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精神的厚度增加生命的长度
1.做一个刚强正直的人
“浩然之气”是孟子所提出的,它指在强烈道德感支配下出现的一种至大至刚、豪迈无比的精神状态,它对于塑造中华民族精神的气质特征产生了积极而重要的影响。这种浩然之气产生的前提条件是不受外物的引诱而坚持正义。
孟子的弟子公孙丑问老师擅长哪方面?孟子说:“我能识别各种言论,我善于培养我的浩然之气。”公孙丑又问孟子什么叫浩然之气?孟子回答:“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道与义,无是,馁也。行有不嫌于心,则馁矣。”意思是说,浩然之气,最为盛大,最为刚强,靠正直去培养它而不伤害它,就会充塞天地之间。它作为一种气,要和义与道配合;没有这些,它就会萎缩。它是不断积累义而产生的,不是偶然地有过正义的举动就取得的。如果行为有愧于心,气就萎缩了。
伟人与匹夫的区别,往往存在精力元气上的差异。在孟子的哲学上,“气”是伟大的道德动力,更简单说,就是人求善、求正义的高贵精神,这种精神,人人皆有,是与生俱来的。人在世界上生活下去,这个“气”可因得其陶冶营养而增长强大,亦可因削减而衰弱。以苏东坡的情况而言,其意义正同于伟大的精神,一个人高升到无极限的精神,至大至刚,激烈冲动,因其本身充沛的无力必要发之于外而不可抑制。佩服苏东坡的人和批评苏东坡的人,就常说到他这种至大至刚之气。
苏东坡秉承儒家的“浩然之气”,在书本上受到了孟子、屈原、苏武、司马迁、颜真卿、范仲淹等等的人影响,而在生活中他首先受到父亲苏洵的影响。苏洵骨子里是很傲气的,他的老婆娘家人有权有势,他从不去巴结讨好,他不卑不亢,一身正气。
苏东坡在16岁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使他家和他母亲的娘家关系紧张起来,也使他父亲苏洵的个性凸现出来。事情是,苏东坡的父亲把东坡的姐姐许配给东坡外婆家的一个表兄。可是姐姐受到了婆家人的折磨,不久去世。这使得苏洵非常地恼怒,认为程家的权势在作怪。苏洵立即写了一首诗,暗含狠毒的字眼儿,为女儿之死而自责。接着,他编了一个家谱,刻在石头上,上面立了一个亭子。然后把苏姓全族请到,他要在全族面前,当众谴责他妻子的娘家。在全族人奠酒祭告祖先之后,苏洵向族人说,村中“某人”——暗指他妻子的兄长——代表一个豪门,他已经弄得全村道德沦丧;他已然把幼侄赶走,独霸了家产;他宠妾压妻,纵情淫乐;父子共同宴饮喧哗,家中妇女丑名远播;一家是势利小人,欺下媚上,嫌贫爱富;家中车辆光亮照眼,贫穷的邻人为之侧目而视,他家金钱与官场的势力可以左右官府;最后是,“是三十里之大盗也。吾不敢以告乡人,而私以戒族人焉”。
苏洵此举自然把妻子的娘家人得罪光了,但却充分说明他是个有是非观的人,爱憎分明,不因对方强大而甘愿降低人格。
苏洵考上进士后,被任命为校书郎,正合他的本意,可以发挥自己的才学。后来他又被授予新职,即为本朝历代皇上写传记。苏洵喜欢写作,什么记述呀,论叙呀,他都擅长,所以自然乐于接受这项工作。但是他拿起笔,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他笔下的那些皇帝都是当今天子的先人,他们的传记须忠实到什么程度呢?一味地歌功颂德?还是采取春秋笔法?自己可是端着人家的饭碗,拿着人家赐予的笔呀!一番思想斗争后,苏洵决定采取史家的严格写法——史家不应当文过饰非,即使为自己的先人立传,亦当如此。他说:“询问臣僚上言,以为祖宗所行不能无过差,不经之事欲尽其去,无使存录……编集故事,非日制为礼典而使后世遵而行之也。然则洵等所编者是史书之类也,遇事而记之,不择善恶,详其曲折而使后世得知,是史之体也。若夫存其善而去其不善,则是制作之事,而非职之所及也。班固作汉志,凡汉之事悉载而无所择也。欲如之,则先世之小有过差者不足以害其大明,而可以使后事无疑之。”
儒家教导人们要正直,敢说真话。可对很多人而言,正直或许是一件艰难的事,而不正直的人就像墙头草,随风摇晃,缺乏主见,终身碌碌无为,难成大事。
儒家所提倡的道德原则,曾经鼓励了许许多多有志向的人们,为了自己的事业、民族和国家,保持自己的人格,不向恶势力低头。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优秀成分,是中华民族宝贵的民族精神。
苏洵的性格直接影响了苏东坡。苏东坡一生的官宦生涯中,有某些时期内心的冲突特别尖锐,但他宁愿保持他的“英雄本色”,他的“浩然之气”不断自由流露且一发不可抑制,不失儒家所倡导的大无畏精神。苏东坡的命运坎坷,与他的性格、思想有关,但成就他的名声的,也正是他的性格、思想。他仗义执言反对王安石的“青苗法”,不是对王安石本人有成见,而是通过自己的眼光看到了青苗法带来的诸多社会弊端,他感到有责任来表达自己的声音,希望能引起皇上的重视,调整国家政策。可是,王安石和他的团队却不这样看,他们上纲上线,认为苏东坡是破坏“改革”,居心叵测。苏东坡因此而受到了政治冲击,他被降职贬谪。
