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神君之痛
只听咚的一声,我被莲泽神君扔到了房间的榻上,此时的房间已经被布置成新房的模样,到处都是大红色的,窗户上的“囍”字已经贴好,龙凤烛在桌上摆着,鸳鸯被也已整整齐齐地放在榻上。
我在榻上滚了一圈,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连忙跳了起来,怒道:“你想强抢民女不成?”
莲泽神君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伸手轻而易举地抓住我的手腕,又将我按倒在榻上。
他按住我的手腕,乌黑的长发垂到我的脸颊,漂亮的薄唇近在咫尺,他俯视着我,薄唇微掀,问道:“儿子都有了,还想跟我撇清关系?”
我的脸猛地一红,磕磕巴巴了半天,才道:“那……那不是你的……那是,是……”
他的眸子骤然一缩,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只见他勾了勾唇角,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再生一个。”
说完,他便低头封住了我的唇。
他的手轻轻一挥,红色的纱帐便慢慢落下,如氤氲的云彩,缓缓遮住我的眼睛,他灼热的呼吸在我脸上游移,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了我的衣裳,我好不容易才呼吸了一口空气,就又被他拉入了没有止境的漩涡中。
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抱着他喃喃唤道:“无尘……”
“我在。”他的唇瓣贴在我的耳际,轻声回应。
我突然哭出声来,狠狠地在他背上掐了一把,哭道:“我在离恨天的时候你在哪里?”
莲泽神君闷哼一声,将我搂得更紧了些,道:“是我的错……”
我哭得更厉害了,“你为什么要让雁绯来伤害我?她那样对我,你却要娶她!”
莲泽神君的身子微微一僵,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到有一滴灼热的泪水滴到我的脸上,我的心猛地一痛,只听他缓缓开口,声音里的痛楚显而易见,“但凡我有能力阻止,我都不会让人伤你一根毫毛,可是小隐,即便我是神,也不能将事事掌握手中。”
我沉默良久,问道:“你还未回答我,为什么要娶雁绯?”
莲泽神君沉默了许久,最终才慢慢开口道:“小隐,神是进不了离恨天的。”
我震住。
三千年前,我在离恨天诞下不知,临终之际,充斥在脑海里的,都是帝宫的那场婚礼,我以为我是被辜负的那个,所以含恨而死,却不曾想过,原来婚礼上的那个人,他的痛苦并不亚于我。
神是进不了离恨天的,可是帝宫中有一株药草,名为凡尘草,对仙家来说,凡尘草是顶级的修仙法宝,吃下凡尘草,修为便能提升一个层次,可这是修仙捷径,若是每个仙家都靠吃凡尘草增加修为,那仙界的风气必然会一片混乱,因此,帝宫严格控制了凡尘草的量,整个三界,也就帝宫能种凡尘草,而且五百年才种一株,用来奖赏为仙界立下汗马功劳的神仙。
凡尘草对仙家来说是法宝,对神来说,却犹如毒药,它不但不能提升修为,反而会抑制神力,但它却能让莲泽神君隐藏神之身,进入离恨天。
所以,莲泽神君在恢复记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帝宫要凡尘草。
可雁绯何其聪明,她很快就明白莲泽神君是为了进离恨天救我才要这凡尘草,所以她反将一军,让天帝出面宣告,以帝宫所有仙草为陪嫁嫁妆,谁能娶帝姬,谁便能得帝宫所有仙草。
莲泽神君既已娶我为妻,如何愿意再娶雁绯?可他身为神祗,即便委身潜入帝宫,竟也无法找到凡尘草的半点踪迹,他也曾想过逼迫雁绯,可他又怕她狗急跳墙,反去伤害我。
时间拖得越久,他越是心急,他怕等他进入离恨天,我已经支撑不住了,于是他只能接受天帝的安排,决定迎娶雁绯。
他本是准备让容川趁他们大婚的时候去偷取凡尘草的,可没想到,婚礼才举行到一半,我就出了事。
容川正好将凡尘草拿到手,莲泽神君当场便撇下众仙,直奔离恨天,可等他到了之后,只看到离恨天崩塌,漫天的血雾纷飞,一切都太迟了。
他也因此元神受创,大病不起,那场婚礼也就此不了了之。
我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得这世间诸事,当真是难以预料,我若是能够晚一步,或者他能早一步,我们便不至于就此分离,一别三千年。
可我若不死,迟早也是他的累赘。
我把头埋在莲泽神君的怀里,闷闷道:“我不想连累你,无尘,你为我死过一次,我不想重蹈覆辙。”
“你说我为你死过一次,你不愿重蹈覆辙,那我又何尝不是?我眼睁睁看着你的血漫了离恨天,我恨自己身为神,却不能护你周全。”莲泽神君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难言的痛意,那是三千年的无声岁月里积攒的痛,是我的重生也不能抚平的痛。
我的眼中不知不觉渗出了泪,我想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他的感受,我恨当年的自己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雷阵中,却丝毫没有能力阻止,所以我才疯狂入魔。
