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鸢洛到的时候墨子归已经选在窗口的位置坐着了,逆着光,细微的灰尘在空气中漂浮,他一身白衣华服,锦衣玉带,气质出尘,当真是嫡仙一般的人物。
杨鸢洛也同是男装白衣,坐在他对面,也仅能称得上是清秀。
“杨兄平日里都是和六弟他们交好,今日怎么想起与在下会面?”
声如其人,这一句话,若是墨西决说出,杨鸢洛肯定觉得是他又怀疑什么了,而从墨子归嘴里出来,却也听得舒服。
“我找你来是想问一件关于月儿的事情。”杨鸢洛直奔正题,知道墨子归平日里泰然处之,从来没为别的事情动过情绪——除了墨惜月,那是他的软肋。
果然,墨子归绕有兴趣,“请说。”
“关于月儿绣的帕子。”杨鸢洛试探道,眼睛盯住墨子归脸上的表情。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他隐藏的太好,还是真的不为所动,墨子归依旧风轻云淡,“那方帕子怎么了?”
“我只是疑惑,到底那手绢有多贵重,值得平日从不会为了这些小事生气的月儿大动干戈,这一点,不光是我怀疑,估计宫里起疑心的也不在少数了。”
墨子归微微勾唇,却并未作答,杨鸢洛甚至听见了周围女子的抽气声。
他们没有选择包厢,而是坐在了大厅,而水云轩多是些富家千金过来,也就免不了被墨子归的吸引。
好在墨子归这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磁场,不光会吸引人,也让人不敢接近,所以周围的桌子都是空着的,那些千金们只敢远远的看着,二人的谈话不会被听见。
杨鸢洛诡异一笑,“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能觉察出几分,只是想更详细的了解罢了。”
墨子归风度偏偏的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说话滴水不漏,“那又如何?”
“不会如何。”杨鸢洛胸有成竹,脸上的表情也像是凝固了一般,“月儿中了毒,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自然是知道的,墨惜月没有告诉其他人,除了那日在场的几个目睹了情况,墨惜月身边的侍女还通知了他。
“那你也知道,月儿身中剧毒,皇宫里的太医非但配不出解药,连病情也查不出来吧?最后,还是九先生出手,解了月儿的毒。”
“杨兄是什么意思?”墨子归心中隐隐的觉得不安。
杨鸢洛斩钉截铁,毋庸置疑,“我的意思就是——我想听你说说,那方帕子,究竟有何蹊跷。”
“想必你已经试探过月儿了,她不会说,杨兄怎么觉得,我会说?”
“我来问你,自然也是有能牵制住你的办法了。”杨鸢洛一顿,眼中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你若是不说,九先生是湘王府的人,我随时可以让他停药。”
其实她的这句话中有诈,老九虽说是称为湘王府的人,可他只听墨祈煜的命令,让杨鸢洛告诉他给墨惜月停药,他定是不会答应的。
而且,杨鸢洛也不会那么做。
可是墨子归毕竟是个外人,不了解湘王府的局势,当真信了她的话,脸色微微松动,眉头轻皱,半晌才缓缓的开口,“好,那我便告诉你。”
杨鸢洛一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他牵制住了。
墨惜月有这么个分外疼惜她的哥哥,兴许以后,很多在她那里吃的亏,都可以从墨子归这里讨回来。
“月儿宫中一直被皇后的人看着,我们兄妹二人联系不方便,那帕子是我们用来传递消息的。月儿用一种药水在那手绢上写字,晾干后就不会有任何痕迹,但是只要放在火上一烤,字迹就会全部自行显现出来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前世她做杀手时组织里也用这种方法传递过消息。用毛笔蘸着葱白压出的汁液或者橘子汁来写字,也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那么月儿弄丢的那块帕子,写的是什么?”杨鸢洛问道,想来肯定是关键的事情,不然墨惜月不会那么着急。
墨子归踌躇了一会儿,“皇后的人撤走之后我当面问过她月儿,她当时想告诉我的就是她发现父皇当年将南储国脉送给了一个女子。”
“原来如此。”杨鸢洛将眼神移开,喃喃自语,竟然是关于南储国脉的事情。
朝堂之上。
墨天昶“啪”的一声将奏折摔在桌上,面露不满,怒喝一声,“岂有此理!”
这奏折摔得不轻不重,刚好掉落在太监高德全的手边,想来墨天昶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扔奏折也扔出了水准。
大殿之内的朝臣皆是战战兢兢,躬身驼背,不敢抬头,唯有太子墨陵城和其他几个皇子还敢站直着身子。
“西秦太子刚刚回国就筹备军队,联络周边国家,简直是不将南储放在眼里!”
墨天昶只觉得胸中气愤,这西秦地处蛮荒,之前也一直不如他们南储富足,他也就没设防,可是不知道何时起,这个国家竟也如此兴旺了。
西秦的太子厘陌匆匆而来,本意与墨惜月和亲,却被他拒绝,如今刚回到自己的国家就备齐军队,就算没有攻打南储国的意思,他也不得不防了。
“父皇莫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西秦富强起来又如何,终是比不过我们南储的。”墨陵城插了空安慰道。
他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出口墨天昶更气了,手掌大力的一拍桌子,众人感觉脚下的石板都颤了三颤,“我南储国运兴旺,怎么会是瘦死的骆驼?”
