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一夕收剑,匆匆奔进了火术结界里面,四下望了望看,看到西陵晔和花楚的身影,疾步赶了过去,“西陵晔,我爹……”
话未说完,却已经看到了他们围在中间,一身血污的人中年将军。
“老爹……”她走近,喉头一紧,语不成音。
“臭丫头,现在才肯回来。”祝南说话,还是一如继往的口气,只是此刻却没有以往那般中气十足,声音粗旷了。
“我错了,我错了……”祝一夕跪在他身边,慌乱地道。
她眼前的祝老头太虚弱了,完全不是她记忆里那个魁梧将军,她害怕他也会像母亲一样,永远地离开自己。
“臭丫头,以后……老爹照顾不了你了……”祝南看着泪如雨下女儿,吐字艰难,但他也清楚自己的大限到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许说这样的话。”祝一夕打断他的话,她害怕听到他这样与她告别的话。
“臭丫头,听老子把话说完。”祝南拼着力气吼道,可是声音却还是那么微弱,“老爹是个粗人,这些年都照顾不好你,让你跟着我吃了很多苦……”
女儿家都该养得娇贵,可是他没有那细腻的心思,她跟着他和军中一帮老爷们儿打交道,也跟个假小子似的性格了。
祝一夕咬唇听着他难得的心里话,却如鲠在喉,半分也高兴不起来。
“这么多年,也只那么一个心愿,希望你早点嫁出去,有个护你疼你的人好好照顾你。”他说着,目光转向边上的西陵晔,叹息道,“我怕是无缘喝你们的喜酒了,以后……以后一夕就拜托太子殿下你了,她脾气不好跟你吵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最心软了,狠话说出口了转头就自己后悔了……”
所有人都默然听着,听着垂死的祝南做着最后的告别。
“一夕,老爹此生最遗憾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你娘,另一件……便是不能亲眼看着你和太子成婚……”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无声无息阖上了眼帘。
祝一夕惊惶地摇了摇他,“老爹!老爹!”
花楚试了几次,却再也无法再让人起死回生,“祝姐姐,他伤得太重了,心脏烂了,我救不了他。”
“药,我的药。”祝一夕说着,将自己身上带着的药瓶取出,颤着手全倒了出来,强行扳开祝南的嘴给他塞进去,慌乱之中好些都掉在了地上,她慌张地捡里来,在自己身服上擦去了血泥又给他塞了下去,“老爹,我错了,我不再跟你顶嘴了,我不再惹你生气了,我听你的话,什么都听你的,不要走,不要像娘一样丢下我一个人……”
可是,那已经合上眼睛的祝南,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没再发出一点声音,身上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变为冰凉。
“祝老头,你不是很能打吗,怎么几个妖兵就把你放倒了,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祝一夕大力地推搡着他,想要将他唤醒过来,却终是徒劳。
“一夕,祝大叔已经走了。”西陵晔满是血迹的手,按住她的手,制止她的疯狂举动。
祝一夕甩开她的手,翻着自己身上的小布包,嘴里嘀咕道,“洞冥草,我的洞冥草,我把他的魂魄抓回来,他不能死。”
“祝姐姐,洞冥草离开冥泽只能活一年多,在轮回塔已经枯死了。”花楚含泪提醒她。
祝一夕颓然僵住了动作,而后目光缓缓回到了祝南的脸上,怎么也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明明她上一次走的时候,他还龙筋虎猛,中气十足的,为什么她一回来,他就这么丢下她了。
“我该早回来的,我该跟你一起早回来的……”她喃喃自语,满心自责。
如果西陵晔回来的时候,她一起回来了,有她在陵州的话,他不会这么死的。
上一次她未得及救母亲,这一次却也没有救到她,她连自己最亲的亲人一个都护佑不了,她修仙求道有何用,她学这一身本领又有何用……
火术结界外厮杀之声震天,结界之内一片死寂,祝一夕久久跪在祝南的身边,在他合上眼的时候她已经不哭了,在恐惧,慌乱,悲痛之后皆沉淀为死水一般的沉寂,没有波澜,没有颜色,没有生机……
她恨外面这些害死了他的凶手,可是她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回来,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回到他的身边,为什么上次的一离别要和他争吵翻脸……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涌现,可是那个魁梧粗犷的武将老爹,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声如洪钟地教训她,不会再像以前跟她争吵争得脸红脖子粗,更不会再被她气得追着她打。
“一夕,这不是你的错。”西陵晔道。
谁也没有料到,妖兵会突然进攻西陵晔,她又如何能未卜先知赶回来。
祝一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凝视着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的祝南,仿佛面前的人只是睡着了,而她是在等他睁眼醒来。
“祝姐姐,可恨的是那些妖兵,妖族本不该侵扰凡间的,他们却这般大肆屠杀西陵百姓。”花楚望了望外面的妖兵,忿然说道。
不管凡人再强大,又哪里是那些怪物的对手,所以西陵才会这般血流成河,伏尸遍地。
正在他们说话,那半妖首领在与飞林的交手之中,又一次破开了祝一夕留下的三重火术结界,让妖兵又一次冲向了西陵城。
西陵晔几人纷纷操戈而战,只要祝一夕木然地跪在那里,任由周围血肉模飞也没有抬一下眼,恍然已经将自己隔绝于另一个时空……
“一夕,小心!”他一剑刺死了袭向祝一夕的妖兵,可是她却还是那么跪在那里,纹丝不动,静默如死。
只是,当一名妖兵偷袭过来,还未近到他的血,已经被她一抬手的火烧成了灰烬,只因为……他的脚踩到了祝南生前的佩剑。
祝一夕将剑捡了起来,在自己的袖子上擦了擦,然后放在祝南的胸前,这是生前最爱的兵刃,这个时候应该留在他的身边。
而后,她缓缓站起了身,走向了妖兵汹涌的战场,所过之处的妖兵皆纷纷自燃成灰,她眼神冰冷而死寂,抬手拔出背着的佩剑,默念神诀用了碧玺串珠中无极圣尊留下的那一成功力,而后御剑而起上了高空,在她的身形现出冲天的火光,缓缓形成了巨大的火龙,从平原上掠过无数妖兵遇火而燃。
“祝一夕,伤还没好,你不要命了!”飞林看到,沉声喝道。
她内伤未痊愈,这个时候却还用圣尊的修为,这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回去被圣尊教训的又是他了。
华世钧见她出了手,根本没有他们再插手的机会,于是赶去了西陵晔那边,“大师兄,你们还好吧?”
“还好,无大碍。”西陵晔回道。
华世钧看了看地上已经逝世的祝南,惊声问道,“是祝大人?”
西陵晔叹息着点了点头,心疼地望向远处与妖兵奋战的祝一夕,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残忍,夺走了她的母亲,又夺走她的父亲,她那么怕孤单才那么爱闹腾,以后让她该怎么,她最挚爱的两个亲人,都永远地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