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祜族的《独头娃娃》大意是,古时拉祜族山寨有位寡妇,因喝了大象脚所踩成的水塘里的水,生出一个没有手脚和身躯、只有头的娃娃。寨中人都议论纷纷。寡妇忧惧,离去亲友,迁居山寨附近的窝棚中,单独将孩子抚养大。孩子渐渐长大成人,寡妇的头发也渐渐白了。一天,独头娃向母亲说:“我能替你砍地、犁地、种庄稼。”母亲苦笑说:“你没手没脚,怎么能干这些活?”独头娃说:“你试拿背包把我背到田间,你回家去自做饭,饭熟了来接我。”母亲不得已只好试照孩子的话去做。太阳落山,母亲去接孩子时,见一大片荒地都已经砍出来,不禁惊呼天神厄莎。从此以后,犁地、耙地、撒种直到庄稼收割,所有田间劳作,都由独头娃一人担任,母亲只是料理家务,两人的生计由此便一天天宽裕起来。有一年,天上的帕雅依和地上的帕雅纳突然发起了战争。帕雅纳是主管人间的大神,帕雅依是仅仅位次于厄莎的天上大神。战争的猛烈,至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帕雅纳眼见难以取胜,便召集全体拉祜人说:“若有人能帮助我战胜天上的帕雅依,我将听凭他选择我七个女儿中的一个为妻。”独头娃知道了,恳求母亲去向帕雅纳说,愿率领大众去和帕雅依作战。母亲苦劝这个没手没足的孩子不要去。孩子还没去成,他的话已经传到了帕雅纳的耳朵里。帕雅纳立刻派管家把独头娃接到他家里,并向全体拉祜人宣布:“今天是好日子,我们全体人民都跟着独头人前去和帕雅依打仗!”便把独头人放在马鞍上,率领人马浩浩荡荡出发了。母亲听说儿子去打仗,心里忧急,把一双眼睛都急瞎了。队伍正在前进的途中,帕雅依变做一只鹰,抽空把帕雅纳最小的一个女儿攫了去。帕雅纳知道这事,赶紧回兵救他的女儿。因想独头人这时也许有用,便把他从马鞍上放出来。只见一道光亮冲天而去,霎时天昏地暗,乌云翻滚,原来是独头人和帕雅依打了起来。帕雅依支持不住,天空渐渐明朗,太阳从地平线又跳了出来,独头人终于打败了帕雅依,救出了帕雅纳的小女儿。帕雅纳高高兴兴地去迎接独头人,只见小女儿怀里抱着独头,向阿爸讲述他的英雄事迹。回到家里,帕雅纳向女儿们说:“我曾许愿,有能战胜帕雅依的,听他挑选你们当中一个做妻子,你们谁愿跟他一起去?”前六个女儿都不愿去,说跟着独头人没法过日子,只有小女儿娜拉愿意跟独头人去。娜拉就和独头人成了亲,抱着独头回家去。母亲高兴地抚摸着独头儿子,可是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忍不住心酸落泪。独头人反用好言安慰母亲,说给她带了个好媳妇回来,家里的生活不用愁了。这样,他们就生活在一起了。一天娜拉去赶街子,独头人为了考验妻子对他是否真心,就在她走后不久,从头中转出一个俊美的小伙子来,赶到她的前面去,拿言语调戏她,娜拉对小伙子断然地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嫁给别人了。”独头人想他的妻是忠实于他的,就满意地悄悄先回家,仍旧钻进自己的头壳去。第二个街子天,他的妻赶街,他又照样用先前的法子去试验了一回。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第三个街子天他又去试验,他的妻发怒了,不客气地骂了他一顿,他吐了吐舌头跑回家里。但是这回他却没法再钻回头壳了,因为头壳已经被他瞎眼的母亲扫地时扫进火塘里烧掉了,他就只好坐在家里等候他的妻回来。娜拉赶街回家,看见几次纠缠她的漂亮小伙子坐在她家,大为惊讶。小伙子只好老老实实告诉她,他就是独头人,因为妈妈把头壳扫进火塘里,他没法再回去了。他的妻子听了分外高兴,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更美满了。娜拉的六个姐姐闻知此事,都厚着脸皮跑来说愿意嫁给独头人。独头人对她们说:“过去我不喜欢你们,现在更不喜欢,因为你们都缺少七妹独有的一颗忠实的心。请你们都回去吧。”六姐妹满脸羞愧,只好悻悻地溜走了。从此小两口更加互相敬爱,日子过得像灿烂的朝霞。这个神话,原载于谷德明编的《中国少数民族神话选》,约四千字,节缩下来,也还有这么长,由此可见民间神话故事化的倾向,它和某些民间传说互相接近,有时是不大容易分得清的。
