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不合，爽爽快快训了几句，什么政客式的疏通、道歉，近来盛行于学校中的，实在是不成为教育！认学生为后辈，无事不应原谅。学生做错了一件事，说错了一句话，无论无意识有意识，概予以原谅，无意识或有意识，不过训诫的方法不同，但原谅的境界也有的。就是同一做错的事，说错的话，第一次经过，第二次第三次又来，那是不行了，不是有意捣乱，定是执迷不悟，不足教诲，你们要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手段，想动摇本校的方针，迁就学生，这是不可能的！我忝为校长，不得已多说些话，嗣后最好使我少讲这种话。以上不过是我今天要讲《人生训练之必要》三层意思的第一层，可以当做学生训练之必要看。再讲第二层。但是根据伦理学来说，你们现在的程度恐怕有许多不懂。人类是训练的动物。起居饮食，已经大大受了束缚，不如飞鸟游鱼。这种所受束缚，就是告诉我们训练之必要。自然何尝自然！譬如林木，细细看去，一枝向东，一枝向西，第三枝非向南北即必向上，因为第三枝受其他二枝环境的支配使然，那里有绝对的自然。你们到过普陀吗？那边树的形状如帚，依风生存所以如此。树对人或者还称为自然，树对于风，真正不能自然了。这些思想，你们原能理解的，自然界尚不自然，何况人类，可以人而不如自然乎？
伦理是什么，就是支配社会的思想，最近的伦理思潮，简单地说是如此，连反伦理思潮，开倒车的人生观，是不是青年所应走的路？现在的社会坏极了，因为嫌恶现在的社会，就把社会根本否认，发生个人浪漫自由的自由来，我屡见不一见了，可叹这一辈子的人，实在是意志不强，流为消极了，不能认为青年的模范！
我要讲的第三层，就是看透现在如此坏法的社会，更不能不讲训练个人，去应付他，改造他，我敢断言，今后社会，必要支配于有训练的团体精神！有强固的基础，方才可以保存他的庄严，继续他的生长，否则，好比茅屋为西风所破，乱篷篷地吹到半天，还说什么浪漫自由，随遇而安，聊以解嘲，岂不可笑！
现在的社会，背后黑云弥漫，惨雾朦瞳现在所认为最有纪律的是军队，我以为最靠不住的，也是军队，以为他们的训练，真是专制、压迫的。回顾我们各学校的学生，现在没有纪律，没有训练，无可讳言。但我总料想现在最有纪律的恐怕不久最无纪律的是军队，现在虽无纪律希望将来很有纪律的惟学生，惟学生！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训练——军队的训练——他们略有觉悟的军阀，已自认为不可恃，行之非艰，知之维艰的训练——教育的训练——我们稍明时局的青年，应共认为唯一要义才好！最后我要从团体训练顺便谈谈学生军的话：近来各处学生会自动的提倡得很起劲。我也是赞成之一人。我先要说破一句话，学生自愿发起学生军，学校当局也很赞成这件事，恐怕两下目的不同吧。在学生方面多半是好新，因为枪操久不操了，在学校当局，因为趁此可以约束学生，利用军律二字，想来整顿校风，与其将来误会，不如现在说个明白。我对学生军这件事，很希望他成功。但是不容易成功的，第一点真的编成为军，至少要预备弹子从前胸穿过后背仆地而死，学生中办得到的有几个？
你们自己或者有这种血气，但是你们底父母能答应吗？如其假惺惺地出出风头而已，那末，这种学生军，应特地声明，是不能实用的学生军，到底骗谁？第二点军阀当局，万不肯批准，万不肯拨枪械，徒手的学生军，也同是不能实用的。还早，还早，这两点都是很难的。现在一般为父母者，抱着入学校本是弃武尚文，何以反要当兵了。并不知道什么义务民军和少年义勇团之类。但我底意思，学生军不在乎多，凡学生尽数编为学生军，当然可以不必，那末，志愿的，未必个个为父母者都如此。如其真的办起来，应募的或者不少。军阀觉悟，是人的关系。不觉悟武力必不可恃；觉悟不可恃，或有法可恃。学生军可恃，同时可使其他军队也可恃，能明此义，或者由军阀出来提倡也未可知。还有更难的，第三点，现在学校情形，如此酷爱自由如你们一辈子的学生，假定以上两点都解决了，我不敢说办起学生军来，就有如何成绩。我回忆光复的时候，浙江曾经办过学生军。我亲见种种不肯服从不守纪律的状况。但那时候的学生，比你们现在肯屈服得多呢，尚且如此，现在办起来，弄得一坍糊涂，也说不来。凡事必须有相当的基础，譬如浮沙之上，兴大建筑，如何能成功？我今天谈到学生军，本校预备要办，你们也颇高兴。我郑重地说个明白，先希望第三点能够确定，然后再讨论第一点，第二点，所以现在办学生军，应认为必要的训练焉可！
