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削骨成人
“你说什么?”我猛地站了起来,问道。
“你若是不信,不妨问下你身旁的好姐妹。”雁绯指了指玉清,道。
我朝玉清看了过去,只见玉清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看着我,眼中含了一丝怜悯,我被她看得心头一跳,连手也忍不住抖了起来,我拉住她的袖子,颤着声问道:“他真的在离恨天了?他在离恨天做什么?”
“他去离恨天做什么,难道你不清楚?”雁绯冷声讥笑道。
“凤凤,你莫要听她挑拨离间。”玉清连忙开口道。
“你若是玉清,你便告诉我他去离恨天做什么。”我看着玉清,严肃地开口。
玉清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削神骨。”
“什么?”我的身子踉跄了下,只觉得晴天霹雳,丝毫不敢相信。
玉清扶住我,道:“你不要担心,他即便削了神骨,也不会有事的。”
怎么不会有事?他削了神骨,便等于弃了神的身份,万载修行毁于一旦,怎会没事?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看着玉清,颤着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自削神骨?”
玉清看着我,不说话。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猛地退后了一步,不敢置信地问道:“是为了我?”
玉清垂了垂眸,似是默认。
我只觉得心中悲怆,欲哭无泪,他削了神骨,便不再是神,神之血于我,便再也不会有危害,他是要断绝这世上能伤我性命的最后一样武器,没有神之血,即便是诛魔剑也要不了我的性命。
原来他不是在蓬莱山修仙,而是在离恨天削骨,怪不得他每次回来,我都觉得他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连我都不忍他受如此痛苦,你身为他的结发妻子,难道便能忍心?”雁绯收起了唇角的讥笑,说道。
我茫然地看向雁绯。
“你若不想他为你如此牺牲,现在跟我去找他,还来得及。”
“凤凤,你千万不要听她的!她没这么好心!”玉清连忙说道。
“我是没这么好心,可我对神君的一片心意,未必比你凤隐少。”雁绯冷声道。
我看着雁绯,她也许想要我死,可她一定不希望神君成为一介凡人,她为了莲泽神君,甘愿放弃帝姬的身份,在他身边做一个普通的小仙……那么此刻,她肯定跟我一样不希望他出事。
“凤凤,你听到我说了的没有?”玉清见我不说话,着急地问道。
“玉清,对不起,我一定要去找他。”我垂了垂眸,轻声说道,伸手便用定身术定住了玉清。
“凤凤!”玉清怒瞪着我。
我不敢看她,走出山洞,和雁绯一道飞上了离恨天。
这个一度将我折磨地生不如死的地方,如今我却是迫不及待要进去。
我跟着雁绯一直往前走,突然,她停了下来,看着前方道:“神君,你看我带了谁来。”
我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光圈形成的结界中,一个染血的身影席地而坐,那人背对着我们,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刀锋所过之处,鲜血淋漓,白森森的白骨触目可见,可他却不哼一声,手中的刀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
我的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只厉声喊道:“无尘!住手!”
前面的人的动作蓦地一顿,他猛地转过身来,一张苍白的脸上冷汗淋漓,他看着我,眸光中闪过一抹震惊。
“无尘,我不要你为我这样,算我求你,不要再削了,我不值得,不值得……”我泪流满面地哭喊。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挤出两个字:“值得。”
我哭得更凶了,正要说话,突然见莲泽神君面色一变,我的脖颈上瞬间袭来一股凉意,只听身后的雁绯冷声道:“你活着一天,他便不会停止削骨。”
雁绯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我猛地惊醒过来,却又似陷入了恍惚,我看着浑身是血的莲泽神君,想起当年洪荒初见,他一袭白衣胜雪,让我惊为天人,那时他不曾陷入情苦,来去无牵挂,可他遇到了我,在洪荒一呆就是四年,又为我死在雷阵下,如今,他为我背弃了众仙,又要为我削去神骨,我的一颗心,几乎要痛得麻木,若早知他要为我受诸多苦难,当初在洪荒我便不会固执地跟着他。
如今,也该由我了结这一切。
我麻木地接过雁绯手里的诛魔剑,剑身已经浸过神之血,想必现在这血对我尚有效用。
我将剑尖对着自己的胸口,正要刺入,突然听到一声暴喝声:“凤隐!你敢!”