“父皇,太子大哥也是好意,您也知道,他一直不善言辞,心却是为了我们南储的。”墨倾城见情势不对,也插了一句嘴,要知道此时皇上正在气头上,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免得惹他不快。
墨陵城脸憋的通红,低着头,不敢再出头说话。他这个太子当得还不如其他皇子,说一句错一句,行一步差一步,墨天昶对他的要求也忒苛刻,真是委屈!
半晌,墨天昶的脸色终于稍有缓和,看向一直沉默的墨西决,“老三,你怎么认为?”
被点到名的墨西决迈出一步,一脸冷然,“儿臣以为,太子殿下说的也有道理,就算是西秦强大起来,他的底子也毕竟没有我们南储国的雄厚,不必太过介怀。”
墨天昶点了点头,事实确实如此,虽说不必介怀,可是一点不防也是不行的,万一西秦正在密谋着什么,杀他个措手不及,得不偿失。
“退朝吧!”墨天昶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随意挥手,众位朝臣却如蒙大赦。
高德全甩了甩拂尘,扯着脖子喊道,“退朝——”
众人陆陆续续的走尽,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下一主一仆,墨天昶闲闲的拨弄着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若有所思。
高德全提醒道,“皇上,可是要移驾俞御书房?”
墨天昶摆手,眉头紧皱,倏而想起什么,手上的动作一停,“你派人去湘王府,将王爷请来。”
墨祈煜一直是个闲散王爷,初始还会起早来上朝,时间久了,他不理朝政,近来这些日子更是直接把早朝都省去了,估摸着娶了正妃和侧妃,在府里享受着天伦之乐呢!
不过,也正是他墨祈煜这样的人,才最值得信任,也有更多空闲下来的时间可以为他做事。
观澜院中剑势如虹,似游龙穿梭破空,绵绵细雨织成一张大网,将男子笼罩其中。
墨祈煜薄唇轻抿,似笑非笑,剑尖一点,寒光闪闪。
杨鸢洛嘴角翘起,也是不管不顾的立在细雨中,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练剑。
世人都说湘王文不成武不就,可是即便墨祈煜面色随意,力道中庸,杨鸢洛依旧能看出剑势中的几分凌厉。
“王爷,宫中有人来请。”寄绪遥遥的站着,低声说道。
墨祈煜目光微闪,在虚空中挽了一个剑花,手中的动作便停下,“请进来。”
“王爷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杨鸢洛半真半假的地拍了两下掌,“剑舞得不错。”
“承蒙爱妃夸赞了。”墨祈煜极其做作的拱手躬身,脸上的笑意却再难以掩饰。
“参见王爷,参见王妃。”一个小太监不顾地上的泥泞就要下跪,墨祈煜忙伸手扶起来,尽显他草包王爷的本色。
“皇上让王爷尽快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待我换身衣服便随你一同进宫。”墨祈煜转身,“寄绪,备马车。”
御书房。
墨祈煜被高德全引入房间内,入眼的是一扇山水屏风,通透细腻,笔触和谐,绘出了南储江山的辽阔浩荡。
屏风后放着一张上好的楠木大案,案上堆着厚厚的一摞奏折,并十数方宝砚,笔架上挂着的都是极好的狼毫毛笔。
案后是一张书柜,也是楠木所造,里面摆满了往日重要的奏折以及名人字画。
另一边设了卧榻,是悬着墨兰双绣纱帐的拔步床。屋内燃着檀木熏香,具有安神静气的作用,充满着一股风雅又不失华贵的书卷气。
“臣弟参见皇上。”
墨天昶疲惫的揉揉没心,“此处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一般人听了这话只当是客气,该行礼还是行礼,该客套还是客套,而墨祈煜却像没心没肺似的,不管不顾的就自己找地方坐下了。
“皇兄如此着急的找臣弟何事?”
“那几日你们与西秦太子同处,可感觉他有什么异动?”
墨祈煜略一思索,要说异动那可就多了,厘陌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让人生疑,口中却道“臣弟并未发现。”
“这些日子你没来上朝,也就不知道。西秦那边已经备好了军队,近些日子和周边国家联系也越发密切,虽然暂时没有动作,但是朕还是觉得不妥。”
墨祈煜恍然大悟,“难道西秦还要攻打南储不成?”
墨天昶略一沉吟,“也并非不可能。”
“那皇兄召臣弟来所为何事?若是臣弟能力所及,定是万死不辞。”
“不用你万死,朕今日已经和东祁国联系,商议联手之事,你回府里准备准备,不日那边有消息了,估摸着就会派使臣来,朕想派你去边境秘密将使臣接到京城。”东祁国与南储边境相连,多年来相安无事,南储要比东祁富强许多,这回南储主动提出联手,想来他们也是求之不得。
“臣弟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