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安徒生童话精选(世界最美儿童文学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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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彗星

彗星来了,它的头部很亮很亮,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谁看了都会有点害怕。因为他就是人们常说的“扫帚星”,它的出现会给人间带来不幸。人们从华丽的皇宫里看着它,穷人在小房子里看着它,街上的人群也仰头看着它,荒原上的独行者也默默地看着它。每一个看见彗星的人都会想起点什么,不过他们想的可能不是一样的事情。

“快来看看天空中的这个东西!这是多么奇异的样子啊!”听到了这样的话,大家都赶快抬头向天上看。

一个小男孩和他的妈妈呆在附近的一所房子里,他们没有出去看彗星。房间里燃烧着油烛,妈妈从油烛身上看出了死神的影子:油烛先是直着的,忽地弯了下来。妈妈很相信一些迷信的说法,所以她相信,她的儿子就快要死了,现在死神的影子已经慢慢向他靠近了。

其实,这个小男孩还能再活好几十年呢!下一次——也就是六十年后——彗星来的时候,他还可以看到的。

小男孩可没有想到死神呀什么的,看了这颗在他的生命里第一次闪过的彗星,他也没有想起什么。他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个修补过的盆子,那盆子本来是盛脏水用的,不过现在却盛着肥皂水。他用一个小泥烟斗盛了一点肥皂水,把烟管含在嘴里,吹出许许多多肥皂泡来,大的小的,肥皂泡里映出了好看的、不断变幻的颜色,好像我们从密林的枝叶间看太阳的光线一样,真好看哪!

“孩子,你能吹多少肥皂泡,你就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多少年头,多吹点儿吧!”

“妈妈,我吹了这么多了!”孩子说,“这么多,我可永远也用不完了!”他说着又吹了一个又一个的泡沫。

“一年!又有一年!”他说着吹着,那些吹出的肥皂泡随风飞去,自由地在空中飘散,有一两个进入了他的眼睛,这让他的眼睛有点痛,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在每一个泡沫里他都看到了未来,闪亮的未来。

“现在你们可以出来看看彗星了!”他们的邻居冲他们喊,“出来吧,别老呆在屋里!”

妈妈牵住了孩子的手,他不得不放下了泥烟斗,停止了吹肥皂泡——要出去看彗星了。

孩子看到了彗星那闪亮的火球,看到了那光亮的长尾巴。有些人说那尾巴有三码长,另外一些人说有几百万码长,反正在不同的人眼里,彗星的样子是不太一样的。人们说,“它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可能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些孩子和孙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少说这些话的人,在彗星下一次来的之间真的死去了。但是妈妈想着快要死的那个孩子,在下一次彗星来的时候,他还活着。可是这时候他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人了。谚语说“白发是岁月开出的花朵”,现在他的头上已经开出了很多这样的“花朵”。他现在是一个学校的校长,学校的学生都说他的脑子里装着很多智慧,他懂得很多东西——历史、地理和人们所知的关于天体的一切知识。

“一切还会再来的!”他说,“只要看看周围的人和事,你会发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还会再一次出现的,只不过可能穿不同的衣服,在不同的国家。”

这一天,他给学生们讲了威廉·退尔的故事。

威廉·退尔是瑞士人。那时候,有一个国家侵占了瑞士。在威廉·退尔住的那个城市里,侵略军总是欺负瑞士市民。威廉·退尔因为看不惯侵略军的态度,没有按他们说的那样向他们的国旗脱帽致敬。侵略军头目就派人把他和他的儿子都抓了起来,他们在他儿子的头上放一个苹果,让威廉在一百米以外的地方瞄准孩子头上的苹果放箭。威廉悄悄地藏起了一支箭,如果第一支箭不能射中那个苹果,他准备用藏起来的那支箭把邪恶的侵略军头目射死!这个故事发生在瑞士,可是在很多年以前,同样的故事在丹麦也发生了,故事的主角是帕尔那托科,敌人也让他朝着儿子头上的那个苹果放箭,他也像退尔一样偷偷地藏起了一支用来给自己报仇的箭,而从这个故事发生的年代再往前说一千多年,埃及也曾经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同样的事情还会再出现,就像我们看到的彗星一样,它们从天际消失了,可是很多年后,它们会再一次出现在天空。

六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期待着彗星的出现,也看到了彗星,现在彗星不是又一次出现了吗?他把这告诉了学生们。

校长懂很多关于天体的知识,他看着彗星想了很多很多,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忘记了历史和地理知识,他给学生们说的话不是有历史和地理的知识吗?

