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安徒生童话精选(世界最美儿童文学第二辑)
26278500000089

第89章 沼泽王的女儿(1)

鹳鸟给自己的后代讲述了许多许多关于沼泽地的故事。这些故事总体上都适合孩子们的年龄和理解能力。最年幼的孩子只须听到有节奏的“叽、哩、呱、喳、啦”的声音,就当是听到了韵味十足的故事而满足,可是年长一些的则想听到意味深邃一点的,或是与自己的家族身世相关的故事。在鹳鸟中传承下来的两个最古老和最长的故事中,一个是众所周知的关于摩西的故事:摩西被母亲有意遗弃在尼罗河畔,国王的女儿发现了他,后来他成为了伟人,而他死后葬在哪儿,至今仍无人知晓,这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

另一个故事则鲜为人知,也许是因为这是一个与内地沾边的故事。几千年来,这个故事由鹳鸟妈妈世代相传下来,她们一个比一个讲得好;而今,我们可以把它讲得最好。

最早讲述这个故事的那对鹳鸟夫妇,曾在温滋塞尔的荒野沼泽地旁栖身,他们在北欧海盗威金人的木屋子上建造了自己的避暑别墅。那地方在乔林方圆内的大沼泽地附近,位于朱兰地最北端的斯嘎根高地一带。而今,那儿仍旧是一片荒野茫茫的沼泽,人们在地方志里可以看到关于那个地方的记载。据说在远古的时候,这儿曾经是一片汪洋,后来海底随地壳运动升起来了;而今,沼泽向周围延伸了数英里,外围是长着乌草莓和矮树丛林的湿草地、稀软下陷的泥潭和草滩沼泽地。这一区域上空几乎总是迷雾缭绕,据说70年前,还有狼群出没。把它称之为“荒野沼泽地”是一点不错的。不难想象,那儿曾经是多么的荒凉、多么的寂静,一千年前那儿曾经有多少沼泽和多少湖水。是啊,细说起来,过去的景物,如今依然如故,丝毫没有改变。今天,这里的芦苇是一样的高,长着一样的细长叶子,开着一样的蓝棕色的羽毛似的花;白桦树依然耸立着,长着一样的白树皮,精美的叶片稀疏垂挂在树梢上;说到寄生在那儿的生物,哇,苍蝇穿着一样款式的薄纱衣裳,鹳鸟仍旧青睐白里透黑颜色的上衣和红袜子。人们的衣着款式当然是今非昔比了,不过,无论是谁踏上这块稀软下陷的泥泞沼泽地,不管他是猎人还是随从,主人还是仆人,一千年前他所遭遇的命运,决不会与今日两样。他会陷进泥潭里,一直沉到在地底下统治沼泽大帝国的沼泽王那儿去,过去人们称之为沼泽王,也有人称之为泥潭王,不过,我们倒更喜欢沼泽王的称谓,况且,鹳鸟也是这样称他的。关于沼泽王,人们知道的并不多。

在沼泽地的附近,紧挨着林姆侨丹海峡,威金人的木屋就坐落在那儿,屋子的结构有石头砌建的严实不透水的地下室、往外伸展的三层楼和塔楼屋顶。鹳鸟在屋顶上建筑了自己的窝,鹳鸟妈妈就在那儿孵蛋,并坚信自己一定能孵出自己的孩子。

一天晚上,鹳鸟爸爸很晚才回家,进门时,他神情慌乱。

“我有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要告诉你,”他对鹳鸟妈妈说。

“去、去、去,”她回答说。“请记住,我在孵卵呀,你这样会搅乱我的情绪,影响孵化。”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他接着说:“她,我们在埃及的主人的女儿,到这儿来了。她经过长途跋涉,到这儿来,可现在却不见了!”

“什么?是那个来自仙国族裔的她吗?快说,请快点把一切都告诉我吧!你知道,我在孵蛋,我受不了你的那个悬念呀。”

“你瞧,鹳鸟妈,她一定是听信了医生的话。她相信沼泽地里的花能治好她父亲的病,于是就穿着天鹅的羽衣飞到这儿来了,同行的还有每年都到北方的天鹅公主们。她到了这儿,可是现在却不见了!”

“你真是太嗦了!”鹳鸟妈妈提高了嗓门,“这些蛋要伤风了,我可受不了你那悬念了!”

“我一直观察着,”鹳鸟爸爸说,“今天晚上,我到芦苇丛里去了,选了一块可以承受住我的沼泽地驻足,3只天鹅飞来了。她们飞行的样子似乎告诉我:‘当心!那不全像是天鹅,只不过是天鹅的羽毛!’对了,鹳鸟妈,你我都有一种直觉,你能分辨出事物的真伪。”

“那当然!”鹳鸟妈回话,“请快点告诉我那个公主的事吧。我已经听腻了天鹅羽毛这个话题。”