我的手猛地一顿,眼睛好像清明了一些,我看着莲泽神君,只见刚刚的结界应声而破,他浑身是血地走了出来,一双通红的凤眼里充斥着滔天的怒意。
“凤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他拖着血染的身躯一步步地朝我走近,气得浑身发抖,难掩失望的脸上染上了浓烈的杀气。
“你若敢死,我便让四海龙族为你陪葬。”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眸中的寒色让人不寒而栗。
我握着剑柄的手不住地颤抖,我不敢看他,却也没把剑放下。
“凤隐,你看着我。”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丝冷冽和无情,却不容拒绝。
我慢慢抬眼,泪眼朦胧地看向他。
只见他微微一笑,眸中含了抹决绝,手起刀落,血雾翻飞。
我只觉得眼睛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只余满目血色,擦不掉,忘不了,仿佛是刻进了眼睛里,痛得我浑身发抖,手中的剑哐当一声便落在了地上,我哭着跪倒在地,捂着脸泣不成声。
耳边突然响起雁绯的尖叫声,我恍惚间清醒了几分,慢慢抬起头来,看到刚刚还站立在我面前的人此刻已经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雁绯越过我飞奔了过去。
“无尘……”我喃喃唤了一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了过去。
“你滚开!”雁绯袖子一甩,我便被一股力道掀飞出去。
我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看到雁绯抱着无尘,崩溃地哭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值得!不值得!”
“无尘……”我哽咽着喊了一声,然后拖着颤抖的身子,慢慢走上前去。
这一次,雁绯没有对我动手,可我的脚步却怎么也挪动不了,只见雁绯的白衣上沾了大片的血迹,她怀中的人面色惨白,气息微弱,无半分仙气,分明,分明已是肉体凡胎……“无尘……”我的眼泪再次决堤。
他的眼皮微微地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睛,曾经盛满温柔的眼底此刻只剩漠然,他掀了掀唇,声音很轻,却如寒冰般冰冷:“你既一心赴死,从今往后,我必不再阻拦你。”
我一怔,还未开口,便见他慢慢闭上眼,似陷入了昏睡,无半点声息。
“你听到没有?从今往后,你的生死再也与他无关了。”雁绯看着我,冷声道,说完,又轻声在莲泽神君耳边道:“我们走。”
雁绯抱起莲泽神君,看到我挡在前面,她只冷哼一声,道:“滚开。”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莲泽神君昏睡在雁绯的怀里,雁绯一路走,他的血便滴落了一地。
我猛然追了上去,却见雁绯猛地转身,手指翻飞之间,便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我们中间,我再不得前进一步。
雁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道:“离恨天该是你的归宿。”
说完,她便抱着莲泽神君消失了,离恨天的入口也随之失了踪影。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无力地跌坐在地。
和我一并留在离恨天的只有那把诛魔剑,可剑身上的血已经暗淡无光,我伸出手指慢慢触碰上去,无一丝痛感,神之血已然失效。
恍恍惚惚的,我明白,这世上已经再无神祗了。
(2)锏云弓伤,还魂丹救
我不知我在离恨天呆了多久,只觉得眼前始终是一片血雾,眼泪仿佛成了洒在伤口上的盐,让眼睛的刺痛一日甚过一日。
我一刻也不曾睡过,只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雁绯他们离开的方向,也不知看了多久,那里终于浮现一束亮光,入口被打开,一个火红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小……凤儿,我带你出去。”长离见我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震痛,他快步走上前,声音里不自觉地喊了一丝颤抖。
“寒渊……”我嘶声轻唤了一声,双眼一黑,便陷入了昏迷。
我不停地做同一个梦,我梦到莲泽神君在我面前削骨成人,漫天血雾纷飞,白森森的骨头像一把利刃,直戳我的心窝,他失望又漠然的眼神在梦中一次次重现,仿佛在跟我说:凤隐,你这般自私,自私到不配我为你如此牺牲。
我哭着醒了过来,眼前一片血红,过了好一会儿,那血红才慢慢散去,我看到长离坐在床沿上,玉清和晋伯在床边站着。
“别哭了。”长离的声音在耳边温柔地响了起来,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我的脸颊,将我的眼泪一点点拭去。
我慢慢坐了起来,肩膀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疼痛,可我却仿佛无所觉,只哑声道:“无尘他,削了神骨……”
长离沉默了会儿,道:“我知道。”
我看向晋伯,他和玉清一样,眼中流露出一抹怜悯,却并不惊讶,我呆呆地问道:“你们全都知道?”
