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秀红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一首小诗,勾勒出来去无踪的神秘与飘渺。细细咀嚼一番,这何尝不是夜的写照?茫茫万川之夜,每日与之邂逅,如挚友般无间,又似路人般陌生。借着这明媚的春日问一声呵!绵绵夜色,你来自何方?又归于何处呢?果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无迹可寻么?
不!瞧那古井,硬生生黑黝黝的咬进的肌肤,活似历史的第三只眼,深沉长久地凝视着世间沧桑。尘封着的夜色,在辘轳悠远绵长的情歌中被唤醒。沉寂而原始的黑色,就这般轻易地被一寸寸打捞上来。
书桌上,苴却砚中的佳墨,不知是被王摩诘赋予了空明幽寂,还是让李太白挥就了豪放不羁,抑或是由李易安镀上了一层哀婉凄清……墨汁儿终是从宣纸上悄然跃下,转眼,夜色就已栖上鸟背,任由高翔羽翅的领航,落到天之涯,海之角。
脸庞上,造物主鬼斧神工的一笔,为孩子们辟开一扇月牙般明媚的幽窗。这幽窗时时挂出黑葡萄般晶莹灵动的风铃,醉卧在细密睫毛铺就的柔软上。笑着跳着溢出的夜色,顺着细碎秋阳般金黄的面庞淌下,有了这鹅黄的烘衬,成就了由星云守护着一弯细眉的朦胧之夜;经牛奶般肤质浸润过后的夜色,洗淡了一身尘垢,是桂影斑驳,姗姗可爱的三五之夜;夜色自巧克力似的皮肤上漫过,几经黑色背景的渲染,是狂风吹落朗月的漆黑之夜。
经常的,也可发现夜色迷失流浪在发丛中,眉宇间,找不到回家的路。当时间之帆,匆匆自发间驶过,他便紧随时间的脚步,借着长发的秋千滑落在地。憩于眉宇的那抹夜色,既残留了唐代小山的悠远,又稍带了宋人梅花的妩媚,一颦一笑间,已将夜色摇落。
地面上,斜躺侧卧着的参差斑驳的暗影,正心急如焚,竭尽全力地释放每一缕黑色。思念在形的声声呼唤中疯长,青天白日是横亘其中的银河。唯有鱼网般细密的夜幕撒下,这一对如花美眷方能相拥须臾。于她们而言,一日不再与三秋等价,在这咫尺天涯的每一天,都长过厮守的一万年。经年累月,她们大多失了杨妃的丰腴之美,多了西子的瘦弱轻盈之姿。
山洞中,不知囚禁了几生几世的黑暗,趁着草木虫鱼换装之机,带着阴暗与潮湿出逃了。转瞬之间便覆上山坳,黑暗渐从山裙的褶皱中汩汩涌出,又迅速乘上河川之舟奔向远方。尽管时间之婶在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缉拿,终有些许捉襟见肘的忙乱。
矿井——黑色的帝国。凝固着的是黑色,流动着的仍是黑色。矿工们吸入肺腑的黑色与烟尘,在鱼吐泡沫儿似的烟圈儿中腾起,千山万水般沉重的责任与疲劳也似乎跟着升天了。是的,升天!升腾到能见到天日的地面。去帮着把世界涂抹成煤的颜色。
日渐西斜,夜渐凝重。人们呵!自不必惊慌,温顺的夜正要为你拭净疲劳或伤痛。看到黎明潮水般涌来,亦不必惊异夜将遁于无形,那是火红的青春在呼唤着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