“好吧,我这就说。你知道,沼泽地中央是一个类似湖泊的东西,”鹳鸟爸爸接着说,“如果你稍立起一点身子,就可以看到它的一角。在那儿的芦苇和绿泥巴附近,有一棵老树桩,那3只天鹅就坐在上面,拍打着翅膀,四下张望。其中一只天鹅脱下了羽衣,我马上就认出来了,她就是我们的埃及公主!她坐在那儿,除了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以外,身上一丝不挂。我听见她嘱咐另外两位照看好她的天鹅羽衣,就纵身跳入水里去采摘她认定在那儿绽开着的花朵。另外那两位点点头,拾起那空壳羽衣保管起来。‘她们想用那羽衣做什么呢?’我纳闷起来:也许,她正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那两位天鹅公主站了起来,衔着她的羽衣飞向空中,一边高喊着:‘你跳下去吧!你将永远不能穿上天鹅的羽衣飞翔了,你将永远不能再看到埃及了!你就在沼泽地里呆着吧!’说着,一边把她的天鹅羽衣撕成了100块碎片,羽毛像暴风雪似的在空中飞舞。那两位不守信义的公主就这样飞走了!”

“什么?那太可怕了!”鹳鸟妈妈说,“我真不忍心听下去了,哎,还是请你快说后来怎么样了。”

“公主伤心地哭了,泪珠倾洒在老树桩上。那老树桩动了起来,因为他就是主宰那片沼泽地的沼泽王啊!我亲眼目睹了那老树桩是如何摇身一变,已经不是树桩的样子了,细长的树枝长了出来,像手臂一样,那可怜的孩子吓坏了,拼命往那块薄薄的绿地上爬,可是那块绿地连我都几乎承受不住,哪能经得住她这般扑腾,很快她就沉下去了,那老树桩也跟着沉下去了,事实上,是他把公主拉下去的。一连串的黑色大气泡涌冒上来,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公主就这样被埋葬在荒野沼泽地里了,她永远不能采摘到花朵带回埃及去了。鹳鸟妈,你若是目睹了这番情景,你的心恐怕早就碎了!”

“你不该跟我讲这类事的,这是多么的不合时宜,”鹳鸟妈妈说,“这些蛋怕是要受影响了。那个公主会找到逃生的办法的,一定会有人来帮助她!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你我或是我们家族任何人身上,我们无疑是死定了。”

“可是我得每天到那儿去看看,”鹳鸟爸爸说。

他说到做到。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他终于看到了一根绿梗子从深潭中长起来,露出水面,吐出一片叶子,那叶子越长越大,从旁边绽放出一个花蕾。一天早晨,当鹳鸟爸爸飞过那根绿梗子上方时,在强烈的太阳光的作用下,那花蕾怒放了,花心里躺着一个漂亮的孩子,一个好像刚刚洗完澡的小女孩。那小家伙像极了那埃及公主,鹳鸟爸爸看第一眼时误以为那是埃及公主了,可是转念又觉得更有可能是公主跟沼泽王所生的孩子,这样她才可能在睡莲的花心里。

“可是她决不能就那样被遗弃在那儿呀!”鹳鸟爸爸想,“可我窝里的孩子已经不少了。等着,我有一个主意了。那个威金人的妻子不是还没有孩子吗?她不是早就盼望着有个小家伙吗?人们老说:‘鹳鸟爸爸送来了一个小家伙。’这下子我倒真的要送一个小家伙去了。我要带着这个孩子飞到那个威金人的妻子那儿去。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于是,鹳鸟爸爸把那个小女孩衔了起来,飞到那小木屋,用自己的尖嘴巴在那囊皮糊的窗子上啄开了一个洞,把那孩子放到那个威金人妻子的怀里,赶紧就回到鹳鸟妈妈那儿,把他的所见所为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小鹳鸟们也静静地听着这个故事,他们都已经长大了,能听懂了。

“你瞧,”鹳鸟爸爸断言,“公主没有死,一定是她把那小家伙送到地面上来的,而且,那小家伙现在还有人收养了。”

“我就说嘛,结果会是这样的!”鹳鸟妈妈说,“好吧,现在你该关心一下自己的家人了吧。我们迁徙的时候快到了。有时候,我已感到翅膀开始痒痒了。杜鹃和夜莺都已经动身了,我还听说鹌鹑也在嚷嚷,一旦有顺风,他们就启程。我敢说孩子们在迁徙的锻炼中一定会表现出色的。”

再说,那个威金人的妻子第二天早晨醒来,发现那个可爱的婴孩躺在自己的怀里,无比的高兴,她亲吻她,抚摸她,可是那个婴孩死劲地哭,手脚拼命地挣扎,似乎一点也不快活。最后她哭累了,睡着了,睡着时躺在那儿的那副模样更是楚楚动人、美丽绝伦。那个威金人的妻子真是欢天喜地,身心轻松愉快,她的心雀跃起来。在她看来,这个小家伙的突然降临预示着她那出门在外的丈夫和他的部下们就要突然间出人意料地回来。

因此,她和全家都有事做了,开始忙于准备迎接老爷的归来。她和女仆们亲手制作并刺绣奥丁、多尔和佛列亚这些北欧神灵偶像,彩色长挂毯挂了起来,奴隶们把那些作为装饰品的老盾牌擦得瓦蓝铮亮,凳子上摆上了垫子,大厅正中的壁炉里架好了干柴,随时可以生火。那个威金人的妻子亲自安排这一切,因此,快天黑时她已筋疲力尽。那个晚上,她睡得很好。

