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悲花落
青云羡鸟飞
圣朝无阙事
自觉谏书稀
“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这是岑参《寄左省杜拾遗》五言律诗的最后两句。说圣明的朝廷没有任何过失,他感觉上呈谏书很是稀少。
岑参是荆州江陵(今湖北江陵)人。天宝三年(744)进士及第,任右内率府兵曹参军。后来变换过许多官职,大历二年(767),去世前一年,任嘉州刺史,世称岑嘉州。岑参是盛唐时期著名的边塞诗人。他有过在新疆库车与吉木萨尔长期为官的经历,故其边塞诗不仅雄健奔放,想象奇特,而且富有多彩的生活与深刻的思想。
岑参的这首诗,主要表达的是他当时在朝为官的忧闷心情。他“晓随天仗入,暮惹御香归”。每日上朝下朝,感觉机械,刻板,难以有所作为。长此以往,感觉“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人渐衰老,羡慕小鸟在天空自由飞翔。但诗的最后,却不得不以“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来自我敷衍麻醉与调侃。
“圣朝”真的“无阙事”吗?有与无仅仅是相对的,“圣朝”的“阙事”少一点这是自然的,不然就无所谓“圣朝”了。盛唐时期大多是“圣朝”,可其内部矛盾的积累达到一定程度,社会也呈现各种各样的病象。与岑参同时代的杜甫,便不认为“圣朝无阙事”,而是写下了《三吏》《三别》等一系列揭露社会矛盾与黑暗的诗篇,从文学的角度与社会学的意义上,向朝廷、向社会发出了警示与谏言。这说明,所谓的“圣朝”,不一定是真正的全面意义上的“圣朝”,而“圣朝”也不一定“无阙事”,有可能失误很多,矛盾很多,病象很多。
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即便是为世人,为历史学家称道的太平盛世,那些可圈可点的皇帝统治下的年代,如果找“阙事”,也还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雄才大略如汉武帝,也发过《轮台罪己诏》;英明如唐太宗,也不得不经常以魏徵等等为镜子照自己。
中华民国的成立,推翻了几千年的封建统治,这个“朝”够“圣”了吧?而中华民国时期,又是战争频仍,灾难频繁,民族内忧外患,人民处于极度痛苦的时期。国民党的统治,“阙事”可以说是罄竹难书,太多太多。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使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但反右扩大化,大跃进,“文化大革命”,几乎葬送了社会主义,“阙事”也为数不少。思想解放运动与改革开放,才使中国的社会主义进入了健康发展的轨迹。
由此观之,岑参的“圣朝无阙事”,确实是一句调侃之语,牢骚之语。
那么,“圣朝”的谏书是多还是少呢?窃以为,这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圣朝”真的可指责可劝谏的事情少,谏书便稀少。另一种情况是,“圣朝”政治开放,纳谏如流,并且千方百计征集百官与民间的意见,因此之故,谏书如雪片飞来。比如唐太宗时期,是极为圣明的时代,可那时的谏官最活跃,谏书也极多,朝廷与皇帝置身于谏官与百官的监督之下。朝廷的大小失误,都会被及时指出;朝廷的不当决策与举措,都会被及时劝阻。《谏太宗十思疏》,等于给英明的唐太宗也定下了道德、精神、行为的条条框框。
与岑参的意见相左,窃以为,昏朝谏书才稀呢!昏朝政治极其专制,容不得不同意见。昏朝以为其所做所为均是正确的,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昏朝时大臣与民众均窒息绝望,已没有心情没有激情提什么反对意见。万马齐喑,现象划一,原因复杂。
政治暴戾,官场腐败严重的时期,给昏君暴君,给昏聩的朝廷提意见的人,相对少之又少。虽然历朝一般设有专门的谏官,而谏官的本质是不惧砍头的,所谓“文死谏”是也。可人头毕竟不是韭菜,不可能割了再长,杀的人多了,也就没人敢于说话,敢于提什么意见了。如果魏徵在殷纣王、秦始皇等人手下为官,想必他也不可能有那么大勇气,提那么多意见与建议。他可能早就闭嘴了,或者写诗加以歌唱与赞颂了。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五十九年的历程中,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期,亿万民众大多在唱三忠于四无限,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嗨,就是好,就是好来就是好就是好”,开除刘少奇党籍的大会上,只有一名女党员没有举手,犯颜而谏的,只有区区几个人吧,张志新、遇罗克、顾准等等,不多。十一届三中全会,中国共产党拨乱反正,中国走上了健康之路。政治的民主,带来了言路的畅通。这三十年,可以说各种思想,各种理论相互碰撞,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蓬勃发展。“谏书”极多,光人大政协委员的提案就不知凡几,而且发挥出了积极的建设性的作用。
作为封建社会的一名臣子,岑参只能将话说到那个份上,“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作为今天的人们,对此当深长思之,有一些符合时代发展的独特的思考。真正的“圣朝”,应当是自由而言之朝,是言路畅通之朝,是“谏书”多而精彩之朝,是真正能“纳谏”之朝。
2008.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