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几滴雨水滴落,陌泠暗骂一句,从药篓里抽出伞打上。
从坠崖到现在,再到这里已经半年有余,陌泠已经对自己奇葩的死法完全无语了,坠崖啊!其实我真的只是站在悬崖边而已······
又走了一段路程,忽然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陌泠挑挑眉:这路段一向安生,怎的忽然出现受伤的生物?
低头看去,自己脚下一串血脚印,源头,是一丛乱草。
陌泠生疑,撑伞走了过去,只见一抹蓝色,空中扯了个闪,陌泠这才看清,草丛中卧着一个身着蓝衫的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应该是躺着有段时间了,身上满是湿泥,被雨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剑,背上还有刀伤的痕迹,似乎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还在渗着血丝,伤口旁的衣服被浸染的一片黑红,那伤人利器好像是有毒。
陌泠蹲了下去,拨开那人发丝,只见那半边脸生的倒是英俊,五官似是刀刻,只是嘴唇泛白,恐怕是失血过度,一双剑眉紧紧地拧着,好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陌泠叹了口气,将伞一扔,架起那人胳膊放到颈后,一路拖回了药庐。
到了药庐,陌泠早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人是伤者,自然不能敷衍,山路又崎岖不好走,再加上经雨水冲刷,更是一不留神就能滑下去,这一路把这个百八十斤的人扛回来,陌泠也算是到极限了。
“这是······”一个白袍少年见到陌泠,快步走了出来,把那伤者架起,带着陌泠走进屋内。
“哦,这人受伤了,被我捡回来了。”陌泠瘫在了椅子上,答道。
······
捡?
······这样真的好吗?
少年把伤者扶到床上躺下,转手递给陌泠一块干净的脸帕:“泠霄,擦擦脸吧。”
陌泠接下,一手随意地解了发带,及腰的头发散下来,遮了半边脸,竟生出些许朦朦胧胧的美感。
说起来,陌泠有现在的安身之处还要多谢这少年,少年本名叫萧轩,字南默,是山中一个大夫,那天上山采药时遇到了陌泠,陌泠那时穿着拍戏的服装,萧轩便救了她回来,醒后,陌泠便称自己姓陌,双名泠霄二字,拆了姐弟二人的姓名,是男儿身,胡诌了一个身世,萧轩便信了,将她收留在药庐里,教教她治病救人采药,也算是陌泠半个师父。
“泠霄,这人中毒不轻啊。”萧轩把了脉,神情凝重。
“不好意思啊,南默,又给你添麻烦了。”陌泠换完了衣服,站在床边抱歉地笑笑。
“无妨无妨,医者仁心嘛,对了泠霄,你可知这人身份?”萧轩坐起身来,问道。
“不知。”陌泠耸耸肩,如实相告。
“且看那剑,应是巨阙。”萧轩轻声道。
“巨阙?!”陌泠一惊:“那么此人便是······”
“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御猫展昭!”
异口同声之后,陌泠默默转身:原来是御猫······
又下雨了。
陌泠蹙起了眉:药材不足,萧轩去了山中采药,雨天路滑,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毕竟,他是自己在这里唯一认识,又收留照顾自己的人,半年相处下来,也有了些许亲人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伸手将布巾浸入盆中热水里,暖意顺着湿布蔓延到指尖,多少有了点真实的触觉
半拧干布巾,抬起头来,便对上了一对初醒却精亮的双眸。
陌泠挑眉:醒了。
他的面容生的俊朗,浓密的剑眉,笔挺的鼻梁,像是勾勒好的唇形,整个人线条硬朗,纵然是昏睡中也有着清朗的气质,而他这一睁眼,精亮的黑眸竟然更添了其五官的风华。
青年人久未开口,加上有伤在身,声音出口带了几分虚弱沙哑:“敢问先生,此间何处?”
