”
美人从未见鱼老总如此严肃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吓的一声也不敢吭。直到那传真发过来,鱼老总的脸上逐渐又现出喜色,她才探过头去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
为彻底改变当今诗坛的混乱、衰败状态,还诗坛一个干干净净,各界文化名流几经奔走商榷,特别签定以下《诗歌新条约》:
一、 诗人首先应该做一个人格高贵的人,一个有责任心,有良知,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二、反对诗歌无节制的媚俗化、娱乐化的发展;三、一个利益熏心的人不可能写出好诗;四、诗是性灵话的语言,没有艺术水准的写作不是诗歌;五、唾弃那些一味崇洋媚外,对母语丧失敬畏的人;六、一个诗人不能彻底脱离生活,不能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必须每天坚持体育锻炼,还要认识至少50种以上的植物……
美人看得一片糊涂,不知所然。内心里长叹一口气:“难怪人家都说,写诗的都是些心口不一神经病!”
第二天,就有各类小报,长篇累牍地刊登了这条《诗歌新条约》。一时舆论哗然。鱼老总在大出风头的同时,也遭到了不小的狂轰。诗人们被他这“假正义,假真诚”激怒了。纷纷撰写专稿,说,罪恶之所以存在,因为试图纠正坏事的人,自己更坏。同时,披露他过去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尴尬事。比如他多年前,在出国的飞机上写下的一首小诗,就被批评为“没有艺术水准的写作”:
我,
坐在飞机上
美丽的
空中小姐
给我端来一杯饮料!
我喝了一口
啊!它有点酸
不,它有点甜!
鱼老总本人对此毫不介意,有人来问,阔嘴一张,秋风过耳。他的一双儿女因此也受到旁人的捉弄和讥嘲,他们问他时,他才不得不说出实话:“理那些不学无术的东西们,他们自己没本事,出不了名,天天就知道疾贤妒能!这首诗里面的意思深着呢,他们知道个屁!”
穆丹今天心情不错。
她在做瑜珈的时候,忽然想起,已经有近两周的时间,没有去那家签约的美容院做护理了。连忙收拾起来,带着一对小可爱,开着自己的爱车,直奔那美容院而去。
这家美容院自然是这一带首屈一指的。一系列的美容护肤程序繁杂而又缭乱。穆丹在接受这些复杂忙碌且有条不紊的温情呵护之时,秦婳就在一旁的空床上哄逗小不点儿——豆蔻。间或,忽闪着一对幽黑的眸子,看着舅妈那张好看的脸,在美容小姐的一双玉手的游弋之下,变魔术似地被一些白色稠状物满满地遮盖起来,一会儿又被揭画皮似地揭起,一阵抚摩拍打之后,再次被涂上一层厚厚的黑色……
秦婳看得就有些暗暗咋舌,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她忽然想起,临出门前,自己又一次看到那悉昙“别别”晃动起来,而且,这次晃动得很是厉害,像是急于向她报告什么险情一般……只可惜,未待她再静心细看,就被舅妈一把拉起小手,带出了家门。咳!否则,她大概又可以于其中探奇观妙一番了。
就在她叹气叹得百转千回之时,舅妈的手机响了。躺在美容床上全副武装的她,只好求助美容小姐,将那手机从自己的皮包里拿了出来。电话是萨向东打来的,他一副急不可待、火上房的腔调:“丹丹,咱家的房本放哪了?我找了大半天,就是没找到。你到底把它放在哪儿了?”
穆丹一听这话,险些没从那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扯掉了脸上的保湿面膜,翻身坐起,竭力克制着情绪,压低声音问:“你找房本干什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尽量向美容小姐微笑着点头示歉,少时,踩着自己的一双俏靴,径自到外边的走廊里接听去了。
大约三分钟之后,她略有些神色匆匆地返身回来,说是家里临时有点急事,只有改天再过来接着做了。拿出自己的金卡,让那美容小姐计算了消费积分,自己签了字,左携右抱着一对小人儿,急急离去。
走出美容院,她刚刚把两个小不点安顿在车座上,便一脸激愤地给婆婆挂去了电话:“妈,有件事我必须得跟您说,向东的一个朋友要贷款买车,前提条件是必须得有固定资产作为抵押,您的活宝儿子就要拿自己家里的房产证给人家担保。哎呀,这种事情我怎么会跟您开玩笑呢?他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我才刚带着两个小不点离开家一会儿,他就已经回去翻箱倒柜去了!也幸亏我放得严实,没让他找到……妈,您说,他总是这么里外不分、轻重倒序的,我还怎么和他过下去呀?不是我激动,您说他这一次一次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多让人提心吊胆?我现在跟着他,就连起码的安全感都没有了呢。不瞒您说,去年,他为了帮一个有外遇的朋友在外面买房,连声招呼也没和我打,一下子就从银行里取走了二十四万,后来,被人家的太太知道了,跑过去大闹了一场,事后,气得喝了敌敌畏。被医院抢救过来,人家的娘家人直接就给送到我们家里来了,说反正他萨向东有的是闲钱,干脆好人做到底,索性连人家的养老送终一块包了算了!人家的话说得有多难听?您知道在我家里折腾了多长时间吗?后来还是我妈妈过来赶跑的呢。更可气的是,他那朋友的情人的家长,后来又再三再四地找上门来和我们大闹,一次次地向我们敲诈勒索,硬说是他帮着那个朋友祸害了人家的女儿……您说说,他究竟长的是什么脑子?他倒是一心一意为人家着急上火的,可是反过来,人家又有谁把他当朋友了?真要是把他当朋友,会这么出卖他?您都不知道我当时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这事我一直都忍着摁着没跟您说,就是怕您跟着上火着急,可是,您看看,他这一次一次的,不但毫无悔改之心,反而越加变本加厉了……好,好。我听您的,马上带孩子们到您那儿去。”
挂上电话,穆丹驱车直望婆婆家而去。
半途中,又接到了萨向东气咻咻地打来的电话:“你以后再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少给我妈打电话行吗!这事情还哪都没有到哪呢,有必要闹得这么翻天覆地的吗?”
