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华伟
他推开病房的门,轻轻走了进来。病房里的灯是闭着的,她好像已经睡了。他是她的大夫,晚上离开医院前,他总是要来看看她,有时陪她说会话儿。
来到她床前,他微微探着身子,观察她的脸色。他想:“今晚怎么睡这么早,是不是又有些不舒服?”
月光的清辉透过薄薄的窗幔照着她洁白的面庞和脖颈。他看她睡得挺安详,紧着的心便松下来。
其实她并没有睡着,而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假装的。她早已感觉到他对她的关心体贴已经超出了一个大夫该做的,他对她已经产生了不一般的感情。可是她比他大十岁,年龄的差距怎能与他匹配。她是一个非常看重名声的女子,谨小慎微,没有勇气做人家无端闲聊的话资。她只能把他当作自己的小弟弟,一个有才气有智慧的大男孩看待。
她想,他看她睡了一定会走的,可他竟坐了下来,扭亮了桌上的台灯,又拿起一本书来看。她心里生气地笑了,又一股酸楚的温情在心头流过。她有意翻了一个身,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说:“哦,你来了。”
他微微惊了一下,说:“是我惊醒了你吧。”
她对他笑笑,没说话。
他将凳子拉近她,关切地问:“怎么睡这么早,不舒服吗?”
她说:“不,只是觉得有点困”。她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他立刻起身将软软的枕头垫在她的背后。“真是心细呵。”她爱怜地看看他。
“你没觉得屋里的空气很闷吗?”他将关闭的窗子打开一半,“下午的一场雨下得真好,晚上说晴又晴了,你看外面月亮又圆又大。”
她随着他的话朝窗外看,一股新鲜的空气拥进来,扑到她脸上,她轻轻吸了一口,说:“外面的空气真好闻。”
他立刻来了兴致,说:“我陪你到院子里走走吧。”
她犹豫了一下,又不愿拂他的好心情,笑笑说:“躺了一整天,也真该到外面走走了。”
出了病房的走廊,便闻到了院中花园里飘来的湿土的气味。他扶她在草坪间的小径上走了两趟,说:“你刚好,不要累着了。”便扶她坐在连椅上。
雨后的花儿草儿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在月光下微风中活跃地闪动。他与她并肩坐着,英俊的脸上荡漾着孩子般纯真的笑容。他说:“与你坐在一起,共饮着花的香气,感受着月夜的美景,一切烦恼都忘记了。”
她被他的情绪感染着,说:“我觉得我是痛苦的幸福者,这小小的花园,小小的病房,我永远留恋它。”
“你快要出院了,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我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他不禁动了情,“每天见到你时我心里就充满快乐,如果一天见不到你仿佛就少了些什么,精神不踏实。今晚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从心灵深处发出来的。她深情地说:“你还是不要说了吧,我不明白吗?就连人家护士也看出来了,有的还给我开玩笑祝贺我呢,真叫我觉得难堪害臊。如果我不比你大十岁该多好。世俗的石头落在身上是很痛的。我只能把你当我的小弟看待,不要多想了吧。那样会害你的。”
他说:“你不是守旧的人,怎么有这种思想呢?”
她轻轻叹了一声,幽幽地说:“我虽不守旧,可现实生活里有家女的比男的大十岁的?你不怕吗?”
“不怕,随别人怎样说。”他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平静地说。
他的态度使她感激,又有些歉意。她说:“不要这样固执了,会有漂亮女孩追求你的。”
他抬头望了一下皎洁的月亮,习惯性地咬了咬觜唇,轻轻叹息了一声说:“找一个漂亮女孩不难,向我求婚的女孩也不止一个。可是……”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在她们身上找不到爱的熔点。第一个女孩只和我见面有两次,就打探我家有多少存款,有没有兄弟姐妹……”
“第二个女孩,见面后在林荫道上来回逛了一趟,就询问我住的房子,产权是父母的还是我的……”
“还有一个女孩认识不久就为我规划好了‘前程’,要我在三十五岁至少当上副院长。”他的嘴角含着苦笑,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她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不由地把他的手紧紧握住,似乎要将他心中万般的纷杂痛苦消释。她的心比他更苦,泪含在了眼里。可是无论怎样她都没有勇气爱他,她和他就像那天空中的星星是无法走到一起的。
他的大手握在她柔软的手里,似乎得到了一种柔情,一种慰籍。他的脸起了红云,心激荡地跳着。他说:“你出院那天我要亲自把你送回家。”
她看着他,酸楚地笑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来,吹散了她垂在肩头的秀发。他轻轻地替她理整齐,说:“咱们回去吧,你可能累了。”
她出院的那天,他请了一天假,要送她回家。他来到她住的那间病房时,两个护士正在收拾房间。他的心忽地痛了一下,问:“病人呢?”
护士说,她一早就办妥了出院手续,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悲哀的感觉猛地袭来,他呆呆地望着空空的床,快要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