古今中外,大凡一个具有正义感的人,在社会生活的实践中应敢于讲真话、吐真情、求真理,培养自己刚强正直的美德,就要敢于讲真话、吐真情,勇于追求真理。正直的人敢于直言,不惧怕因此招致灾祸。
【东坡名文】
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生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比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无匹妇之心。
——《潮州韩文公庙碑》
2.担当起知识分子的责任
大丈夫任重而道远,所谓“任重”,就是要把推行“仁”来作为自己的任务;所谓“道远”,就是推行仁要不遗余力,至死不休。“不可以不弘毅”,“弘”就是弘大,胸襟大,气度大,眼光大。“毅”就是刚毅,有决断,要看得准、拿得稳,对事情处理有见解。
一个知识分子,为什么要对国家社会挑那么重的责任?为什么要为历史、为人生走那么远的路?因为一个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仁”就是他的责任。什么是仁?爱人、爱社会、爱国家、爱世界、爱天下。
苏东坡在神宗熙宁四年(1071年)向神宗皇帝上了一封万言书,这是苏东坡第一次自觉担当起“为民请命”的责任。万言书的内容包括他自己的政治哲学,也流露了其个人之气质与风格以及其机智与大无畏的精神。书中愤怒的争论与冷静清晰的推理,交互出现。时而悲伤讥刺,苛酷的批评,坦白直率,逾乎寻常;时而论辩是非,引证经史,以畅其义。为文工巧而真诚,言出足以动人,深情隐忧,因事而现。
苏东坡曾被皇上召见过,他还记得皇上称赞他那篇《议学校贡举状》,并命他“尽陈得失,无有所隐”。可是现在的环境改变了,不少支持他的高官大臣都已去职,一切情势都呈现不利。苏东坡知道,这次上书,即便自己不遭大祸,至少将遭罢黜,是必然无疑之事。然而,他不怕。从责任角度来讲,知识分子需要胸怀宽广、意志刚强!因为任务重大,道路长远,这个责任一直要担到生命的最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责任即使命。
苏东坡于是直抒胸怀,警告皇帝说:“君之为君,非由神权而得,乃得自人民之拥护。为帝王者不可不知。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御六马’,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聚则为君民,散则为仇雕,聚散之间,不容毫厘。故天下归往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由此观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此理之必然,不可遣之灾也。其为可畏,从古已然。”
是的,无论作为一国之君,还是作为一方领导,或者一个团队的头头,如果不容许人们自由表示意见,怎么可能得到人的拥护支持?苏东坡在这里,表现了一种“民主思想”,他阐述得太好了。根据苏东坡所说,一个好政权之得以保持,大部分在于不同的政见能合理地发挥其功用。民主政治体制,系表现于党派间政见之歧异。
林语堂先生说:“苏东坡如生于现代,必然反对联合国安理会全体同意原则,在基本上为反民主。他知道,中国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还没有两个人事事完全同意,而民主制度的另一途径,唯有暴政制度。我从未发现民主制度的敌人,在家庭,在国内,或是世界政治上而不是暴君的。”
我们接着来看苏东坡奏章中的观点,他说:
“今朝廷可谓不和矣。其咎安在?陛下不反求其本,而欲以力胜之。力之不能胜众者久矣。古者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而士犹之。今陛下蹈尧舜,未尝诛一无罪。欲洱众言,不过斥逐异议之臣,而更用人尔,必未忍行亡秦偶语之禁,起东汉党锢之狱。多士何畏而不言哉?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陛下将变今之刑,而用其极钦,天下几何其不叛也?今天下有心者怒,有口者谤。古之君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者,似不如此。古语曰‘百人之众,未有不公而说,’况天下乎?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白,臣不知所说驾矣。”