最后说说壮族神话《岑逊王》。《岑逊王》的大意是:古时候江岩村有个壮汉,名叫岑逊,他生得与众不同,眼睛是绿色的,舌头能舐到自己的鼻尖,两手垂过膝头,体貌魁伟,智勇双全。那时洪水泛滥,人民都迁居到山林中,又遭到毒蛇猛兽的危害。岑逊为了使人民安居,便背了一袋芝麻作为粮食,每天只吃蚌壳所能装的一点点,走遍高山深谷和平原泽地,教导人民剿灭毒蛇猛兽的方法。回来又自造扁担、锄头,锄头万人高举,扁担直插云霄。用它们来凿山开河,锄开大河一道,泥土堆在两旁,成为崇山峻岭。大河既通,洪水平息,毒蛇猛兽也给群众捕杀绝灭,从此人民得以安居乐业。大家感谢岑逊的功劳,便推举他做了首领。忽然皇帝派兵攻入壮族地区,各处遍设州官,横征暴敛,使人民无法生存。岑逊眼见州官为害,甚于洪水猛兽,便聚众起义,杀却州官,踏平衙门。皇帝震怒,派兵攻伐。岑逊率众临河,扁担横扫千军,鲜血染红河水,后来便把这条河叫做“红水河”。皇帝见全军尽覆,更增兵来攻,将岑逊重重围困住。岑逊一声大吼,扁担一挥,山崩地蹋;铁足猛蹬,立成湖沼。他和皇帝的军队奋战十二年,皇帝的军队几乎死光了。皇帝无奈,遣人向玉皇求救,玉皇派天将十六员前去助战,也死了一半,其余狼狈逃回。玉皇只得向西王母借了把宝剑,亲率天兵,去战岑逊。战斗十天十夜,胜负未分。玉皇忽施狡计,将身一耸,隐伏在天空中。岑逊以为他逃跑了,一时疏忽,没有提防,被玉皇挥剑下来,斩断首级,便为人民牺牲了生命。皇帝的兵队于是卷土重来,人民从此又坠入了苦难的深渊。后来人民思念岑逊的功劳,年年用香火奉祀他,称他为“岑逊王”。神话所叙写的岑逊王就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从征服自然到和统治者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终于为人民牺牲生命,反映了人们对改变自然环境和不合理社会生活的意愿。神话里既然出现了州官、皇帝,可知已经进入阶级社会;开头部分却又有洪水猛兽,则仍然描绘了原始社会的图景。这个神话自然是产生于阶级社会的,但它所叙写的主人公是从原始社会一直进入到阶级社会。岑逊所作的斗争,是民族斗争、阶级斗争和与自然斗争三者兼而有之的,他本人也通行无阻地跨越两种不同的社会——原始社会和阶级社会。神话英雄尚且不受原始社会的局限,难道神话反而一定非局限于原始社会不成?即此一端,便可见进入阶级社会以后各个历史时期都能产生新神话,不但有学理的根据,且为神话本身的事实所雄辩地证明①。
◎融入史诗和叙事诗中的神话末了讲一讲史诗和民间叙事诗的问题。史诗和民间叙事诗与神话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我们都知道,史诗和民间叙事诗都包含着程度不等的神话因素,创世史诗写的便全是神话,英雄史诗也是神话和历史传说的杂糅;民间叙事诗里,有的神话因素略少一点,大多数却仍然富于神话幻想的成分。从形式上看,史诗和民间叙事诗固然可以说是文学的某种体裁、样式,若是从内容看,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可以包括在神话这个范畴里:它们是用诗歌的语言来表达、叙写的神话,可以称之为“诗体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