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最操蛋的地方,不是落井下石,而是在你的锦上添了一坨鸟屎,搅乱你一直规规矩矩的人生。
杨科很容易就找到了雷子枫,他背着手,挺立在风中,像一柄随时准备饮血的宝剑,又像一棵随风摇曳的古松。
“师父。”他轻声叫道。
雷子枫回过头,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有事吗?”他用和往常一样平和的语气问道。
“我……”杨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说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说苏曼的话你别在意?说你永远是我视为奋斗目标的师父?可是这些语言,对雷子枫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像是看懂了杨科的局促一般,雷子枫善解人意地笑笑,“我没事。”
“师父,你的身体?”杨科轻声问道。
雷子枫摊了摊手,表情有些无奈,“大概,真的有些问题,我昨天才答应过雅雅要活着回去,我会修正自己的作战方式,有时候确实不需要我这么拼,华夏国的好战士这么多,我没必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师父,你不必这样,苏曼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只是嘴快,其实心里没什么想法……”
“我知道。”雷子枫道:“我本来以为没这么严重的,所以没有把萧祈然的警告放在心上,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危险程度了,就不会轻易去冒险,其实苏曼没有说错,我不仅仅是对这个国家,对我的士兵有责任,我对傅雅也有责任,所以我要好好活着,战争结束以后好好接受检查和治疗,我并不是一个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人,这点你可以放心。”
杨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他跟了雷子枫两年,这个天神一般的男人耀眼得如同阳光,他有最好的枪法,最厉害的身手,最聪明的头脑,最公正的判断,可是如今他神情憔悴,萎靡了很多,不,也许可以说,他的尖刺旁边慢慢长出了血肉,将之包裹,但是他明白,那尖刺不是消失了,而是以一种更温和的方式存在着。
“回去吧,这里风大。”雷子枫拍了拍杨科的肩膀,大掌覆盖住他的肩章,一如当日那般沉稳有力。
“师父,你会有好报的。”杨科坚定地说。
雷子枫浅浅一笑,好报?那是什么玩意儿?如果真有因果报应的话,他这种满手血腥的人,也是上不了天堂的吧?
打仗的日子其实很枯燥,但是这种枯燥又让人不敢偷懒,因为敌人有可能随时出现,雷子枫和杨科一前一后地回到营地,此时萧祈然的子弹已经取出来,并且上了药,他也不敢歇着,正在给受伤的士兵们配药,发绷带。
在一边帮忙的苏曼看到雷子枫,脸不由得垂得很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雷子枫越是若无其事,她就越是觉得难为情。
然后是转移阵地,隐藏,布陷阱,驻扎,这些天一直在做的事情,大家早已经得心应手。在这深山里,要隐藏一支不大的队伍,还是很容易的。
萧祈然没事找事地去抢着和士兵们一起搬东西,自从那场战争以后,他就想方设法地躲着雷子枫,要么就是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他是真的害怕雷子枫再来问他关于他病情的事情,他敢肯定,只要雷子枫逼问他,他一定会藏不住话的。
可是再多的伤兵,也有处理完的时候不是,人又不是神经病,不可能让你把他的绷带拆了又绑,绑了又拆吧?所以,萧同学现在是真的闲得蛋疼了。
雷子枫当然能看得出萧祈然的想法,不过有句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于,萧祈然还是被雷子枫逮到了一个空闲时间。
“我们谈谈。”雷子枫轻飘飘地抛过去一句。
萧祈然身体猛的一僵,随即打着哈哈道:“啊,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我和老张约好了跟他学习埋地雷,我要走了不要送我拜拜!”
可是萧祈然还没有跑出两步,就被雷子枫提着领子给抓了回来,“萧大医生,你不要告诉我你还不会埋地雷,我记得当年你的成绩是第二吧?仅次于我?”
“那个,就算会了也要经常复习,温故而知新嘛,嘿嘿。”萧祈然无辜地笑着。
“我不耽误你很多时间,你只需把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告诉我就可以了。”雷子枫依然紧紧地抓着萧祈然的领子。
“我,我也不知道啊,你知道出门在外又没有仪器给你检查,我也不知道你出了什么问题,你先放开我成不成?”萧祈然费力挣扎,不过在雷子枫的手里,他就跟一只小鸡崽似的,动作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雷子枫放开他,声音里带了些戏谑,“萧祈然,下次你再说谎的时候,不要再拧衣摆了成不成,娘们唧唧的。”
“喂,你不要含血喷人行不行,我怎么就娘们唧唧了,我汉子得很,一夜七次郎你知不知道?”听雷子枫说他娘们,萧祈然就不干了,好歹他一个正常的男人,爷们儿,被人说成娘们儿,换谁也不会服气的。
“好了,我不和你闹,请你告诉我我的身体状况,这是命令,也是我的请求。”雷子枫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他猜到自己的情况一定很严重,所以萧祈然才会瞒着他,可是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有权利知道。
萧祈然愣了一下,纠结地看着雷子枫,雷子枫刚刚说了请字,他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别人请求他,他很少需要去请求别人做什么的,可是,他刚刚说了请字,以上级的身份命令他,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他,软硬皆施啊,这让他怎么办才好?
半分钟后,萧祈然挫败地摊了摊手,“我答应过傅雅不告诉你的。”
雷子枫直直地望向萧祈然的眼睛里,“雅雅都知道,为什么我自己不能知道?你怕我接受不了吗?你觉得我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罢了。”萧祈然长叹出一口气,“我就知道瞒不了你多久的,但是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想怎么说怎么说。”雷子枫拦在萧祈然的面前,大有不说清楚就不能走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