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储国重视人才选拔,尤其文臣方面,除了三年一度的恩科,还有差不多同期的茶诗会。
在茶诗会上拔得头筹的才子将会得到皇帝亲见,是无数落榜才子的大好机会。
本届茶诗会果如杨鸢洛所料,最后定在了福缘楼。
当天一早,奉旨协同太子一起办差的墨祈煜准时出了府门,见寄绪站在马车边,面色颇为不正常,不禁关切询问:“病了?”
“没。”
墨祈煜觉出几分诡异,不再多问,掀帘上车。
但见马车里,软塌上,正有一翩翩少年似笑非笑将自己望着。
墨祈煜:“……”
于是多日来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了。
就知道她一定会出幺蛾子!……
到了福缘楼,墨陵城见了杨鸢洛,先是一惊,旋即便想起墨舒阳他们几个常说的以前和女扮男装的杨家大小姐游玩的种种趣事,遂笑道:“杨公子,久仰大名,承蒙赏光。”
他如此礼遇,倒弄得其余诸人以为杨鸢洛是个多了不得的饱学之士,纷纷与她寒暄攀谈起来。
所幸杨鸢洛曾经混迹三教九流,对如何与文人打交道也颇有心得,竟不管与谁都能相谈甚欢,且让对方全然摸不清底细深浅,于是更加敬仰不已。
墨祈煜不忍直视唯有叹气扶额。
墨陵城的神色则不明缘由的有了几许深意。
而待到茶诗会正式开始,才子们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之际,墨祈煜似乎只一个闪神的工夫,身边的杨鸢洛就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墨祈煜面色一凝,总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与此同时,杨鸢洛正走在那日被袭击的后院。
前些时候特地拐弯抹角的和墨祈煜确认过,今日墨西决留在书房和皇上商议事情,只等着茶诗会结束,一起看看那四个拔得头筹的才子。
只要墨西决不在,杨鸢洛的顾虑便少了许多,遂放心大胆的行起事来。
悠悠哉哉晃到茶室,泡茶的伙计瞧见杨鸢洛,以为是来参加茶诗会的才子,便道:“这位公子,这儿是准备泡茶的地方,你应该去大堂。”
杨鸢洛一副酸秀才的老实模样,尴尬恍然:“抱歉抱歉,走错了走错了。”
正想转身离开,迎面正好走来一个搬着茶袋的伙计,撞了个正着,茶袋都落在地上,露出了不少茶叶。
“你怎么走路的?”
杨鸢洛更加尴尬,躬身倒着歉,神色真诚,“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说着手忙脚乱把倒地的茶袋扶了起来:“我替你们搬过去吧!”
那伙计见杨鸢洛的样子不是故意的,也就平息了怒气,指着那儿的台子道:“就那儿,这是待会儿要用的茶叶,千万小心些别弄脏了。”
“好的好的。”
杨鸢洛依言将茶袋搬到台子上,又再三致歉方离开,转身时一低头,掩去嘴角一丝诡秘莫测的笑意。
上了二楼,杨鸢洛在转角遇上了墨祈煜。
杨鸢洛:“你要去哪儿?”
墨祈煜:“你去了哪儿?”
杨鸢洛:“我先问你的。”
墨祈煜:“如厕。”
杨鸢洛:“一样。”
墨祈煜摸摸鼻子:“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穿成这样,去的究竟是男宾用呢还是女宾用?如果是女宾用,你一定会被当成流氓。如果是去男宾用,那你的确是个流氓。”
杨鸢洛:“……”
置身后那嚣张大笑不顾,杨鸢洛咬牙切齿回到座位并暗暗决定,今天再跟墨祈煜说一个字,她就是小狗!……
刚坐下不久,伙计们便开始上茶。
一时满室茶香四溢。
杨鸢洛端起面前茶盏,瞟了一眼旁边属于墨祈煜的空位。
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旋即再不犹豫,一饮而尽。
待到墨祈煜‘如厕’归来,原本高谈阔论的场所竟是一片混乱。
一多半参加茶诗会的才子捂着肚子摔倒在地痛苦不堪,剩下的虽身体无碍却是不明所以惊慌失措。
就连太子墨陵城也不明幸免,侍卫早已冲了进来,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
墨祈煜瞳孔一缩,直接奔向杨鸢洛所在。
却见杨鸢洛也倒在了座位上,皱紧了眉,唇色苍白。
墨祈煜神色一凛,连忙将她抱了起来便向外冲去。
杨鸢洛痛得眼睛发花,感觉自己被男人抱住,下意识便开始拼命挣扎。
耳边忽地隐约传来一声:“有我在,别怕。”
竟奇迹般的,那种源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抗拒,像是随着越来越飘散的神智一起,渐渐远去。
待到杨鸢洛再度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雪影红着眼睛带着哭腔:“看到你昏迷不醒的被王爷抱回府里,奴婢都快吓死了。”
抱?……
杨鸢洛呆了片刻,揉揉额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行了爱哭鬼,这不是好好的么,我渴了。”
“哦哦哦!”