他把他的花园布置成丹麦地图的形状,在花园的不同地方,他分别种上了最适合在丹麦的某个地方生长的花草。他说:

“给我摘些豌豆来!”

于是一个学生走到代表罗尔兰岛的花圃旁,给他摘了一些豌豆来。

他说:“给我找些荞麦来!”

于是一个学生走到了代表朗格兰岛的花圃旁,找到了一些荞麦。

美丽的蓝色龙胆草和香柳树长在“斯卡根”;高大的冬青树长在“西尔开堡”。

花园里不同的石雕象征着不同的地方:

这里的石雕是圣·喀奴特和一条龙,它象征着奥登色这个城市;艾伯萨龙和主教的手杖象征着索罗;那边的石雕是一只小船和几支桨,这就象征着奥尔胡斯。

在校长的花园里,我们可以学习不少丹麦的地理知识呢!当然了,你要想知道的更清楚,顶好去问校长本人,他会很乐意地讲给你听。

上一次彗星来的时候人们说了什么,想起了什么?这一次彗星来的时候,校长把这些讲给他的学生们听了。他说:

“彗星来的那一年,人们准能酿出上好的葡萄酒!就是在葡萄酒里对些水,人们也尝不出来。在这样的年头里,葡萄酒商人的脑子里应该有不少想法吧!”

近来十四天,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天空中总是布满了乌云。所以这一次彗星来的时候,彗星就在云层的上方,可是人们却看不到它。

校长的小房间紧挨着教室,此刻,他正在他的小房间里坐着呢。以前爷爷留给他父母的钟表摆在房间的角落里,铅垂不动了,钟摆也不摆了,以前出来报时的小杜鹃,近来好几年的时间,它只是躲在紧闭的小门后,从没有出过声……停止的钟表,现在已经是寂静无声了。

钟表旁边的钢琴,也曾经是他父母的,现在那架钢琴还有生命,还可以弹奏,不过,你也想得到,经历了这么长时间,钢琴发出的声音已经粗哑了。

看着这一切,老校长想起了很多很多欢乐和伤心的往事,从他孩提时,第一次看到彗星到这一次彗星的到来。六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他吹出了美丽的、五光十色的肥皂泡,他透过这些肥皂泡想象着未来的日子,那时候他觉得世界是一个无比光明的、阳光灿烂的世界,他要走进那光明里面去。那些快乐的游戏是多么让人向往啊,年轻的日子总是充满了欢乐。

现在他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他从钢琴所奏出的不再清脆的旋律里听出了流逝的岁月,童年那五彩的肥皂泡在他的记忆里飘哇飘哇……,在房间里仿佛能听到以前他的奶奶在织毛衣时唱的歌谣:

谁第一个织好袜子,

谁就不是凶女人。

老校长还是个孩子时,家里的老仆人常给他唱歌。现在老仆人的歌声也在房间里回响:

年轻人会遇到

很多危险

很多危险

他们已经成年

可是还有点懦弱

这个世界

他们了解的也不多

现在他又听到了第一次参加舞会时的音乐,那是一支波兰的小步舞曲;他听到了轻柔的、令人哀伤的音乐,眼睛被泪水浸湿了;他听到了战斗进行曲,又听到了赞美诗的旋律,又听到了欢快的调子……这些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就像他小时候吹出的肥皂泡一样,一个接着一个飞出来了。

现在他看定了那扇窗户,透过窗户他正好看到云层飘远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彗星,彗星是多么明亮啊!

他看着彗星是那样熟悉,就好像头一天晚上刚刚看过一样,其实,从他上一次看到它到现在,这中间隔着的是他一生的时间。那时,他透过肥皂泡看未来,现在又从回忆中的肥皂泡看向相反的方向。他感受到了自己童年时代的思想和信念,他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他的手落到钢琴的琴键上——琴键似乎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过来看看,彗星出来了,”邻居们说,“天空是多么明亮多么清澄啊!出来看看吧!”

可是老校长已经听不到了,他要到天国去了,在那里他可以从很近的地方看彗星。在比彗星飞过的天空还要广阔的空中,他的灵魂已经开始了漫长的旅行。

人们又一次看着彗星,人们从华丽的皇宫里看着它,从小房子里看着它,街上的人群也仰头看着它,荒原上的独行者也默默地看着它。

老校长的灵魂看到了上帝,看到了之前去世的亲人们,他以前是多么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