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晋枫意犹未尽,接着往外揭露:“其实,现实生活里的她已然忘乎所以了。开始嗜欲,还学会了欺行霸市。俗话说‘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像她这样低门小户里走出来的小女人,忽然之间发现自己已经是飞黄腾达了,眼睛里还能容得下谁?不过,像她这样的,一切来得太容易去得自然也麻利。听说,有一天竟忽然厌烦了这种浮华生活,脱口叹了句,‘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呢!除了没劲还是没劲!’当下就被她老公斜着眼睛抢白,‘想死还不容易?北海没盖盖儿,长城没关闭,火葬厂的烟囱也没让泥糊上!想上吊没绳子拿本命年买的红腰带;想钻车轱辘随时随地都保证你方便;想吃药,安眠药灭鼠灵敌敌畏满大街五花八门的药店药铺里应有尽有……’呵,一个被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好运迷昏了心志,太过相信公子哥的耐心的小女人,可怜她还没来得及完全发挥魅力,就已经被人家彻底丢在脑后了。”
这番话无异一枚重磅炸弹,立即使得群情激奋起来。从众人,尤其是几位女演员闪烁的眼睛里不难判断,听到别人遭遇不幸,竟是那么令人欢娱振奋。
墨历接到穆蘖罗发来的短信,便准时将收音机的调频调到了音乐台。随着一段抒情优美的音乐声响起,里面很快便传出女主播熟悉甜美的声音,一番驾轻就熟的问候介绍过后,首先安排播出的是一曲名为《夕阳醉山岗》的新歌:
(独)清清的小河绕弯弯,(女伴)绕弯弯,(男女伴)绕呀绕弯弯,(独)绕弯弯,天在水中梦更蓝,(女伴)梦更蓝,(男女伴)梦呀梦更蓝,(独)梦更蓝。高山顶上花儿千万朵,(伴)高山顶上花儿千万朵,(女独)红似火,香如酒,爱的花儿最灿烂。啊哈嘿……
(独)红红的太阳挂天边,(女伴)挂天边,(男女伴)挂呀挂天边,(独)挂天边,妹要下山哥相伴,(女伴)哥相伴,(男女伴)哥呀哥相伴,(独)哥相伴。回家的路上花儿千万朵,(伴)回家的路上花儿千万朵,(女独)红似火,香如酒,爱的花儿最浪漫。啊哈嘿……
起初,在听到歌名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为之一动。听着听着,便渐渐欢娱感动起来。尤其是当那美妙清婉的歌声结束之后,女主播紧接着的一番介绍:“亲爱的听众朋友们,这首美妙动听的《夕阳醉山岗》,是由来自中央音乐学院一年级的学生秦芙演唱的,对于这位从人间仙境梵净山走出来的年轻女歌手,业内人士有着这样的评价“她,是一朵艺苑奇葩,晶莹剔透,却从不争艳跟风……”
他便愈发百感交集起来,面前频频闪现的都是穆蘖罗的身影了。接着,画面又闪回了十五年前:那是一个秋雨淅沥的黄昏时分,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眼发现了当时只有五六岁大的小蘖罗,在一片泥泞的雨地里伤心啜泣。一问原因,才知道,她的爸爸妈妈正在家里大动干戈,所以她不愿意回家。还说,那天,是她的生日。他哄了大半日,不忍她一直被雨水淋下去,就把披在自己头上的那块塑料布拿下来,为她披上,背着她向自己家走了回去。一路上,为哄她开心,他就不断地给她唱歌。无意中,就唱出了“清清的小河绕弯弯”和“回家的路上花儿千万朵”这两句来。后来,这首歌真正的成型,是在他上高一的时候。那时的蘖罗仍然是个小不点,在听到他第一次于他校园里的主席台上,用青春激情的声音演唱之时,她欢喜得直拍巴掌,一双俊眼弯成了月牙儿……
那歌的最初作曲,原是他和当时的音乐老师共同完成的。而现在,这旋律听上去更是如此的欢快流畅,无懈可击。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一定是她花重金背后找人重新加工的结果。而她同时又能不记闲言诟谇,将秦芙说动,让她也一并加入到为他补创疗伤的行列中来,就更加令他对她肃然起敬了。细想起来,他也觉得很是荒唐和莫名其妙。他和秦芙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君子之交。可不知为什么,光是他本人,就不止一次听到过各种空穴来风,说他与秦芙如何暧昧不轨。咳,现在的人心也真是要命。仿佛全世界人的道德品质,都可以用他们自身的标准加以衡量!对此,蘖罗绝对不会没有耳闻,可她不但充耳不闻,对他绝对的信任,还常常在他面前心悦诚服的夸赞秦芙,“是一朵清新出尘的空谷奇葩”。
尤为难得的是,正当那褚晋枫与秦芙打得火热难分之际,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蘖罗,公子哥的情怀顿时难敛难收起来。用他本人的话说:“穆蘖罗,那才真正是女人中的极品!”不过,他接下来的种种殷情,却并未换得蘖罗的一次正眼相看。甚至,在面对别人的有意试探,问她自己觉得和秦芙相比,到底哪个更胜一筹之时,她亦不假思索地说:“秦芙。因为相比之下,她所具备的女性的优良品质更多一些。温婉纤淑,和气如春。而我有时却像个怒目金刚!”
