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乡愁旧事(最受学生喜爱的散文精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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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微微含笑的爱情

文/李光辉

年前的那个冬晨,一场大雪将我居住的小花园铺成了美丽的粉玉王国。我像一个精神之王,正独赏着雪景。这时,一个穿浅白风衣、扎浅紫色丝巾、有一头齐腰长发的女孩出现了。略显欢快而又不失娴静的她,成了这绝美风景中的点睛之笔。

其实,与她同时出现的还有我的同事梅,一个爱好文学、笔名叫幽洁的女孩。梅与我一样,是才分到这所企业子弟中学不久的。平时,我们这些刚刚离开菁菁大学校园的青年老师,都很钟爱学校这么一个小花园。当我在一个月之前被特许入住小园深处的一间6平方米的小屋时,他们一个个都羡慕不已。这么好的雪景,虽然正值周末,但我猜他们当中肯定会有人想到要来的。没想到的是,首先进来的竟是一个陌生的,与这雪景很合韵的女孩子。

当我踩出第一行脚印,跨过篱笆迎上去时,两个女孩已各折了一枝腊梅在手了。那握梅闻香的姿态,使她们更加超凡脱俗起来。梅介绍说:“她叫迎新,是我的堂妹。”我脱口便问:“是晶莹的莹,冰心的心?”梅大笑:“你这才子,倒会联想。”紫巾女孩显然对这一联想颇为满意,眸子里顿时有了浅浅的微笑。

于是,我便尽了“地主之谊”,对厚厚的雪意中隐伏的花木一一作了介绍。文竹、兰草、含笑花,我都如数家珍。

之后,她们参观了我的小居。其时,我正在练小篆,墙上的几件习作把简陋的居室渲染得有点古色古香。令我奇怪的是,她竟熟悉这两千多年前的书写方式,熟悉李斯,评点之语,还颇有见地。

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她们便出了小园的那个圆形拱门。紫巾沿着我的视野,生动地飘向雪天边缘。在辽阔的静默里,我听清了心府深处一粒种子开始发芽的声音。

以上便是我和迎新真实的、完美的、如童话般的初遇。地点是湖南省湘潭市西郊,离韶山大约20公里的江南机器厂子弟中学。

冬阳之手,很快抚没了雪意。小园的肃杀与残缺便暴露无遗。

节后一开学,我便央求梅找个借口,带我到谭迎新所在的湘潭县云湖学区龙山小学去。

里的小道很轻快。田野里的浅革很随意,也很美学。

那是一所有四个年级,却只有两个班的学校。土砖校舍、复式班、手敲的钟、竹篙做的旗杆以及摇水的井,至今仍深印在我记忆的底层。在乡村孩子悠长的读书声中,我为一个戴紫巾的女教师的风姿而绝倒。在她的宿舍里,我见到了一叠《中国书法》杂志以及墙上标准的柳体字。

心中有一只灵鸟,箭也似的飞过。

之后,她终于再次来看堂姐了。小园满目的残缺使她很失落。于是我便向她推荐春天。我说,春天很快会创造另一个完美的。

踩着寻春的碎步,我和小学钟声有了几次约定,她也偶尔穿越早春的田野,披一肩清风,和梅一道光临小园。

渐渐地,她看清了褪去冬装后我那瘦骨嶙峋、随风摆舞的身躯;她知悉了我那地处穷乡僻壤的老家房子刚刚在一场秋天的大火中付之一炬,家庭负担特别沉重的事实;她也听出了我那塑料普通话背后时隐时现的土调,以及开口就是一声“啧”的不好习惯。一个小结悄悄打在她的眉头。

随后,我知道我有了竞争对手。论相貌,论相识时间长短,论经济状况,我和他们相比,我都处于下风。我唯一的对策,是展现自己的所谓才学,制造美好,想方设法修复她心中的那个雪天。我的心中实在没有胜算。

于是我停下了练小篆,开始抓紧空闲时间爬格子(在岳麓山下,枫林之中,我便已是小有名气的校园作者了)。很快,《湘潭日报》等报刊,我的作品出现的频率高了。在一个春意初浓的夜晚,我写下了平生第一篇爱情散文诗《散步爱的森林》,其中的诗句有“步入爱的意境,你的目光是我所有的空间,你的故事是我所有的内容,你的颦笑是我所有的怀恋”等。我把它投给了在全国正声誉渐起的文学刊物《散文诗》,开始了等待。

天可怜见,当年,也就是1995年第三期的《散文诗》竟很快刊登了我的文章,就在第51页,好可爱的蓝色诗笺。难道编辑老师猜到了我想给我的爱情提速我欢天喜地地拿去请她“评点”。她的眼际显然掠过了一丝惊喜。我看清了一朵桃花渐开的容颜。

不想,她合上小册子后说:“不错呀,以后送给你女朋友,很好的。”

为什么这世上最难捅破的,是那么一层薄薄的,可以说只有几纳米厚的纸呢。不过我已坚信,我的爱情稳住了脚跟。

春天注定是有很多机会的。小鸟已开始在我的小园里歌唱爱情。她已愿意在一个周末来小园闻含笑花的清香,并和我在园中椭圆形水池边进行一次钓鱼比赛。

那是怎样一丛茂密的盛开的含笑花啊。宜人的气息从池畔开始漫溢,使整个小园都清幽透了。迎新就扎进那花的中央,做了半晌的深呼吸。末了,她就俏立花中,甩开钓竿,说:“刘可亮,钓鱼比赛正式开始!”

这时,我已无法集中精力钓鱼。我的心思放在了选择一个怎样的时机将一首藏头藏尾诗送给她上。那可是我头天晚上的心血,是我坚决要表白的心迹呢。我渴望,完美因含笑花修复如初。

鱼儿们似乎很为我着想,争先恐后的咬钩。8比12,我在她的心花怒放中,心花怒放地落败了。我们把话题转向了含笑花,我终于把我的“新作”请她斧正了。

一种带淡香的素笺上,我写的是《咏含笑花》一首。诗曰:

迎君而开笑是真,新香递我片冰心。

可知何故人生爱亮开心扉赠卿卿。

她只大声地念了第一句,便缄口了。我感觉自己血管的上游有些红色的水情比较汹涌,一些热度,被我的脸包裹着,左冲右突。我不知凝固的空气如何使之融化。

“你知道我名字的由来吗?我和毛主席是同一天生日,12月26日。我喜欢冬天,喜欢雪景。”她在顾左右而言他?一块石头,高举在我的心头。

“真的吗?我感觉你也好伟大的。遗憾的是,你的生日,我没有表示祝贺。”

“要是……你……能把那本《散文诗》补作礼物,我会很高兴的。”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小园成了名副其实的伊甸园。我走进那丛含笑花中,牵住了她的手。我们一道把创世之初就悠游于水的鱼儿放生了。

令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两年以后,已成为我妻子的迎新在和我谈到这首诗时,才发现,她当时只明白它是一首藏头诗,而没看出是藏尾诗。

原来我用半首诗便收获了爱情。

于是,我写了一篇题为《小园深处有小屋》的短文,将这首诗收了进去,想发表,以示纪念。迎新说,让岁月窖封出一点醇香再说吧。

随后的几个冬天便很少有那么好的雪了。直到2002年底,几场不大不小的雪终于勾起了我们的怀恋。于是,2003年元月4日《三湘都市报》的第10版头条,我的《小园深处有小屋》悄悄地揭开了我们爱情酒坛之一角,成了我给迎新的又一份迟到的生日礼物。

我那首藏头藏尾诗,可否有慧心人读出了微微含笑的爱情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