陌泠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青岚山。”
男子眯了下眼眸,思索了片刻。
青岚山,离开封倒是不远。
“先生,现在什么时辰了?”虽然知道眼前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称呼先生实在不妥,但却真的找不出别的更适合的称呼了。
“快酉时了。你已经躺了三天。”陌泠答道。
“三日……”男子又思索了一下,右手动了动,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胳膊却被一只白净纤长的手摁住,面前一席青衫的少年摇了摇头,道:“你腰腹和背上均有伤,还未好,不能用力。”
其实,不用陌泠提醒,男子也已经发现。
在床上躺了三日,又没怎么进食,胳臂无力,腰腹之处也感到了明显绷带的缠绕之感,加上阴雨之日潮闷,男子面上已经浮了一层薄汗。
陌泠扫了他一眼,伸手递上布巾:“喏,擦把脸吧。”
不过又见他手臂无力,只得陌泠代劳。
“这几日,多谢先生照拂。在下展昭。”
展昭似乎是恢复了些精神,气力也略足了些,一本正经,可要说半分尴尬全无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在开封府整日与王朝马汉一班男子接触,但到底是些五大三粗的习武之人,即便是一向儒雅的公孙先生,自己却也将他当师长看待,不像眼前的少年,玉研似得脸生的几分书卷气,几分英气,更多的却是雌雄莫辩之感,加之那双手拭过脸上,虽然隔着一块布巾,却也能感到柔若无骨,展昭有种错觉,眼前的少年分明是个女子,一想之下,不由得脸颊微红。
陌泠见他发红的耳廓,忽然有些想笑。
她抿了抿唇:“陌泠霄,在下陌泠霄。”说罢便收起盆向外走去。
展昭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无话。
眼见到了晚饭时分,陌泠拾掇了些食材,又在灶台生起火,做起了晚膳。
而内间,展昭躺在床上,全身酸软无力,打量着这充满药香的小屋。
屋内端是干净简朴,没什么多余的家具,却也没有落尘,显然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看完了四周,又在脑海中过了几遍自己最近的遭遇以及开封府内接下来应该会发生以及正在发生的状况。他想,除了自己受伤的程度超出了预估险些丢了性命这一点,一切都还在包大人的掌握之中,无甚大碍。
至于自己······
展昭看向自己的右手,轻轻抬起,尝试着握拳,却发现手依旧是酸软无力。
他蹙起两道剑眉,眸中有沉思之色。闯荡江湖之人哪有不受伤,自己受的伤也不算少,不过像这样醒来无力的却也是头一回,莫非是那人的刀锋上淬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
暗叹了一声,罢了,权当是上天赐给了忙碌的他一个假期便是。
多想无益,展昭抛开了脑中的思绪,余光扫到飘动的隔帘。说是隔帘,其实也不过是白色棉布,在外间和内间之间起了略微的遮挡作用。风从外间吹过来,隔帘随着风飘动,从展昭的角度恰能隐约看到外间的灶台。他看到那陌先生略卷起袖管做着什么膳食。这时空气中飘来的区别于略显苦涩的药香的清香也萦绕在了展昭的鼻间。
几日未好好进食,纵使南侠展昭也有了难耐的饥饿之感,这让他不禁有些期待过会儿的膳食起来。
不消多时,外间传来了碗勺相碰的清脆声响,随即是又轻缓到加速的脚步声,一步步踏在这地板之上,向着内间而来。一只素白的手掀开隔帘,陌泠的身影出现在展昭的视线中。他看着这个小先生快步走过来,将手上热气腾腾的粥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吸了一口气,两只手略微泛红的指尖捏住了自己的耳垂,轻轻跺了跺脚,轻轻嘟囔了一声“好烫”
展昭嘴角稍缓。
而展昭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先生眼可尖着。陌泠扫到展昭略微上扬的嘴角,又想了想自己被烫到的窘态,不禁略鼓起腮帮朝着他瞪了一眼。
可难得的小孩子气过去,该照顾人的事情也逃不了。
解了围裙放在桌上,内心没好气地在床沿坐下,俯下身,扶着展昭的后背帮他坐起来,又给他的身后垫好靠枕。
前几日陌泠把他捡回药庐时,展昭身上的蓝衣已被刀剑划了多道口子,伤口处流出的血也将他的蓝衣染成了妖冶的紫色,有几处甚至已与伤口粘连,故而萧轩在第一次给他包扎时便已拿了自己的中衣给他换上。
陌泠从床头端起了那碗仍泛着热气的粥,轻轻搅拌了几下吹凉,作势要喂他。展昭轻咳了一声,耳廓又红了几分,声音虽仍中气不足,却也已比初醒时精神许多:“不敢劳烦先生。”
陌泠听后,手一顿,把粥碗放回了床边柜上,眨了眨眼,故作无辜地看着展昭:“好,你来。”
展昭不由苦笑。他中了那古怪的毒,虽说中毒不深,可毕竟重伤初愈,再加上那残留在体内的毒性,又岂能得心应手地支配自己的身体。
他费力抬了抬手臂,将手臂费力提到半空,欲向床边的粥碗伸去。虽成功抬起手,但明显虚弱无力。
陌泠偏了偏头,眸光一闪,撇了撇嘴,打掉展昭的手,重新拿起粥:“张嘴!”
看到已经送到唇边的粥,展昭也没什么放不开的了,顺从地张嘴。温热的粥入口,唇齿之间弥漫着清香,一股暖意也顺着喉道直温暖到腹中。
“这是山药薏米粥。可缓解四肢酸软,健脾养胃,于你有益。南默已经施针与你,待他采了草药回来,熬了药喝下去,这一身毒差不多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陌泠轻缓的声音不急不躁,让人不自觉便静下心来。不知不觉中,一碗山药粥已经下了展昭的肚。
陌泠收拾了碗勺:“你刚醒,不宜多食。”
端起碗,迈开脚步向外间走去。
展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红印,嘴角抽了抽:这小先生,脾气还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