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没等我们毕业,女老师就远走高飞,先于我们离开学校,去了哪里,无人知晓,但无论身在何处,如果她还教课,听她讲课的学生总会络绎不绝,如果嫁了人,婆家一定不错,如果出国了,肯定更新了老外对中国女性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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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学校多如牛毛,找到雷蕾实在不易,但北京的驾校不多,而在这个法规培训点上课的驾校更不多,所以找到雷蕾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原来她和我在一所驾校,而且我们约了同一辆车。
“看见了吧,都不用我找,你自然会出现在我眼前,把抹布洗了。”我和雷蕾学车前的第一项工作是帮师傅擦车,师傅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干点儿活是应该的。
“我怎么这么倒霉,接着。”雷蕾递给我抹布。
“怎么能叫倒霉呢,这是缘分,你不觉得咱俩准能好吗?”我在驾驶室里擦着车窗。
“笑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就是没有,也不会和你好的。”雷蕾在车下擦着车灯。
有男朋友了,这点我怎么没想到呀。“发什么呆呀!”雷蕾泼了一盘凉水在挡风玻璃上。
师傅走过来摸了一把车身,说:“行,擦得挺干净,你俩都上车。”
按规定,除司机外,车内只能坐一个人,但师傅还是让我和雷蕾一同坐进驾驶室,他说你俩看着点,前面有警察巡视你们就低头。
驾校规矩繁杂,不让干的事儿多了,没几个师傅完全遵守,上面规定出车时禁止听音乐,可这个师傅偏听,好几盘磁带换着听,连席琳迪翁都有。
上午结束时,我和雷蕾已经熟练掌握摘挂挡,师傅让雷蕾去食堂领三份饭,雷蕾看我一眼说,干嘛不让他去,师傅说我找他有点事儿,雷蕾瞟我一眼,悻悻而去。
见雷蕾走远,师傅把我叫到跟前,蹲在地上说,我看你对人家挺有意思呀,我问我对谁有意思,师傅说你跟我装什么傻呀,你上午一个劲儿地套磁,以为我看不出来,跟你说,我都撮合成好几对学员了,从我这毕业的学员,不但拿了驾照,没过几天又领了结婚证,我说我还小,不到结婚年龄,师傅说你先谈着呀,就跟开新车似的,且得磨合一段呢,我说我是想和她好,可是她没有那层意思,师傅说你别着急,一会儿我帮你约她,然后给你俩找个地方谈谈,我急忙从兜里掏出“中南海”:师傅,您抽烟。
这时雷蕾拎着仨盒饭回来了,我接过饭,笑嘻嘻地说,噢,吃饭喽,雷蕾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至于嘛,没吃过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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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开始练杆,雷蕾在车上练,我和师傅在下面看。师傅说一会儿你去趟厕所,回避一下,我把事情和她说了,你在人家小姑娘不好意思,我说行,我去大便,您慢慢说,没想到您经验还挺丰富。师傅说那是,退休后我就开一婚介所,牵线搭桥,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雷蕾将车贴回库里,我上车撕了块手纸,冲雷蕾一笑,然后下车奔厕所走去,没屎也去蹲会儿,我需要冷静。
快到厕所的时候,我回头一看,师傅正坐在车里,唇齿翕动。没想到都这么大的了,我的心跳还是踩了一脚油门——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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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里,我捂着鼻子冥思苦想结果会怎样,无外乎两种结局,一是雷蕾把我撅回来,二是我们好得不能再好,至于如何好得不能再好,我想谁都清楚。之所以产生如此极端的两种想法,是因为在驾校的厕所解手,没办法不思想偏激。
这里的厕所,让人充分加深了对屎的认识,过目便会不忘,砖垒的厕所,流水的学员,加之司机师傅长年累月工作于此,使用者虽多,却不见人打扫、收集,但并没有爆满四溢,那么都去了哪里?我认为,一部分被屎壳郎滚着上了大街——冒充了迷彩小吉普,还有一部分被苍蝇和它们的孩子吃掉了,余下部分被来此一解的人不慎踩走。
离开的时候,我看了看鞋底,还好,什么都没有。
以上描写有伤大雅,姑且不表,离开厕所,言归正传。
我回来后,师傅冲我挤眉弄眼,雷蕾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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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车的时候,师傅把我叫到一边,说我给你约好了,你俩在我车里谈,给你钥匙,回头把门给我锁上,我可事先说好了,只需聊天,不许干别的,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你们想什么我都门儿清。
我说师傅您放心吧,不会发生您想的那种事情,师傅呵呵一笑,说我想什么了。我说您什么也没想,是我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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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蕾一个人坐在副驾驶室里,我尴尬地打开车门,坐在司机的位置,不知从何说起,刚才准备好的台词一下全忘了,只好干咳了两声,掏出烟问雷蕾:“抽吗?”
雷蕾笑了:“你要是没话说我可走了。”说完打开车门。
“别走,有话,特重要。”
“那你说吧。”雷蕾又关上车门。
“今天师傅和你说什么了?”
“我倒想知道你和师傅说了什么。”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
“我告诉过你,我有男朋友了,我们感情很好。”
“那没关系,有了可以再换,好了可以再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什么意思?”
“即使你天天吃鲍鱼龙虾,也会有厌倦的那一天,不如换个口味,哪怕是拍黄瓜、拌腐竹。”
“你是什么?”
“尝了才知道。”
“我要是不想点你这道菜呢。”
“如果你想在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碌碌无为而悔恨,就……”
“我还没到保尔·柯察金那份儿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我没关。”
“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机会已经给你了,看你怎么把握了。”
“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一棍子打死。借我手机用用。”
“你没有?”
