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那头美洲狮受到惊吓后再也不会回来,可次日它还是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只是它和我的距离保持得更远。此后的几天,我越来越严重地感受到了生存的危机,地图上显示,前面大约100多英里的沙漠地段没有任何绿洲,虽然我早就进行了准备,将牛皮囊灌满了水,但还是不够喝。
背包里储存的晒干了的跳鼠和蜥蜴肉也因为没有水而难以下咽,我的嘴唇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喉咙干得像要冒出烟来,饥渴使我行走无力、头昏脑涨。我跋涉的速度越来越慢了,照这样发展下去,我最少还要走上两天才可能看到绿洲,所以尽管渴得要命,牛皮囊剩下的小半袋水我却不敢一下子喝光,因为它不仅可以维持我接下来两天的生理需要,更重要的是可以坚定我的意志,使我不至于觉得自己已山穷水尽。
沿途很少再看见活着的生命,偶尔有跳鼠、蜥蜴和白色大耳狐跑过,我也没有体力去捕捉,我只能靠吞吃那些干肉充饥,起初还呕吐,后来连呕吐都不会了,因为胃里已没有什么水分。
那头美洲狮比我更惨,没有水,它只能靠吃动物的肉和喝动物的血来解渴,但随着动物越来越少和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差,它也很难再逮到动物,它甚至都没有什么体力向我发起进攻了。
只有一次,它又准备向我走来时,我的打火机内的汽油已耗光了,只好拿出背包里的照相机,按动快门,用耀眼的镁光灯来吓唬它。
美洲狮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吓住了,很快就蔫头耷脑地躲开了,它小跑时,受伤的右前腿突然陷进了一个沙坑里,它的两条前腿一软,整个身躯栽倒在地,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来。趁此机会,我赶紧往前跋涉。
人和动物原来也可以成为亲密的朋友
接下来的一天,那头美洲狮没有跟上来,我想它也许是干渴而死了,起初我还有些庆幸少了一个巨大的威胁,但慢慢地我就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难以集中注意力了。
后来我才明白,我患的是一种只有长时间置身在极度荒僻的环境里才会产生的孤独症,我甚至希望那头美洲狮能够重新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起码它是一个活着的生命!
我终于靠着顽强的意志和一小半袋水走到了有绿洲的地方:所谓绿洲,也就是一小段狭长的水洼和几簇灌木丛,外加一些半黄半绿的草地,但这里却是鸟兽的天堂。我很轻易地就逮到了几只硕大的跳鼠,有一次,还差点抓到了一只来饮水的野兔。
我将牛皮囊灌满了水,稍作休整后就继续出发。当我登上一个沙丘,无意中回头时,却惊讶地发现那头美洲狮并没有死,而且也快接近绿洲边缘了!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更加吃惊了,那头美洲狮似乎已精疲力竭,在离绿洲不到500米的地方一头栽倒在沙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我只往前走了几步,又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朝美洲狮倒下的地方回头张望,一种复杂的情绪渐渐地从我的心底升起:我和那头美洲狮同陷沙漠绝境,凭着各自的智慧和勇气面对大自然的挑战共同走过了艰苦卓绝的数天,虽然彼此怀着深深的敌意。但那种与命运抗争的不屈精神却是相同的,尽管它只是一头野兽,却赢得了我的钦佩和尊重!我突然决定帮它重新站起来!