他们不说话,玉清心虚地垂下了头。
“你们全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我提高了音量,声音带了丝颤抖的愤怒。
“告诉你又能如何?他铁了心要做的事,你以为你知道便能阻止了?”长离轻声问道,眸光里带着一丝怜惜。
我怔了怔,只觉得眼睛又要被离恨天的那一抹血红蒙住,我连忙闭上眼睛,只是眼泪却是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流出来。
“别哭了!”玉清看不下去了,一屁股坐到我旁边,使劲地在我脸上拧了一把,道:“如今木已成舟,你若把眼睛给哭瞎了,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片苦心?”
我咬了咬唇,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如今无尘在雁绯手上,你也不必担心,雁绯对他痴心一片,想必会把他照顾地很好,你的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玉清继续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给你带回来。”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几日,玉清长离等人轮流守在我身旁照顾我,不让我迈出房间一步,其实我的伤并无大碍,只是精神上的打击稍微重了些,也不敢多睡,因为一睡就会梦到莲泽神君削骨的画面。
这日,我趁玉清还没来,特意早起走出房间,哪知刚一出去,就看到长离拎着一壶酒,斜倚在门口,一双桃花眼眨啊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不过在房间里关了几日,就受不了了?”长离笑问道。
“我的伤本就没有大碍,难道我还不能出门晒太阳了?”我瞪了他一眼,又继续问道:“玉清呢?今天不是轮到她来监督我么?”
长离忍不住一笑,道:“她去御膳司偷烤猪蹄了……”
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没想到在这么剑拔弩张的关头,玉清都掩盖不了吃货本色,竟然冒着被围攻的危险,勇闯敌军大本营。
可我又不得不佩服她,能够为了吃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这天下,怕也只有玉清一个了。
“走吧,我带你出去。”长离扶住我,笑道。
“去哪儿?”
长离挑了挑眉,似是在鄙视我的记忆力,过了会儿才道:“这龙宫可晒不到太阳!”
长离说着,伸手揽住我的腰,我只觉得脚下一轻,没过多久,便出了海面,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浮现,温暖的光线照耀到身上。
长离扶着我坐在沙滩上,我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味道。
我们安静地坐着,一直不曾开口说话,可我却一点都没觉得尴尬,从前在洪荒,我们也时常坐在浮荒山上,看着连绵的荒野,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
那个时候的我们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那个毫无生机的地方。
太阳晒得我全身暖融融的,我开口问道:“现在的局势如何了?”
长离怔了会儿,道:“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
“那我需要知道什么?”
长离转过头看着我,唇边勾起一个自信的笑容,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不会输。”
长离如此自信,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为他和玉清是单打独斗,可有一次无意间听到玉清说话,才知道原来仙界的一部分神仙,一直都忠诚于当年的天帝御曷,所以长离一动手,他们也就纷纷倒戈了。
曾以为仙界是清修之地,可其实它与凡间并无本质区别。
我看着海面,突然,一滴红色的液体从天而降,晕在海水中,转瞬便被淹没。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可下一刻,又有红色的液体落了下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在海水里翻滚。
长离猛地拽着我站了起来。
我们抬起头,只见盘古斧从天而降,重重地落进海水里,激起巨大的水花。
我的心在看到那把盘古斧的时候,便忍不住颤了颤,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以飞快的速度从高空中坠了下来。
“玉清!”我震惊地大喊。
长离一个起身飞跃过去,将玉清接住。
我连忙跑上前去,只见玉清毫无所觉地躺在长离的怀中,她的胸口有鲜红的血液汨汨流出,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安静的时候,她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与我熟悉的模样大相径庭。
我怔怔地看着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天上,只见朝翎上仙站在云端,手中拿着锏云弓,脸色漠然。
我的脑袋轰了一声,以极快地速度飞上云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能一把就将朝翎上仙扑倒在地。
我往他脸上狠狠地揍了一拳,红着眼睛吼道:“是你下的手?”
朝翎上仙不吭声,似是默认。
“为什么?”我既失望又愤怒,一拳拳地揍在朝翎上仙的脸上,“你忘了你在人间与她结为夫妻?你忘了她是你的妻子?你即便已经对她无意,也不该对她下这个手!”
朝翎上仙被我揍得鼻青脸肿,唇角亦沾了血丝,他看着我,只无声一笑:“我没忘,可她从不承认。”
他沉寂的眼中暗藏着汹涌的波涛,里面泛起的痛苦和绝望看得我一怔。
“你难道还不了解她?她一向死鸭子嘴硬!你既没忘,为何还要伤她?难道你不知道锏云弓会要了她的命吗?”我见他并无反抗的意思,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锏云弓,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将锏云弓对着他,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