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走进里间,只见里面简直就像一个收破烂的仓库,墙上、架上、地上全部都摆满了乱七八糟的旧东西。我知道这些破烂可能随便一件都比我这个人值钱,所以走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坏了赔不起。
一个秃顶的老头子正戴着老花眼镜端详着一件铜器上,他看我进来就摘掉了眼镜,只瞄了一眼就问:“人老了记性就不好,有时候见过面都不认得,严、洪、花、柳、白这五家和小兄弟您是什么关系呢?”
“李老好,您说的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叫简真。”我笑着自我介绍。
李老爷子“哦”的一声,重新戴上眼镜去研究他的破烂,漫不经心地说:“听说鄙店的《烟江叠嶂图》还入不了您的法眼,可真是后生可畏。”
我知道再吹就会露馅了,干脆就实话实说:“李老,我这件东西得来有点奇怪,我是看不出来历,所以想请您帮忙掌掌眼。”
我从挎包里拿出那张纸片,店员接到手里“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什么东西?非字非画,无题无款的,这要是压堂货,我们店里的全都是国宝了。”
“来了就是朋友,交流一下也无妨,给我看看。”老头子招手,店员就把纸片交给了他。
李老拿到手里一看,嘴里“咦”的一声,脸上的神情立刻就严肃起来。
“把我的式样册拿来,快!”他连声催促,店员赶紧加快动作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像砖头一样厚的旧账册,账册的皮子包边都快磨破,看来也是有年岁的东西。
李老拿到账册之后又说:“掌灯,铺桌子。”
店员把工作台上的荧光灯打开,铺上白色绒布,李老这才在桌子上打开账册。我看到账册上都是一些古玩的图样和标注,能够让他特意记录起来的,肯定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李老把账册翻到中间的一页,册页上赫然绘着一个纹章图样。他在灯光下拿起放大镜,把册页和纸片上的纹章进行仔细比对。其实不用比对,我一眼就可以看出,它们是一模一样的。
李老看了半天后,把那张纸片往前边一推,身体往后缩,仿佛靠近它一点就会中毒似的。
“天,原来是真的!”
我心中一喜,连忙追问:“你老知道它的来历?”
李老不回答,反而焦急地问我:“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别人给我的。”我实话实说。
“你这人怎么不懂规矩?”店员以为我有心隐瞒,不悦地说,“既然你想让李老掌眼,就得先说出来历!”
“确实是别人给我的。”我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原来它和刚才的汽车爆炸有关啊!”店员惊奇地说,“那也太邪门了吧,它怎么就那么巧会飘到那个人手里呢?”
“从天上掉下来就对了!”李老却感慨万千地点头说。
“您老知道他的来历?”答案几乎就是肯定的。
李老郑重地点点头,说:“这东西叫做‘天意书’!”
“天意书?”不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连熟悉古玩的店员都露出了迷惘的神情。
“请您再说详细一点!”我追问说。
“这不是人间的东西!”李老用极严肃的语气说。
“不是人间,那是从哪里来的?”我谨慎地问。
“你不是看到它从哪里来的吗?”李老反问我说。
“但不可能真的是从天上来吧?也许是谁随意写了这张纸条,碰巧被风吹到别人手里。”这样的解释连我自己都觉得牵强,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谁能够写得出这上面的预言,光是这张纸……”李老缓缓地摇着头说,“我玩了一辈子的古玩书画,就没有见过这种质地的古纸。”
“那你怎么知道它是天意书呢?”我不甘心地问。
“我怎么知道?”李老苦笑声一说,“我们家上代为它死了八个人,我能不知道吗?”
“死了八个人?”我心中暗暗吃惊,难道这天意书一出现就必定要死人吗?
“那是怎么回事,您老人家可以给我说说吗?”
“这件事情到现在已经有七十年了,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因为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包括我自己在内。但现在我终于看到了实物,我终于可以大胆地告诉别人,这件事情是真的!”