而我却忘了,他的痛苦并不比我少,他的遗憾远比我深,所以当我再世为人,他会那样不遗余力地护着我,他将我宠上了天,让我享尽这世间最尊贵的恩宠,他宁可摒弃他的慈悲,也要护我周全……他只是不能再承受失去我之痛。
我在莲泽神君的身上蹭了蹭眼泪,道:“你遇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那你就再嫁我一次,就当冲喜了。”他忍不住一笑,道。
我噙着泪狠狠地点了点头,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可我有幸拥有这世上最珍贵的爱,我唯有倾尽全力,用我的所有去回报这份爱。
“咳咳……”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假得令人发指的咳嗽声,只听玉清的声音慢慢响起:“神君,凤凤,不是我想打扰你们,只是这天就快亮了,神君若是再霸着凤凤,怕是婚礼就不能按时进行了。”
我脸上的温度猛地上升,玉清这厮忒不厚道,她与朝翎上仙你侬我侬时,我从没有去打扰过她,如今我刚刚恢复记忆,与莲泽神君难免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激动,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我们这还是“大别”,就不许我们多说几句甜言蜜语么?
“凤凤,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但你连儿子都有了,想必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快出来跟我走吧。”玉清嘿嘿一笑,继续道。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莲泽神君,却见他微微一笑,一边帮我穿好衣服,一边道:“去吧,你总需要一个娘家,明日一早,我便去将你迎回来。”
我的心微微一暖,他是想给我一个完整的婚礼,就像人间的话本里描绘的:新娘穿好嫁衣,坐在梳妆镜前,听着窗外炮声震天,知道新郎正坐着高头大马,走在迎娶她的路上,他会用八抬大轿将她从娘家抬到夫家,一路敲锣打鼓,将这喜讯宣告天下,从此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那是这世间女子最幸福的时刻。
(2)成婚
“凤凤,我听容川那小子说你们在洪荒便已经拜过天地,那你说你这算不算二婚?”玉清坐在旁边,看着千千帮我打理发髻,兴致勃勃的问道。
我对着镜子翻了翻白眼,“以后你和朝翎上仙若是举行婚礼,难道也是二婚不成?”
玉清听了,撇了撇嘴,突然噤了声。
我有些奇怪地看向她,问道:“你和朝翎上仙怎么了?”
“想知道吗?”玉清凑到我面前,眨了眨眼,问道。
我老实地点了点头。
“想知道也不告诉你。”玉清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道。
“……”
“快,快!迎亲队伍来了!”梦华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那神情简直比我这个当事人还兴奋。
玉清连忙拿起一旁的凤冠,戴到我的头上,她看着我,笑道:“凤凤,今日便让你比我美上一回,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机会。”
说完,她又拿起一块轻薄的红纱,轻轻地盖在我的头上,然后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出玉清仙宫。
“凤隐!你快看啊!”梦华跳到我身旁,扯了扯我的胳膊,欢天喜地地喊道。
我抬起头,目光透过半透明的红纱,落到空中,只一眼,我便明白了梦华眼中的惊艳从何而来。
那是怎样的场景?漫天的红雪,艳如桃花,纷纷扬扬地在风中飞舞,不过转瞬,空中便铺就了一条红雪织成的长长的红毯,那红毯从莲泽神宫一路延伸到玉清仙宫,如梦似幻。
我眨了眨眼,转瞬之间,那满天红雪便化成了无数红色的花瓣,而红毯的那一头,伴随着喧天的锣鼓声,有八个仙童抬着一顶奢华的软轿慢慢出场,一群长袖善舞的仙娥簇拥在软轿旁边,手中皆捧着一件华丽的物什,那是千万年来收集在莲泽神宫的仙家宝物,是多少仙家望穿秋水也难得一见的法宝,而如今,他要将那些全部赠予我。
我知道他不为别的,他是要给我一场盛世婚礼,他要三界的目光都聚焦到这场婚礼上,他要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看到,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我的眼眶慢慢湿润了,但我很快又忍不住笑场了,因为我看到容川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红毯上,只见他的胸前挂着一面大鼓,手中拿着两个夸张的鼓槌,一张圆圆的脸上喜气洋洋的,他一边起劲地敲着胸前的大鼓,一边大声吼道:“新郎到!”
