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恩昌
几位穿红着绿的蚕姑,背着一摞摞蚕匾,来到村梢的小河里洗刷。她们嘻嘻哈哈地浸进河中,撒着欢儿奔跑的流水,缠绕着一根根白皙的脚踝,飞溅的水花花打湿了一张张俊美的火红的笑脸。那初春的水光山色在蚕匾上旋转,跳跃,时而化作一道道美丽的彩虹;调皮的柳条儿拂动着她们发丝的波浪,拴住了一阵阵飞扬的细脆的欢声笑语。她们挥着炊帚,洗呀洗蚕匾,洗去了冬的严酷,洗出了春的微笑;洗去了扫挠心窝的郁闷,洗出了阳春三月的清爽。洗净了一个个圆圆的银月亮,也把那一颗颗桑麻浸染的心灵洗得更沽美。一个蚕姑撩起一片浪花,把姐妹们的花衣衫湿得水光点点,扯着银铃般的嗓门说:“蚕儿最喜洁净,姑奶奶们一定把蚕匾洗好,要不罚她不准进蚕房。”说来也怪,蚕儿终生是透明的雪白的,不能让脏东西沾染,可能就是这个缘故,它吐出的丝洁美闪光,所有的丝织品都显得清洁、漂亮。养蚕人家很讲究这一点,就在蚕姑们洗蚕匾时,小河北岸的养蚕室里,小伙子们正在粉刷墙壁,给蚕宝宝造成一个空气清新、干净向阳的环境。
阳春三月,最早来到孵化幼蚕的催青室。经过专门训练的技术员们,把保存好的一张张蚕种拿出来,放在适当的温度下,让沾在纸上的一个个紫色的小精灵,开始活跃起来。十几天后,这小精灵便蜕变针尖儿大的蚕蚁。于是,蚕乡的春神诞生了。这时坡野阡陌上、桑园里的桑树,那一串串芽苞吐露出嫩黄的叶片,整个蚕乡充满了生机,蚕室里喧闹起来,蚕姑们匆忙地喂起蚕来。早晨,蚕姑们挽着竹篮儿,出村梢,过小桥,登山崖,顺着田埂采桑了。放眼望去,这采桑的图景真够精美。披着金色晨曦的蚕姑,穿着被朝露打湿的绣花鞋儿,登上桑树枝丫,伸出手臂拉过桑枝,跳动着纤细的手指,采着一片片绿色的希望,一个个银色的梦;采进篮里一缕缕春意,一支支春歌;采来了温和的春风,动听的鸟鸣,多情的春光,红艳的太阳。然后,向着山下袅袅升起的炊烟归去。她们喂幼蚕格外细心,把一片片嫩桑叶切成细丝儿,轻轻地撒进蚕匾,采呀撒呀,她们的十个指尖尖都被桑叶染绿了。直到蚕儿见过“两眠”,才能喂完整的桑叶。这是蚕姑最忙的时节,她们日夜巡行在蚕架之间,观察着蚕儿食桑的情景。一旦发现黑色的天兵天将——蚂蚁,偷偷地溜进蚕匾咬蚕,就得赶快扑灭。蚕最怕蚂蚁咬,一只肥大的蚕,蚂蚁爬上它的身子,叮上一个小口,蚕就淌出清水死去。蚕姑对这天敌恨之入骨,她们烧下滚烫的开水,灌进蚂蚁的老窝,想杀个片甲不留。可蚂蚁怪得很,当人们防而不备时,它又悄悄爬了出来,藏在蚕架的木头缝里,寻机袭击蚕儿,蚕姑常常整夜不睡,亮着手灯捉蚂蚁。专心经营事业的人,是所向无敌的。蚂蚁的黑云,终于被蚕姑们席卷干净了。得救的蚕儿蠕动在绿云帐中,安静而有节奏地食着桑叶。蚕姑劳动在春光融融的蚕室里,心里坦然又甜蜜,嘴角上挂着胜利的微笑。
淅沥淅沥的春雨,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地洒着,这是春天向新的生命发出的呼唤。这淅沥淅沥的春雨啊,是从蚕室的窗棂里溢出来的,是蚕儿响亮的食桑小曲。在这轻柔和谐的音乐之中,山野的桑树展开了宽厚的碧叶,编织起铺天盖地的闪着光亮的绿云,让春在上面尽情地打着滚儿。沙沙响的食桑小曲啊,流淌进蚕姑如花似锦的梦里,旋转在她们脸颊的酒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