（原载《春晖》第39期）
秋季运动会开会辞
（1929年秋）
我们春晖中学今天在白马湖秋色苍茫之中来开陆上运动会。这一次开会发起很匆促的，幸而大家很高兴，热心此举，就能够最短期间办起来。无论何事，精神所至，无不成功！承大家推举我为会长，这是非常荣幸，所以有几句极恳切的话，抱着无穷希望，申述今天的开会辞：近来各处学校，少听到有单独举行运动会的。从前我在杭州任校长时，差不多年年开的。不过那时所开运动会的方式，现在想起来，觉得太幼稚，太花式。一般观众口中，有一句某校掉运动会（乡谚唱戏叫做掉戏），某校掉得好，某校掉得不好，就是花式多的认为掉得好。看运动会和看把戏一样观念，这是大弄错了。
从前运动会中，却有种种化装，钩心斗角的想出引人兴味各种举动，仿佛唱戏必须要有趣剧，这是根本出发点不同。开运动会是供给外行人非体育家看的，并非切实有提倡体育、改进体育的诚意。自从远东运动会等大规模大竞赛的开过以后，纠正从前游戏式浅薄幼稚的风尚不少。运动会是为比较纯正的体育而开的，是公开请内行人体育家指教批评的，许许多多非体育家来宾无非哄闹热是没有什么道理。我们这次所以不主张广发入场券，今天参观者虽少，于开会全无关系，并且要郑重声明，我们今天的运动会，和远东运动会等性质又有不同。远东运动会中，以胜负为唯一目的，优胜即荣誉。那是各处选手所集合，某处选手胜，就是代表某团体的荣誉，方法上也只好以胜负作解决。我们今天的运动会，原是也有胜负，而且胜者得奖品，这是例行办法，但切不可以此为唯一目的。运动会是以运动为目的的，运动会中体育上的技能当然要表现，同时人格上的品性也完全可以表现出来。
今天一天的运动会中是将各个人把以前的技能品性悉数表现出来，临时预备是绝对不可能的。体育比智育，预备不预备，格外明显。体育只要勤于预备，大概是可能的。这次运动会节目中，所列皆为决赛，很有道理，可以证明平时皆为预赛。我很佩服本校体育主任的办法，认为今天的运动会是最纯正的运动会。
今天所开的是纯正的运动会，我更盼望今天闭会以后，大家要继续保持各人自己的纯正运动！何谓纯正运动？我把古人来举一个例，“陶侃运甓”就是陶侃的纯正运动，每天他把这几多甓运来运去，旁人看他以为发呆，不知他是以运动为目的。我自己每天早上也有例行的运动，已经继续八九年，当初家中儿女辈见而发笑，我全不顾及，现在习以为常，也不笑我了。处现在物质文明很发达的时代，旅行实在和幽居无异。古人因为幽居而有自己调剂的纯正运动，我们更要注意非幽居而有纯正运动之必要。以前本校有一个全国徒步旅行者经过，我认为对于这一点多少有价值。轮船、汽车、飞艇，都是足以使我们体育退化的。我们坐在轮船、汽车、飞艇之上，对于船、车、艇以外是很速的移动了，可是身体对于轮船、汽车、飞艇，依然不动。古人因为幽居身体不移动而自勉的定为纯正运动，我们虽非幽居，交通便利，仍是移而不动，等于不移动。且其他反体育的种种诱惑，比古时愈奇愈多，所以以纯正运动保持健康，更为切要。诸君在学校中，得有相当设备，岂非锻炼身体大好时期！本校花许多钱，买这一块地，来做运动场，如不能收得体育上的代价，牺牲不少农产，岂非辜负？在诸君尤属自误，勉之勉之！
本校处山清水秀之中，环境非常静寞。当时择定地点，我就有一种顾虑，青年在此清幽环境之中，难免有颓唐的趋向。我今天概括的武断一句话，本校学生如对于体育有兴趣，决不至于颓唐，体育是可以慰寂寞而纠正颓唐的。本校其他各学科但求平均注重，不愿本校或以美的环境，特别造成什么文学的人才。不过本校如能以体育着闻，却是深所盼望的事！
因为所谓健全精神宿于健全身体，诸位将来立身行事，皆基于此。所以把体育成绩佳良，立为学校考成唯一标准亦无不可！今天是陆上运动会，我更盼望利用白马湖天然佳境，明年春季来开一个水上运动会，竞漕和游泳尤有特别价值。人非两栖，有时遇水，生命存亡在刹那间，所以对水上运动，我每思提倡。开校已八年了，何时能实现，深以为虑。此次运动会闭会以后，何妨一同进行，我力所能及，必思有以观厥成！
（原载《春晖学生》创刊号）
浙江省教育会咨送省议会筹办教育博物馆案文
（19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