儒家主张和谐,但和谐不等于调和,所以,阴与阳各异而不对立。阴阳对人的作用,会在人心中形成一种“意气”,人可以控制它,不像道家“顺其自然”。心志是意气的主帅,意气是充满体内的。得天时比不上得地利,得地利比不上得人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事实如此。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处事和谐而不盲从附和,小人附和就做不到和谐。
苏东坡的观点,一是主张多样,二是主张平衡,“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提倡宽厚之德,发扬包容万物,兼收并蓄,淳厚中和的“厚德载物”的博大精神。聚集不同的事物而得其平衡,叫做“和”。他告诉皇上,千万不可用威权慑服百姓而使之服从,要发挥监察机构其所以存在之必要,但要除去残忍的刑罚。如果皇上看不清楚国内的不和与纷争,并理性处理,那么必将失去民心。
苏东坡上书之后,如石沉大海。他不得不再次上书。皇上下了一诏书,严禁强销青苗贷款,但是却没打算废止此等措施。苏东坡于是引用孟子的话说,正如一个偷鸡贼想改过向善,决定每月只偷一只鸡。后来使情形恶化的,是苏东坡在神宗熙宁四年一月起任告院权开封府推官,在任期内,他出了一道乡试考题《论独断》,全题是:晋武平吴,以独断而亡;齐小白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王安石看到后,心里明白,有点不高兴。东坡的弟弟苏辙,因此就辞掉条例司的职位,也指出青苗法对百姓造成困扰。王安石更加生气,于是便暗中订定一些章程,针对他们兄弟两人,大有处处防范的味道。而苏、王两人的嫌隙慢慢地加深了。不久,苏东坡遭到罢黜。
【东坡名诗】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海棠》
3.用人品道德构筑名誉
林语堂先生说:“苏东坡在中国历史上的特殊地位,一则是由于他对自己的主张原则,始终坚定而不移,二则是由于他诗文书画艺术上的卓绝之美。他的人品道德构成了他名气的骨干,他的风格文章之美则构成了他精神之美的骨肉。我不相信我们会从内心爱慕一个品格低劣无耻的作家,他的文字再富有才华,也终归无用。孝宗赐予《苏东坡集》的序言就盛赞他浩然正气的伟大,这种正气就使他的作品不同于那些华丽柔靡之作,并且使他的名气屹立如山,不可动摇。”
苏东坡不务虚名,正如孔子所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不务虚名,才通使人变得通达乐观。在苏东坡看来,所谓虚假的名声,并不是显达;真正的通达则要求士大夫必须从内心深处具备道德修养,而不仅是追求虚名。通达的人,不可过分在意自己的名望,更不可相信名望能为你带来什么实际利益,“虚名”只会累人而不会助人。实至名归、名实相符,是在自然而然的情况下,得到社会大众的认可,而不是靠自己或别人的吹嘘瞎捧制造出来的。
苏东坡活了64岁,但他的生命之长度却跨越茫茫历史,一时像闪烁的明星亮在天际,受人景仰。在世时,他坎坷多舛,屡次被人陷害,有些人恨不得将他这棵秀木摧倒锯断。但他深信,人的生活就是心灵的生活,生命是短暂的,脆弱的,而心灵的力量,精神的力量,可以“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
这句话被他所言中。他去世后的前十年之间,凡石碑上刻有苏东坡的诗文或他的字的,都奉令销毁,他的著作严禁印行,他在世时一切官衔也全予剥夺。当时有作家在杂记中曾记有如下文句:“东坡诗文,落笔辄为人所传诵。崇宁大观间,海外苏诗盛行。是时朝廷禁止,赏钱增至八十万。禁愈严而传愈多,往往以多相夸。士大夫不能诵东坡诗,便自觉气索,而人或谓之不韵。”
1101年,苏东坡去世。这时,那帮喜欢窝里斗的当权者们虽还没有将长江以北拱手奉送异国君王,但离1126年北宋灭亡不远了。也就在苏东坡去世这一年,国内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些政敌们搞起了“元祐党人碑”。元祐是宋哲宗的年号(1086—1093年),在这些年间,苏东坡的蜀党当权。元祐党人碑是哲宗元祐年间当政的309人的黑名单,以苏东坡为首。碑上写明有奉圣旨此309人及其子孙永远不得为官。皇家子女亦不得与此名单上诸臣之后代通婚姻,倘若已经订婚,也要奉旨取消。与此同样的石碑要分别在全国各县树立。这是将反对党一网打尽,斩尽杀绝的办法,也是蓄意使那些反对党人千年万载永受羞辱的办法。
在徽宗崇宁五年(1106年)正月,出乎神意,天空出现辇星,在文德殿东墙上的元祐党人碑突遭电击,破而为二。此是上天降怒。毫无疑问,徽宗大惧,但因怕宰相反对,使人在深夜时分偷偷把端门的党人碑毁坏。宰相发现此事,十分懊恼,但是却大言不惭地说道:“此碑可毁,但碑上人名则当永记不忘!”现在我们知道,他是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