我本以为他的声音会被鼓声盖掉,没想到他竟然气沉丹田,使出吃奶的劲吼了一声,直震得我耳朵发麻,心跳加速。
容川话音刚落,我便见七彩的流光如烟花般在天边绽放,无数洁白的莲花堙没在那流光之下,只见那人身着一袭大红喜服,站在流光绚烂的祥云之上,他踏云而来,披了一身霞光,绝世的容颜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那一刻我在想,那才是这世上最美的景致。
他是当之无愧的神祗,这天上人间,他的风华无人能及。
莲泽神君走到我身边,朝我缓缓伸出手,我微微一笑,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扶着我进入软轿,为我放下轿帘。
一进轿子,我便觉得进了一个封闭的世界,轿外的声音一概消失不见,隐隐约约的,我看到玉清扛着盘古斧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似是在为我们开路,我只看到她手中的盘古斧挥了一次又一次,似是有仙家的身影跌下了红毯之下,我的心突然一颤,正要起身走出轿外一看究竟,却见玉清突然回过头来看了看我,然后转过身去,这回她没有挥她的斧子,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待轿子经过那儿,我才发现站在那儿的竟是朝翎上仙,只是他的神色有些黯淡,眉宇间更多了丝冷意,我觉得疑惑,正要收回目光,突然看见一个火红的身影站在不远处,那是长离。
自我恢复记忆之后,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他拎着一壶酒,一边喝一边看着我的方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心中莫名地被染上了一丝惆怅,我想起我和他在洪荒一起度过的七年时光,想起他送到棚屋门口的一坛坛酒,那时他是我唯一能够依赖的人,可世事多变,没想到当年洪荒一别,至今又已过去三千年。
轿子慢慢停下,我眨了眨眼睛,将脑子里的一切都抛开了去,轿帘慢慢掀开,喧天的锣鼓声又重新回到我的耳际,我抓住莲泽神君的手,缓缓下了轿,莲泽神宫周围仿佛多了道无形的屏障,众仙只能在外看着,连声音也丝毫不能传入我的耳朵。
“夫妻交拜!”容川洪亮的嗓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三千多年前,我们在洪荒的那一天,今天与那日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那日我只知自己为晋伯找了一个女婿,而今日这一拜,便是要他和众仙划清界限,从此背离神的使命。
我的心中有些微的挣扎,可我看着莲泽神君含笑的眼眸,终于还是缓缓拜了下去,如果苍天有眼,请原谅我的自私,他日若是有任何惩罚,只愿降临在我身上。
“礼成!”容川的大嗓门又吼了一声。
莲泽神君牵着我的手走进大殿,刚一进去,我便觉得眼前突然一黑,身子骤然往下落了下去,有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熟悉的手揽过我的腰,让我的心顿时安了下来。
“娘亲!”我刚站稳,一个肉呼呼的小身子便扑进我的怀里。
我猛地睁开眼,只见莲泽神君含笑站在我面前,容川和花生生站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我,而怀里的不知则奶声奶气地道:“花花说要把不知送给娘亲做二婚礼物,娘亲喜欢吗?”
“……”我无语了片刻,却还是忍不住在不知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道:“喜欢!”
“可是不知只有一个,送了娘亲,爹爹就没有了……”不知挠了挠小脑袋,小小的眉毛皱了皱,露出一副颇为烦恼的模样。
我忍俊不禁,捏了捏他肉呼呼的脸蛋,道:“不怕,爹爹已经有娘亲了!”
“师父,神君,你们在我面前再拜一次堂吧!好不好?好不好?”花生生凑了上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为何?”我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一次都没见师父成过亲啊!不公平!”花生生跺了跺脚。
“哎呀,不是我说,今天那场面,别提多美了,要是没看到实在是太可惜了……”容川兴致勃勃地火上浇油。
花生生一拳朝容川的脸上呼了过去。
“花生生!打人不打脸!”容川气呼呼地反扑了过去。
我看了看莲泽神君,抱着不知默契地走出了房间,我左右忘了一番,发现我们身处一处农居中,三个房间,一个小院子,便是我们的容身之所,站在院子里,不仅能闻到海水的味道,还能听到属于人间的喧闹声,我往外望了望,发现不远处便是蔚蓝的大海,海边围着一群男男女女,女的在洗衣说笑,男的在撒网捕鱼。
“这是哪儿?”我好奇地问道。
“你若是喜欢,我们便隐居在此,如何?”莲泽神君伸手抱过不知,含笑问道。
我喜出望外地拽住他的胳膊,问道:“当真?”
“自然。”
“喜欢喜欢喜欢!”我点头如捣蒜。
“不知也喜欢喜欢喜欢!”不知学着我点了点小脑袋。
我大笑,莲泽神君的眼中也染了笑意。
(3)情窦初开的容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