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施特劳斯父子都曾贿赂过记者这种谣言从未停止过流传。那是记者的荣誉观念能容忍评论被收买的时代。“Blechen”在维也纳的口语中有“付款”的意思,莫里茨·扎菲尔在《幽默》杂志上写道,两位施特劳斯无一例外显而易见地使用了“Blechinstrumente”。据说,老施特劳斯尤为突出,他拿出5至10不等的古尔登金币让各报刊称赞他是“具有极其丰富的圆舞曲想像力的奇人”和”全体舞会乐队指挥的核心”,能“从袖中抖出华尔兹小爱神来”。看来在这场斗争中,目的就是一切,手段是无所谓的。
可是实际上维也纳人民有着完全不同的、更为严重的忧虑,因为1848年的革命已事先投下了经济危机的阴影。饥饿和贫困在蔓延,救济机构免费向饥饿的人提供大锅粥。在郊区发生了抢劫事件。人们议论说,新的煤气街灯照亮不了内部的黑暗。梅特涅统治的末日即将来临。1847年的狂欢节有气无力,无欢乐可言。举办的活动无人光顾。小施特劳斯的许多作品无人肯出版。可是恰好在这些日子里他决定完全占有他已视为己有的那些观众。在此之前他就在匈牙利-阿尔滕堡和布达佩斯受到了暴风雨般的“万岁”欢呼,现在这给他以率领30人的乐团到多瑙河公园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进行长途访问演出的勇气,像他父亲访问法国和英国一样,他这次演出也是自担风险。
1847年10月6日,他开始向东南方作长途艺术访问。第一站是普雷斯堡(布拉迪斯拉发)。从那里乘多瑙河航运公司的轮船顺流而下去佩斯、蒂米什瓦拉、诺维萨特,最后在塞姆林越过土耳其边界到贝尔格莱德。他的音乐以及他从维也纳带来的自由的信息到处都受到极其热烈的欢迎。小施特劳斯在贝尔格莱德举行音乐会后,塞尔维亚公爵亚历山大向他赠款并赠送他一块刻有公爵徽章的名贵的怀表,公爵当然不知道,受到热烈欢呼的施特劳斯在其圆舞曲中采用了他的前任和死敌米洛斯·奥布列诺维奇创作的一个曲调。(几年后奥布列诺维奇家族重新上台,对他们而言约翰·施特劳斯已不复存在了。)因未付摆渡费而在贝尔格莱德被扣押的马车很快就放回了。这几辆马车载着施特劳斯一行不顾冬天的严寒经西本比尔根狭窄而危险的山路,来到了布加勒斯特。这时,人们在维也纳已开始想念年轻的作曲家,越来越多的人表示担心,天赋极高的22岁的青年人可能永远被从维也纳驱逐。
正当施特劳斯在布加勒斯特取得令人陶醉的成果的时候,他得到了发生三月革命的消息,“这一革命使奥地利所有为自由的事业而斗争的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爱德华·施特劳斯后来在其《回忆录》中写道。约翰穿着第二市民团合身的礼服,头戴双角白色羽饰帽,在布加勒斯特参加了一次地道的冒险行为。他同14名奥地利侨民冲进了奥地利总领事馆,用出鞘之剑威逼总领事辞职(这是他在轻歌剧世界首次登台表演……)。暴力行动失败了,总领事让武装的瓦拉几亚人将这些不速之客赶了出去。未来的圆舞曲之王的双角帽上的白色羽饰现在也不见了。总领事向维也纳首相府作了相应的报告,可是报告到达维也纳时,已没有首相了。尽管如此,在很长的时间内,施特劳斯在宫廷和维也纳当局仍自食这一恶作剧的后果。
1848年3月23日,他在布加勒斯特举行告别音乐会,演出了新创作的《罗马尼亚民族进行曲》。这完全是有的放矢,因为在前一天发生了罗马尼亚人反对匈牙利的起义。在回国途中他还在一些地方演出过,1848年6月才返抵维也纳,当然他口袋里已装有一首新的《革命胜利进行曲》。