穆丹一见他反倒这样理直气壮地向自己兴师问罪起来,酝酿于心中的不满甚至仇恨,顿时如同惊涛裂岸般,爆发出来。不上三言五语,夫妻二人就吵得再也说不下去了,各自将手机关得“噼啪”作响。大概真的是应了那句“家和万事兴”的话吧,穆丹闷昏昏地开着车,在前边的路口拐弯之际,一场惊心动魄之事发生了:她那辆超豪华爱车,被后面疾驰而来的一辆公交车追尾了!
两辆车上那些惊慌失色、尖声叫嚷的人们,面色如土地站到路面上,各自检查一番之后,不免一个个都抱拳作揖起来:“幸亏幸亏,不幸中之万幸啊!所有的人都没有受伤,就连两个那么点儿的小人儿都是毫发无损,真是老天保佑啊!”说罢,又纷纷转头埋怨起那公交车司机来:“也不知师傅您家里出了什么火上房的事情,大家还直喊着前面有车呢,好家伙,照着人家就撞上来了!”
“可不是?人家那么好的车,看看都给撞成什么样了!这下,就等着挨罚吧!”
满满一大车的乘客,加上看热闹人群的不断增多,事故现场很快就被围得水泄不通起来。这功夫,早惊动了交警。在他训练有素的指挥、疏散之下,包括那公交车上的乘客们,除留下少数几个做为证人以外,其余围观之人统统都议论纷纷、一步三回头地散去了。那公交车司机是位四十多岁的大胖子,大概由于受了刚才的强烈惊吓之故,额头上渗满了汗水,就连硕大的酒糟鼻头和沟壑明显的脖子上都是汗津津的。他连连抱拳向那交警声明,自己该负全责。一边喘着粗气,于口袋里掏出一块不辨其色的手帕来,使劲擦拭着满脸的汗水,怯怯地走过去向穆丹询问着情况。
与此同时,穆丹再次接到了萨向东打来的电话,劈头就是一句:“你们没事吧?也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老是跳个不停,心也跟着慌得厉害……”
话音未落,穆丹便抱着两个孩子“哇”地哭作一团。
萨向东闻讯赶到事故现场之时,事故已经差不多要解决完了。
惊魂未定的秦婳一看到舅舅的到来,立刻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指着那个一脸颓丧的公交车司机道:“就是这个胖伯伯撞了我们的车!把我舅妈和小妹妹都吓哭了!”
“噢,”萨向东看了那人一眼,见其一脸沧桑,满眼老泪。说了声,“不许没有礼貌。”话音未落,那人便走上前来,抱拳过头,眼含热泪地直央求:“兄弟,这,这次的责任全在我,是,是我一时大意……实在对不起您一家人……可是,兄弟,能不能抬抬手,放老哥哥一码,老哥哥我都开了大半辈子车了,这,还是,还是第一次出这样的事故。说出来不怕你见笑,老哥哥我能保住这个饭碗不容易啊!如今,正是单位裁人的关键时候,老哥哥知道你这辆跑车贵得很,让我给撞成了这副样子……兄弟,不是我给自己开脱,老哥哥我认赔,只是,哪怕是让我赔偿九百九十九呢,只要上了千,就一定得被单位开除,这是单位里的规定……兄弟,老哥我,我家里的那位,昨天被医院检查出是晚期胃癌,所以我才走了神……兄弟,老哥哥我一看你就是个大好人,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让我丢了饭碗啊……”
萨向东听他说得可怜,心中老大不忍。想到自己的车有保险,索性直言相告,以宽其心。并说只要警察先生这里没事了,大家就各自方便吧。直把对方感动得泪如泉涌,跟在身后作揖不止。甚至,就连随后而来的几名清障警,都纷纷以异样的眼神打量起这个“大好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