天快亮时醒来,她惊呆了,因为那个婴孩失踪了!她从床上跳起来,点燃一根松枝火把,四处寻找起来。她在床尾搁脚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东西,但不是那个孩子,而是一只丑陋的大青蛙!她被这一情境吓得惊恐万状,抓起一根粗棍子要打死那只青蛙;可是那个丑八怪用十分陌生的忧伤的眼神看着她,使她没法下手。她又向屋里四周看了看,那只青蛙发出一个低沉、哀婉的蛙叫声,使她惊颤了一下,她从床上跳起来朝窗子跑去,推开了窗子。太阳出来了,放射出光芒,阳光穿透过窗子照射到床上那只大青蛙身上,忽然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幅景象:那只青蛙的大嘴开始收缩变得又小又红,四肢开始动弹、伸展,变得匀称美丽,躺在那儿的不再是一只奇丑的青蛙,而是她那可爱的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她说,“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躺在那儿的不就是我那可爱的小天使吗?”

于是她吻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可是那个婴孩像一只小野猫似的拼命挣扎。

那天还有第二天,威金人都没有回家,他正顶着风走在回家的路上。风在朝着南方吹,在朝着有利于鹳鸟迁徙的方向吹。对于一些人来说是顺风,肯定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是逆风。

大约又过了两天两夜,那个威金人的妻子才弄明白了自己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呀,她的身上附着一种可怕的魔力。白天,她像一个光明小天使一样美丽,但脾性里却有一种十足的野性和残暴;晚上,她就变成一只丑陋的青蛙,安静、哀怨,睁着一对忧伤的眼睛。她身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脾性随着日出日落交替变幻着,这是因为,白天这孩子承接了母亲的外貌,但性情却像父亲,而晚上却恰恰相反,父亲的遗传呈显于她的外表,母亲的性情和心智却主宰着她的内心。谁能够解除附着在她身上的这种可怕的魔力呢?

那个威金人的妻子为此生活在忧虑和悲伤之中,她为这个小生命而牵肠挂肚。她感到,在丈夫回家时,她不能将这孩子的实情告诉他,因为他很可能会依照当时当地盛行的习俗,把孩子丢弃在公路上,好让随便什么人把她抱走。这个善良的威金女人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因此,她决定只让那个威金人白天看到这个孩子。

一天早晨,威金人夫妇的屋顶上响起了鹳鸟拍翅的声音,现在它们直冲云霄朝南方飞去。

“所有的男子,准备好!”他们喊着,“妻子和孩子也准备好!”

“我们多么快活啊!”年轻的鹳鸟们齐声高唱,“我们从头到脚心全身都酥了,好像肚子里装满了活蹦乱跳的青蛙。啊,飞到外国去多美啊!”

“听着!出发后,你们必须紧跟着我们,”爸爸妈妈说。“不要张嘴说太多的话,那样会伤元气的。”

鹳鸟们飞走了。

与此同时,荒野的上空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那个威金人和他的部下登陆了,他们满载着从高卢沿海劫掠来的战利品朝家里走来;而高卢沿海的人民却跟不列颠国土上的人民一样在恐怖中唱着:

请把我们从野蛮的诺曼人手中解救出来吧!

生命的活力和喧哗的欢快伴随着那个威金人和他的部下一起走进了沼泽地旁威金人的城堡里。大桶的蜂蜜酒被搬到了大厅里,柴堆被点燃了,马匹屠宰好了,一场大宴席就要开始了。祭司把马的热血洒在奴隶们的身上,这是给神的祭礼;熊熊大火发出欢快的噼啪声,滚滚浓烟在屋顶下翻腾,他们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客人应邀而来,还得到了丰厚贵重的礼物。所有的世仇和怨恨都抛到脑后了。大家痛快地豪饮,往彼此脸上扔着宴席上啃过的骨头,以此表达自己的幽默感。吟游诗人为大家吟唱了一首歌,他也算得上一位音乐家,他是跟随那个威金人远征的武士之一,他用歌声赞颂了他们的斗志,那些显赫的战绩一一展现在人们眼前。这首歌每段都以同样的叠句结尾:

财富或敌友终究会消失;

人固有一死;

只有美名会永恒传世!

他们击打着盾牌,用刀子和骨头敲打着饭桌,载歌载舞。

那个威金人的妻子坐在宽广的大厅里的要员席上。她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光闪闪的臂环和大琥珀珠子,一身最华贵的打扮。吟游诗人在歌里颂扬她给她那富有的丈夫带来的巨大财富。那个威金人为有了那个美丽动人的孩子而高兴不已,白天他在日光下已目睹了那小东西全部的美貌,那小东西所表现出来的野性特别讨他欢心。他声称,这个女孩长大可能会成长为一个威风凛凛的女英雄,跟男子一样强悍和坚毅。当一个人开玩笑般用剑削掉她的眉毛时,她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