雪影连忙跑去倒水,杨鸢洛慢慢撑起身子,运气自检,神色讶异无比。
茶水里的毒是她下的,用的就是夜寒阁独有的秘方。
这次不仅泰半参加茶诗会的才子中招,还拉上了太子。闹得这么大,墨西决的这个重要据点定然是保不住了。
所以即便将自己也算计了进去,也是值得的。
而夜寒阁的毒一向最是奇诡,若无解药,基本没有可能痊愈。
从她中毒到现在不过一天的时间,体内毒素竟清得干干净净。
怎么可能?……
正百思不得其解,却见墨祈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灰袍大夫。
杨鸢洛看到他就想起昨日的口舌之争,于是张嘴就带了火药味:“那么多人中毒,王爷竟安然无恙,还真是好运啊。”
墨祈煜一笑:“王妃难道不该为了本王如此好运而庆幸?”
杨鸢洛没好气的别过脸,表示懒得理他。
墨祈煜不以为忤,对那灰袍大夫道:“老九,确认一下王妃的毒是否再无残留。”
“是。”
杨鸢洛看着为自己把脉的人:“是你解的毒?”
“是。”
杨鸢洛的眸色一闪,旋即似是随口寒暄:“你是哪家药坊的?”
老九沉默片刻,起身对墨祈煜道:“王妃体内的毒已经清了,王爷莫担心。”说罢,又看向杨鸢洛,神情恭敬:“奴才是王爷的奴才,不是哪家药坊的大夫。”
杨鸢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墨祈煜,点了点头。
同一时刻,宫中上书房。
墨天昶怒气未消,望着底下的一般大臣:“哪位卿家愿意替朕分忧,查出幕后黑手?”
这件事牵扯到太子,说不定还牵扯到皇储争斗,皇家的事,谁敢轻易插手?
一时之间,书房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墨天昶的脸色越发难看。
刑部尚书偷偷瞄了眼皇帝,转而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三皇子墨西决。
墨西决右手微动做出一手势。
王尚书踌躇半晌,方上前踏出一步,朗声道:“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墨天昶神色莫测,终是允了。
大理寺监牢。
福缘茶楼一干人等涉嫌暗害太子,自然是重罪,被单独关押在地下一层。
王尚书以奉旨秘审为由,将狱卒尽数打发了出去。
隔日,就有折子呈上来给墨天昶,说福缘楼一行人对毒害太子一案供认不讳,却拒不承认受人指使,已于当晚全部畏罪自杀。
墨天昶阅完后沉默良久,表明不再追究。
于是这件轰动一时的事件,竟就这么轻轻揭过。
三皇子府。
楚依陵恭敬的将情报递给墨西决:“当初太子是准备将茶诗会如同往年一样,办在第一楼的,但中途去了一趟湘王府,回来后便改了主意。”
墨西决修长的手捏着纸张,揉搓两下便成了灰烬,声音如冰:“这件事和湘王府无关,继续查。”
楚依陵咬着唇,眼里一丝嫉妒:“莫不是因为湘王妃,所以……”
一阵劲风袭来,楚依陵眼前一黑,整个人跌倒在桌子上。恐惧袭来,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你可知你方才在说什么?”墨西决扼住她的脖子,唇瓣摩挲着她的耳朵:“别以为曲幽死了,你就无所顾忌了。”
楚依绫谦卑恭谨:“属下知错。”
墨西决放开她,看着白皙脖颈上的那道红色痕迹:“痛么?”
“……痛。”
“既然知道痛,就好好记住这次的教训!”
“是。”
楚依陵望着墨西决漠然的离去,眼中恨意如狂潮翻涌。
京城大街。
“小姐,咱们乘着王爷进宫就偷跑出来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好吧。”
杨鸢洛摇着扇子的手忽地一顿,拉着雪影向后退,隐在一处。
却见不远处,楚依陵手上拿着一布包,步履匆匆,不住的回头看着什么,神色紧张。
杨鸢洛眯起眼睛,让雪影留在原处等自己,悄然跟上。
楚依陵来到一处荒郊野外,四处搜寻着什么。
这里是一大片的树林,人烟稀少,杨鸢洛慢慢的走着,脚步落下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楚依陵停在一处土坡,顿住。
杨鸢洛跃身跳上了树杈,安坐在上头。
楚依陵毫无所觉,打开布包,拿出一个小铲子,开始挖起那土坡来。
杨鸢洛的位置正好能看清她的一举一动,一时不解。
然而,当土里渐渐出现一角破烂的衣服时,杨鸢洛的心里突地涌出一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