人们对施特劳斯父子在革命之年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作过许多描述。小施特劳斯在民团解散后参加了皇帝于1848年3月为“保卫帝国和祖国”而建立的民族卫队。可是他的同情肯定更多地在革命者的一方。他为革命者谱写了《自由之歌圆舞曲》《大学生进行曲》《布尔诺民族卫队进行曲》和《利古奥里的哀叹波尔卡》,后者是有感于为青年人所深恶痛绝的利古奥里耶稣修士会被赶出维也纳而作。在革命遭到镇压后的1848年12月3日——在皇帝费迪南德于奥尔米茨逊位和18岁的弗兰茨·约瑟夫登基,“以便将帝国各省和各民族统一成为一个大国实体”的第二天,施特劳斯还在其诞生地附近的“绿门饭店”演奏了《马赛曲》,而且重复了三次。这是一件“绿色的蠢事”,官方很长时间未原谅他。民族卫队在每个区都是居民思想的反映:内城民族卫队的思想保守,许多郊区的卫队却倾向于民主。在工人进行示威时,小施特劳斯作为利奥波德施塔特民族卫队队员被派到区指挥部担任警卫,可是据说数小时后他就丢下枪逃跑了。在十月革命风暴来临的日子里,施特劳斯的母亲躲到天主教修道院里去了。11月间,她通过贿赂才使人在金鹿大楼进行搜查的克罗地亚和波兰士兵的态度缓和下来。这些士兵是跟随温迪施格雷茨公爵开进维也纳的,其目的是迫使全市无条件地向帝国军队投降。
老施特劳斯的情况完全相反:他是一个铁杆保皇派。保守的思想渗透到了他的骨髓。他是内城民族卫队的乐队指挥。尽管如此,德意志联邦国民议会在法兰克福的保罗教堂开幕时,他也以其《统一的德国进行曲》对革命的高潮表示赞许;此外,他还作了一首《自由进行曲》和一首采用了富克斯的歌曲《高处来的是什么》曲调的《大学生军团进行曲》。在建立包括奥地利帝国在内的德意志联邦作为大德意志解决方案流行时,他写了一首《黑、红、黄》进行曲,可是当小德意志解决方案得人心时,他又将这首进行曲冠以无任何意义的标题《国家之色》。当然,作为加演节目,他反正总是演奏皇帝颂……
实际上,施特劳斯父子既不拥护亦不反对哈布斯堡王朝,既不拥护也不反对革命,他们关心的是他们自己和他们的音乐。小约翰·施特劳斯在很长时间内一直徒劳地试图赎回1848年由于情势所决定的“罪过”。1849年8月他在芬夫豪斯的登格勒啤酒馆为给皇帝陛下祝寿举行一次他称之为“奥地利的美好未来”晚会……“在宝石之火中修建一座宏伟的神庙,作为对我们的皇帝”(语法多么不通啊!皇帝领情吗?)“和对在意大利令人愉快地缔结了和平的忠诚而英勇的奥地利帝国军队表示敬意和谢意的象征”……接着在1850年他又写了一首《弗兰茨·约瑟夫皇帝进行曲》,为庆祝奥地利和俄国联合平定了匈牙利的起义,他甚至写了一首胜利进行曲。约翰·施特劳斯是惯于看风使舵的。只有他的弟弟约瑟夫真正信仰自由,1848年他确实曾同大学生军团一起战斗过。
老施特劳斯在革命之年成功地创作了其惟一直到今天仍然不朽的作品《拉德茨基进行曲》。1848年8月31日在陆军之帅拉德茨基镇压了伦巴底的起义,率领部队开进米兰之后,人们在维也纳的所谓水区开阔地带举行了“庆祝英勇的军队在意大利获胜和救济受伤战士文艺晚会”。在维也纳河畔的公园里,即在现在的城市公园中离约翰·施特劳斯纪念碑不远的天鹅池的地方,有一家矿泉水公司,水区开阔地带即由此得名。那里还有一座圆柱亭和数家小商亭。每天早晨那里出售山羊奶,每天晚上有一个乐队在那里演奏,免费入场。
水区是保守的维也纳人喜欢散步的所在。在这次祝捷晚会上首次演奏了《拉德茨基进行曲》,而且重复了两次。这是一首杰出的、富有魅力的进行曲,既不是保皇的,亦非革命的。进行曲一开始就是一个振奋人心的主题,中间是一首古老的维也纳歌曲,据说这是指许多维也纳人自愿参加了拉德茨基的军队。对作曲家威尔第所同情的意大利的自由运动来说,《拉德茨基进行曲》是一首对侩子手的颂歌。对现代人来说,这首进行曲音调动听,毫无战争的气氛。1973年安妮公主在伦敦举行婚礼,应新郎马克·菲利普的要求,在新人缓缓走迸威斯敏斯特教堂时,乐师用风琴演秦了此曲。可是约瑟夫·罗特在其传记小说《拉德茨基进行曲》中却说,在这首进行曲声中人们最容易去送死。大学生们将此曲同小施特劳斯所作索然无味的《革命进行曲》进行对比时说,这是“为坏事而作的好进行曲!”