我转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头躺在沙地上奄奄一息的美洲狮,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脚上的伤口已经溃烂,热浪、饥渴、疲惫和伤痛已使它的两只眼睛失去了神采。
我将一只杀死的蜥蜴和跳鼠丢在那头美洲狮的面前,又将牛皮囊里的水淋在它的身上,想给它降降温、解解暑。起初那头美洲狮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以为我会伤害它,它试图站起来躲避,却没有成功,它发出威胁的吼声,但声音十分脆弱和低沉,像一个临死的病人的呻吟。我大着胆子摸摸它的脑袋,温柔地梳理它身上的毛发,让它对我解除戒心,然后我站起来,在一个离它很远的位置蹲下来进行观察。也许是实在饥渴难当,也许是意识到我确实没有敌意,半个多小时后,那头美洲狮终于伸出爪子将我放在它面前的蜥蜴和跳鼠扒到嘴边,嚼碎了吞了下去。吃完后,它用温和的眼神看了看我这边,还乖巧地摇起了尾巴。
我突然意识到这头美洲狮其实是经过长期驯化的,对人类并没有我最初想象的那样充满敌意,而且由于经常和驯兽员打交道,它具有较高的智商,能够很好地领会人的意图,想到这里,我对它的恐惧顿时减弱了不少。但看到那头美洲狮慢慢地恢复了元气,可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我又立即走远了,毕竟它是一头野兽,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野性大发。
从地图上看,我离塞利塔姆小镇只有100多英里远了,绿洲也越来越多,沙漠里不时出现的骆驼等家畜的粪便使我意识到,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还可能遇到过往的阿拉伯商队。
现在,那头美洲狮虽然仍旧像以往那样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前行,但它似乎已不再充满敌意,我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它也会停下来,远远地蹲在沙丘上看着我,尾巴还乖巧地摇晃着。我一起身走,它也立即起身前行。
一天早晨,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我,突然听见睡袋附近有美洲狮凶狠的吼声,我吓了一大跳,以为它又野性发作要袭击我了,于是赶紧爬起来,手握弯刀做好迎战的准备。
然而,我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惊心动魄的场景:就在离我的睡袋不到三英尺远的地方,一条足足有两米多长的剧毒沙漠眼镜蛇正昂着骇人的扁平脑袋,喷射着毒液和那头美洲狮对峙着,几分钟后,有些心虚的眼镜蛇想逃跑,美洲狮抓住时机迅猛地扑过去,用利爪一下将毒蛇的脑袋踩成了肉酱,并且连撕带咬,将毒蛇扯成了几段。
然后,那头美洲狮讨好地望望我,嘴里发出温柔的低鸣声。我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起因,一定是眼镜蛇准备偷袭我时,被美洲狮发现,为了救我,美洲狮不顾自身的安危与毒蛇展开了激战。我感动地丢了一大块跳鼠肉在那头美洲狮的面前,它立即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边吃还边朝我摇尾巴,仿佛在感谢我的慷慨。
经历了这次险情,我和那头美洲狮的距离更近了,有时我甚至可以走过去拍拍它的头,冲它扮扮鬼脸,它则会用湿漉漉的舌头温柔地舔舔我的手,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裤脚。晚上,它还会像一尊守护神一样蹲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时刻防备着毒蛇和沙狼等……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走出撒哈拉大沙漠腹地,到达沙漠边缘的塞利塔姆小镇了,当那些阿拉伯摩尔人、哈拉廷人和黑人居民看见我跟一头美洲狮一起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脸上全都写满了惊诧的表情,当我告诉他们我穿越沙漠的惊险经历和与那头美洲狮和谐共处的传奇故事时,他们无不啧啧称奇。
然而,遗憾的是,那头美洲狮并没有跟我一起进入塞利塔姆小镇,它在小镇的边缘徘徊了一阵便消失了踪迹,后来我听说它被当地政府组织的狩猎队捕获,然后送到了某个城市的动物园。
也许在我的生命中不可能再有这样传奇的经历发生,但是从那头勇敢的美洲狮身上学到的东西却让我一辈子受用,它让我明白:人和野兽并不是天生的敌人,动物和人一样具有丰富的情感和不可低估的智慧,在地球这个大家园里,在面对共同的绝境时,它们同样可以成为人类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和最亲密的战友,因为大家都是大自然的子民,有一种割不断的天然情愫。而且那头美洲狮顽强的精神也告诉我,连一只野兽都可以永不屈服地向厄运挑战,人类就更加不应该在逆境中自暴自弃!
(海之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