这样,他便越发忍不住想起她的各种优点来:蘖罗自幼就有着殊众的禀赋和气魄,在她四岁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因为一次重大的反目,众邻里又都纷纷解劝不住,竟使得恶怒冲天的夫妻俩赌气到有关部门离婚去了。他们刚离开不久,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自称是孩子们妈妈的好朋友,也是个下乡知青。谈话期间,那女人故意几次支开了年纪较大的穆丹,却欺蘖罗年幼无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往她的小手里塞进去一块方糖之后,好言欺哄:“宝贝儿,让阿姨看看你聪明不聪明,你能知道你们家的钱藏在哪里吗?”
当时,家里的全部存款——八百元钱,就被妈妈临走前气愤地摔在了那个没上锁的抽屉里,而蘖罗竟能以四岁的丘壑泾渭,不动声色地望着对方那双贪婪欲滴的眼睛,说:“我们家里穷得什么似的,可哪里有钱藏!”说罢,声称自己要去方便。一边疾声喊出了姐姐,以眼色悄悄示意着险情。出得门去,一溜烟地跑去隔壁的大爷家报告情况。众人赶过来时,当即有人一眼认出了那女人是县上一个有名的行骗手,于是当场就被七手八脚,扭送到了派出所……这件事,不但使他们姐弟没受到一丝人身伤害,便一举抓获了女骗子。成功保护了家中的财产。‘小精豆子’的绰号从此也就被轰然传播开来。上学时,由于年龄不够不能入学,使她长哭不止。终于逼得铁面严父无奈之下,跑到户籍办硬是托熟人给她改大了两岁。成功入学之后,每每名列前茅的学习成绩,使得班里那些平均年龄都大她二至三岁的同学们,从不敢小觑。十一二岁,当众阔然走上学校的大讲台,一篇声情并茂的《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的背诵,令全校师生腿软筋麻,掌声如雷。直到现在,只要一回到家乡,三言五语之后,人们的焦点话题很快也很自然地就会落在她这个才情出众的才女的身上。大家对她可谓无比期许,念念不忘。而现在,她更是出落得飘逸出尘,罕有其匹。追求爱慕、大献殷勤者,简直不可胜数。而她却始终保持着异常冷静的头脑,方寸泰然,正直自持,从不随波逐流。
就是这么一个出色、骄傲的女孩子,却时时处处在为自己这个一无所成的厄运之人用心留意,总是不遗余力,想尽办法来逗他开心,暗暗帮他扭转、化解着一切危难挫折和密布荆棘!这,真使他觉得愧疚满怀,对她不住。
正想得万分入神,电话铃响了。接起一听,是母亲从内蒙古打来的。说是他舅舅家大表哥的孩子丢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当地的各大新闻媒体都已经登了无数的寻人启示,都没不见有任何回音。后来,据其一位亲密同学的可靠消息说,是来了北京。所以,请他务必小心留意,因为他的表哥表嫂都快因此而发疯崩溃了。
这样,他那点刚刚好转起来的情绪,顿时又被全部驱散殆尽。
第二天中午时分,他又接到了表哥打来的电话。其在另一边扯着破锣嗓门大放悲声,话说得颠三倒四,时断时续,令人不摸头脑。少时,就听见他的老婆在一旁烂鼓一样的哭嚎恶骂起来。从她的骂声中,才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些来龙去脉:原来,是刚才北京某医院的负责人给他们打去了电话,问他们是不是有一个名叫某某的十一岁男孩走失了,三天前因为饿昏在马路边,被治安警送来医院,抢救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苏醒。因为他身上什么有效证件也没有,医院也不可能再白白为其无条件治疗下去。幸亏他刚才在片刻的清醒之时,说出了父母的名字和家里的电话。所以,请他们务必马上赶过来支付医药费,否则,医院就将其视为盲流处置了……
墨历连忙追问了医院名及大概位置,放下电话后,赶忙给蘖罗拨去了电话,因为那医院就在她学校附近。
墨历的表哥表嫂双双赶到医院时,他们那个几乎脱了人相的儿子,已经成功度过了危险期。看到满屋子为儿子跑上跑下的,绝大多数的陌生身影,夫妻俩感动得如同见到一群再生父母。儿子即将出院之际,表嫂一字三叹地对墨历说:“兄弟,托你的福,我们真是遇到大贵人了。你说说,人家萨大哥那么堂堂的一个大导演,这几天里背着你侄儿满医院里跑上跑下的!咱做人可得对得起良心,无论如何,也得好好报答报答人家!哎,兄弟,你能不能再给从中搭个桥,和那萨导商量商量,看他能不能给我们投点资,或者和我们合资做点什么生意,也好让我们有机会做成个大买卖,到时,也好厚厚实实的回报人家……”