“我的没电了。”
雷蕾掏出手机给我。
我拨了自己的电话,然后手机在我身上响起,雷蕾一把抢过她的手机:“讨厌吧你!”
就这样,我搞到了雷蕾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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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可够大意的,居然把钥匙留在车里,到底是公家车。
雷蕾见我打着车:“干嘛你要?”
“带你兜兜风。”
“你行吗?”
“把吗字去了。”我放下手刹,准备启动。
“等会儿,我下去,我还年轻。”雷蕾不放心。
“你在车上我才安全,快撞上的时候还能帮我踩脚刹车”教练车在副驾驶的位置安装了刹车,便于师傅操控。
雷蕾忐忑地把脚放在刹车上,自言自语:“连安全带都没有,唉!”
“坐好了!”我踩油门,松离合,汽车晃荡晃荡地启动了。
车被我开出停车场,像个酒鬼在训练场里东跌西撞。
“把稳方向盘,眼睛往前看,别东张西望,尽管你身边坐着美女。”雷蕾一脸严肃,不苟言笑,脚搭在刹车上时刻准备着。
原本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就这还觉得眼睛不够用,让雷蕾这么一说,反倒觉得没必要如此聚精会神。“美女能来点儿音乐吗?”我说。
雷蕾打开收音机,音乐台播放着梁咏琪的《短发》,伴随汽车前行。这时雷蕾对着室内反光镜,用手拢住头发说,“你说我留短发好看吗?”
“不好,太傻,别学梁咏琪装天真。”我一边看效果一边评论。
“看前面!看前面!”雷蕾指着前方突然喊道。
我转过头,一个猛打轮,车身与路旁的一棵杨树擦肩而过,真他妈险。“我算明白交通事故是怎么发生的了,出事儿的时候车里肯定都坐了女人,跟装了炸弹没两样。”
“行!那我下车!”
“下吧,我没拦着你。”
“停车!”
“不停,有本事就跳下去。”
“别以为我不敢,我可真跳了啊!”雷蕾打开车门。
“跳啊,用不用再快点儿。”我加大油门。
“我才没那么傻!” “嘭”地一声,雷蕾又将车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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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圈下来,我已经相当熟练,各种障碍也能随心所欲地通过。这时雷蕾的脚从刹车上抬开,她说:“能再快点儿吗。”
我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挂了五档。
月亮升起,天色渐渐黑下来,我把车停在路边,鼓捣了半天,终于找到车灯开关,前方道路被照亮,我重新启动汽车,将油门踩到底,瞬间就已风驰电掣。
突然,我一个急刹车,车熄火了,四周安静寂静,月光透过挡风玻璃洒下来,照在我和雷蕾的脸上,她看着我问,怎么了。
我一把搂过雷蕾,强吻了她。
雷蕾先是在我怀中挣扎,一会儿后没了动作,开始回吻我,只有几秒钟的功夫,又从我怀中挣脱出,打开车门向远处跑去。
“明天还学吗?”我问。
“学!”雷蕾头也不回地喊道。
我重新启动汽车,手伴着音乐打着拍子,把车开回车场。
那晚,我失眠了,毕业后的第一次。
第二天起来,一点儿不困。不禁感叹爱情的力量之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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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我就到了车场,没一会儿雷蕾也来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和我打招呼:“来了!”
“来了!”我说。
“吃了?”
“吃了,啊不,还没。”我连觉都能不睡,吃不吃早点就更无关紧要了。
“还没睡醒吧。”雷蕾看我一眼。
“根本就没睡。”
“学会开车不至于这么兴奋吧。”
“和美女兜风当然兴奋。”
“别贫了你俩,打开水去。”师傅到了,扔给我们各一个塑料桶。
“给我吧,你在这儿等着。”我向雷蕾要塑料桶。
“别以为这样就能赢得我的好感。”雷蕾毫不客气地把桶给了我。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别臭跩,我听不懂。”
“就是说把你泡到手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定的,没有我攻不下的城,拔不下的寨,啃不动的骨头,砸不碎的蛋。”我左右开弓,拎着空桶去了水房。
“泡我?想得美!”雷蕾在我身后说。同时传来师傅的笑声。
打水回来,我和雷蕾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师傅做着出车前的准备,一切就绪后,师傅上了车,打火,然后看着油表说,车是不是漏油呀,昨天才加的,怎么今天就没了。
我和雷蕾相视一笑。然后,我微笑着去攥她的手,她微笑着把手拿开。
师傅看着反光镜咳嗽了一声,也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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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小时的学时眼看着结束了,路考通过后才能拿到驾照。师傅说:“你俩别紧张,用平时臭贫的心态去考试,准能过。”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这个毛病我这辈子是改不掉了,好在这辈子的考试也所剩无几,只差最难的一道槛,就是等找了媳妇后,能不能过丈母娘那一关。
路考的头天晚上,本想洗脚放松一下,已经接了一盆开水,可脚还是没洗,直接洗了袜子,因为我想留住脚感,这些天感觉一直不错。
第二天,我和雷蕾极其顺利地通过了考试。我们自诩,从此北京的大街小巷上又多了两个马路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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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过雷蕾无数次,你到底是什么学校的,她却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好了,反正你已经知道我手机了。
“我天天打电话你受得了吗。”我说。
“你天天找我我更受不了。”蕾蕾说。
“难道我和你不应该试试看吗?”
“你说什么呢?”
“你对我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是惰性气体和不活跃金属。”
“早晚我会发现一种催化剂,改变你的化合价。”
“我倒要看看我能变成什么。我走了,拜拜,你别跟着我,没用的。”
雷蕾结束了和我在驾校的短期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