陆军之帅拉德茨基是一位颇受群众爱戴的人物,老施特劳斯歌颂他,维也纳几乎无人反感。可是他于1849年春率领31位乐师再次到德国作访问演出时,却受到大学生的敌视。在这一年里他甚至献给克罗地亚人巴努斯·耶拉契奇一首进行曲,此人于1848年10月31日在费迪南德皇帝和大约四分之一的维也纳居民逃跑之后,为效忠皇室用血腥的手段占领了城市,并下令枪杀很多人。老施特劳斯在这最后一次出国访问演出中又再次到了英国,可是这次取得的成功不如前次访问。他在这里最后一次会见了1848年逃到伦敦去的前首相梅特涅。
返回维也纳后,老施特劳斯又指挥了几次音乐会。除了宫廷歌剧院外他的乐团属于最佳乐队之列。1849年9月25日传出了他猝然去世的噩耗。这位刚刚年满45岁的音乐家由于旅途疲劳,心力交瘁,归来后染上了他的一个私生子所患的猩红热。在施特劳斯逝世当晚,同他姘居多年的艾米丽·特拉姆普施即携其孩子离开了他们在库姆普街“大乳脂杂院”中的共同住宅,但是并未带走金钱和贵重物品,后来爱德华·施特劳斯的说法是不确的。为尽其义务而赶去奔丧的他的妻子和儿子们看到,欧洲之骄子孤单地被遗弃在那里。有10万维也纳人为他送葬。他的乐队的乐师们将灵柩从其住宅拾到斯特凡教堂,灵柩上放着宫廷舞会乐队指挥的红色制服、三角帽和短剑。举行了宗教仪式后,四驾马车将灵枢从教堂拉到苏格兰门,然后又由乐师们抬到德市林公墓。菲力浦·法尔巴赫的乐队奏起了弗兰茨·封·苏佩的哀乐,向这位举世闻名的死者告别。在故宫广场教堂举行追悼会时,施特劳斯乐团和维也纳男声合唱团以莫扎特的安魂曲向死者表示了最后的敬意。
对作为三月革命前维也纳象征的老施特劳斯的名字的怀念甚于对其音乐的怀念。儿子的天才使被他父亲所遗弃的母亲的计划得到了比梦想更为完美的实现。她想造就出第二个约翰·施特劳斯,实际上造就了独一无二的约翰·施特劳斯。
现在需要澄清两个乐队的前途了:死者的乐队和他儿子的乐队。父亲乐队的乐师们先是对是否让儿子来接班犹豫不决,他们担心他为了照顾自己的乐师而将他们解雇。经过反复权衡之后,他们终于决定走这一步。1849年10月7日,小约翰·施特劳斯作为他父亲乐闭的团长在人民公园的圆柱大厅首次举行音乐会。一年之后,他父亲的乐师中只有三分之一还留在新的施特劳斯乐团。小约翰·施特劳斯使老维也纳的娱乐行业取得历史上最大成功的年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