一见墨历没有等她把话说完,便转身出去了。她一脸的期许欢娱顿时被狠狠地窝住。从此,一家三口随同墨历挤在他那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屋里,既不打算出去住旅店,一时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慢慢的,表嫂开始日复一日地烦躁不平起来。经常当着墨历的面,呵斥她的丈夫,一会儿责问,这次来北京向人家借来买机票的钱回去后怎么还,一会儿又白眼连天地连声怂恿,要他去她在京郊的某个开发廊的娘家亲戚那里,借点钱回来给儿子买营养品。
而她的丈夫这时如果不喝酒还好,只要沾了酒,哪怕只是一杯酒下肚,就会不耐剧烦地拉下脸来与之对峙:“哪天把爷爷惹气了,一拳捣死你个活格胞格胞:内蒙古骂人的话,恕不译出。!”
他的言谈举止和他的相貌一样恶俗粗鄙,往那里一站,只觉污人耳目。有一次,他正这样怒火满腔地责骂自己的老婆,萨向东正好拎着几大包的营养品,一脚迈进门来,听了个满耳。只是,他却将那后半句纯正的内蒙话,错听成了“一枪打你个黑窟窿”。回家后,就每每忍俊不禁地以半生不熟的内蒙腔调学舌给穆丹听,一边又乐得嘎嘎地说:“我说丹丹,要说不服你们内蒙人还真是不行,好家伙,骂个人,细一寻思,都能把人给吓死,‘一枪打你个黑窟窿’!哈哈……”
穆丹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暗中忖度了许久,都不知这个“一枪打你个黑窟窿”的出处。于是便找到小妹蘖罗,让她去问问墨历这话究竟是何来历。
结果,当蘖罗终于从墨历那里弄清了来龙去脉之后,姐妹二人直笑得前仰后合。
而听萨向东后来说,慢慢的,就连他那个新成立的剧组都开始盛行这句话了。大家一见面,再不是相互点头致意,互相问好了,而是笑声嘎嘎地劈头就是一句:“一枪打你个黑窟窿!”
过后半月有余,墨历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家里也被糟扰得狗跳鸡飞,一败涂地,表兄一家人方在一个清晨时分,匆匆收拾行囊绝尘而去。
这日,穆丹带着小豆蔻,陪同前来看望她的父亲和弟弟到城外郊游。天气炎热,她早早地就抱着小豆蔻,躲进附近的一家饭店里去了。未待饭菜端上桌,汗流浃背的穆缔也极力怂恿着父亲,一起到隔壁的理发店洗头去了。
当他们从那理发店返回之时,父亲已是一脸愠怒,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穆丹不便直接问,便趁着父亲去洗手间的功夫,向穆缔询问原因。粗心的小伙子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变化,自顾狼吞虎咽、满口余香地舔唇咂嘴道:“怎么会呢,只是去洗个头,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他还意外的碰上了个内蒙老乡呢,我见他们一直聊得挺投机的。没事,肯定没事。老爸就那样,一向深沉惯了。再说,天气太热,不想吃饭也属正常。”
穆丹这才稍稍释然。少时忍不住打趣道:“那你怎么就吃得这么香呢?”
“哦,” 穆缔吧唧了一下嘴巴,大笑道,“谁让我天生来嘴大呢!”
第二天,父亲一返回天津,就和母亲又展开了一场铺天恶仗。
穆丹接到消息赶过去之时,一向坚强如钢的母亲正气得哽咽哀声,泪痕满脸:“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让你老王八蛋这样平白的毁坏我!没门!你不想在这儿呆下去,有人招你的魂,你就赶快滚蛋,用不着这么乱找借口胡说八道!当初也没人请你来!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个嘛格胞玩意儿,当年,丹丹才多大一点儿,我抱着她回天津才半个月,你就跟村里那个有名的破货勾搭上了!我回去后,有多少人跑去给我告状,我理会了没有?!现在老了老了,倒让你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