李老仰起头,眯着眼睛,思绪仿佛瞬间飞回到七十年前那个让李氏家族刻骨铭心的日子。
“外面都传闻我们李家逢穴必开,实际上大部分成员到退隐为止一般都不会出手超过五次。别的行家入行前都得苦练觅龙、察砂、观水、点穴,在我们家连基本功都算不上,而且我们也根本用不上这种功夫,因为总有一些找到大阵仗却进不了门的行家来找我们指路。
“越是难破的墓穴往往就越是收藏丰厚,开一个这样的宝穴基本上十年不用干活了。还用得着像一般穿山君子那样,为了赚几个辛苦钱而到处寻寻觅觅吗?
“虽然干这行的钱来得容易,但我家却有一个规矩,就是事不过卅。无论三十岁之前是挖到了秦皇汉墓,还是一无所获,一到三十岁就必须砸锅断铲,退出江湖,因为这类发人阴宅的勾当是极损阴德的,那些干了一辈子扒坟坑的我没见几个能有后代的。我们家能不绝后,就是因为懂得适可而止。
“那年我爹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第二天却有人找上门来了,说穴位在北邙,大气候,没见这么大的!虽然那年我只有五岁,但还清楚记得那人在叙说时激动得声调都变了。
“按规矩,我爹是不应该去的,但那个人说得太吸引人了,而在此之前我爹还真没有开过一个拿得出手的龙楼宝殿,就这样收手他不甘心,于是就决定破戒再做一次。
“我爹跟着他们来到氓山,俗话说生在余杭,死葬北邙,邙山是中原龙脉汇聚之处,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达官贵人无不以长眠北邙为终极理想。所以在邙山上的古墓可谓星罗棋布,重重叠叠,自然也就成了历代穿山君子寻龙探宝的首选之地。
“经过了千百年的盗采,邙山的大墓就像是被篦子梳过一遍,十穴九空。但总有一些隐秘的宝穴有如沧海遗珠,散布其中,就看谁能够慧眼识珠把它找出来了。
“我爹到了他们发现的穴位所在,发现这个宝穴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大得超乎寻常。一般来说,长宽有五六眼以上的都算是大墓了(盗墓者用洛阳铲来打孔定位,一般每隔一丈打一个眼),但这个宝穴居然打了二十多个眼仍然摸不到边。
“宽达五六十米的券顶,那起码是帝王陵的规模。但是我爹看过此穴的风水后却是大惑不解,因为但凡皇陵都必定选择依山傍水、藏风聚气的龙穴,但这个墓地所处的山冈寸草不生,形势险恶,孤立无援,《冥宅经》中所说凶穴的粗、单、散、虚、缺、峻、破七大特点可谓全部占齐。
“修建陵墓的人不可能连最基本的风水常识都不懂,那他为什么偏偏把陵墓修建在这个险恶之地呢?我爹虽然很疑惑,但却更引起他一探究竟的兴趣。
“行外人通常以为盗墓技术的关键是点穴,找准了挖下去就行。对于那些不超过三眼的小墓而言,确实如此,反正墓室不过巴掌大,打一个洞下去八九不离十。但是对于皇陵之类的大墓就不一样了,如果拿不准金刚墙的方位,别说打一个洞,打一百个洞下去都是白搭。
“更何况自古以来盗墓就是重罪,被官家逮到是要吃枪子儿的,哪能让你大张旗鼓地到处乱挖?那伙探到宝穴的穿山君子就是找不准金刚门的位置,又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来求我爹掌眼的。
“我爹就在他们打的眼上面插上龙涎香,通过香烟的流向来分辨墓穴的气脉流向,这是我李家的独门绝招。他在地面上看了三天,二十二支龙涎香的白烟居然全部纹丝不乱,一字向天,我爹知道这回真的遇上高人,像这种‘死水无澜’的布局他不但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如果他破不了这个局,无忌李家的招牌就算砸了。
“他决定兵行险着,动用李家祖先禁用的一招‘破穴术’。你们也别问我是什么招术,我爹是铁了心不让我再吃这行饭,所以就没传给我。他一用这招术,天上就风云变色,行雷闪电。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这是龙脉惊动而产生的天兆,胆小的穿山君子遇到这样的情况当即就要收手。
“但我爹却知道,龙脉受惊就意味着他已经离探明龙穴只差一步之遥了,果然雷声一打,所有的烟都汇聚成一线,被吸进当中一个的眼里。我爹说,‘入口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