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一把伞过来,涂蓝了天空】
迟闫没有想到,那把在2012年夏天的马路旁伸开在她头顶的深蓝色大伞,会来自罗镜希。
2012年夏天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怪事吗?
比如迟闫所在的城市在修地铁,迟闫所在的城市路面坍塌市民惶恐,迟闫所在的城市晴久之后,下起了大雨。
哦,这些都不足为奇。对于迟闫来说,唯一稀奇的只是,她所在城市突然出现了一个她本以为一辈子都将不会再见的人。
那时,迟闫正提起长裙的裙摆奋力奔跑,在马路上,在大雨里,在这座城市的心脏中央,这是一种诗意的说法。而事实上她在心里反复懊恼着自己昨天没有听天气预报,次日又因为衣服搭配换了一个包,却忘了在包里装伞。
而几分钟前,她很果断地拒绝了陆青说顺便送她回家的好心要求,陆“迟闫,你是不是认为每个友善待你的人,都不怀青眸中有深色的探问:
好意?”
“如果一场雨就迟闫摇摇头,从豪华展览室高高的落地窗里看下去:
难倒了我,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她的眼里有的何止是自信。如果一个人长成了这般坚定的模样,从不乞求,拒绝援助,是因为她知道无论陷在怎样的低谷里,也没有人可以真正伸出手来,说带她走。迟闫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早到那时她也曾以为那个叫罗镜希的人不一样。
而她不知道的是,罗镜希还会出现,不是艳阳天,而是这样滂沱的大雨里。
当然算不上雪中送炭的,多年前所有灾难挫折里,他没有再对她伸过一次手,却在这种无伤大雅的时候伸一把伞过来,涂蓝了黑沉沉的天空。
“淋雨都不怕感冒的吗?迟闫?”没错,真真切切是他那把声音,隔了岁月长河依然温存在耳畔,却连一句“好久不见”都欠奉,仿佛他们三两天前才刚喝过酒聊过天。
“你怎么会在这里?”迟闫却远不如他这般泰然,眼神瞬间就凛冽起来。
“我说好巧路过,你会信吗?”他说得极轻缓,透着悠然,那般自在,“你不会……”
“我信啊。”
【他是她青春期的信仰】
她信他。
至少,在迟闫长长的青春期里,她是相信罗镜希的。
那时的罗镜希也确实风光得意,他是学校里唯一一个老师见了会点头,小混混见了也会点头的人,只不过前者点头是因为对他每次都高居榜首的好成绩感到满意,作为学生,他好像从来都不会让他们失望。后者点头却是为了巴结,尽管他从不刻意拉帮结派-至于那些小混混为什么要巴结他,那个时候的迟闫不得而知。
对于像迟闫这样的女生来说,罗镜希最致命的吸引力还是那张凌角分明的脸。这样无可挑剔的男生,有谁不愿意信他如天神呢。
之所以会认识罗镜希,也是因为那个时候的迟闫有点野性不收,和同学打赌敢不敢从学校二十几米的大斜坡上徒手滑下去。
“这有什么不敢的。
本来只是随口开的玩笑,迟闫却当真昂头说”
说完,并拢双脚半蹲着就往下滑。
人是没摔着,裤子后面却不可幸免地印了一身青草汁和黄泥。
而斜坡下面的人行道上,经过的罗镜希有幸旁观了这惊险的一幕,只“我赢了,说见女孩子淡定地拍拍手,然后潇洒地转头对着顶上的人喊:
好了十块钱啊。”
脸上洋溢的全是胜利的喜悦。
罗镜希暗暗皱眉,十块钱就能让她这么不要命。
孰想当天下午又碰到了她,她居然还敢穿着这条屁股上带着醒目印记的裤子在校园里招摇!这女生是什么物种啊?不过罗镜希很快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或者是她没有发现现在自己多滑稽,而她的同伴并没有告诉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有点可怜。
不知为何,他忽然对自己的猜测和答案有了兴趣。思及此,人已经大“这位同学,你裤子上面的印花还真特别!”
步走向她:
这是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那时的他能把一句善意的提醒说得满是嘲讽。
“印花?”她茫然看向他,不想竟撞上他含笑的戏谑的眼,有那么片刻的失神,又忙低头检视自己。
看起来,她果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傻。
罗镜希得出结论的同时又不禁有点同情她,他双手环胸,决定好事做“后面。
到底地指点一下这个傻妞”
这次,他刚说完,她的脸烧起了一片绯红,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像她那样的女生居然也会脸红。
他的嘴角勾起更加微妙的弧度。
果然有意思。
【总有些人不值你以诚相待】
再次和她说话是五一长假后,那天她竟然造型奇特地戴了一副大墨镜,和那群曾经打过赌的朋友坐在小菜馆里,夸夸其谈地说她五一去了哪些地方旅游。
一竿女生都伸手向她索要礼物。
她很爽气地把一个帆布包往桌上一摔,接着就从里面翻出很多墨镜,一人分发了一副,说是她从遥远的某个地方带回来的。
一开始罗镜希还想她怎么就这么傻,连这些朋友并不值得她这样以诚“明亮眼相待都看不出来。忽然就看到某女举着眼镜脚内壁的刻字惊呼:
镜店,不就是步行街牛肉粉旁边那家吗?迟闫,你根本没有去旅游吧,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然后B女站起来,毫不客气地伸手夺走了迟闫鼻梁上的墨镜,那句“你“你自己的也是明亮眼镜店的”还没说完,就被另外一声惊呼取代:
的眼睛怎么了,天啦,你不会是去整容了吧!”
“我没有。”迟闫当然辩解,只是这辩解那么无力,就连远处循着声音看过去的罗镜希也愕然惊住了-她的眼睛怎么红肿得这么可怕?
“迟闫,你学什么不好,怎么学会了骗人。”C女开口,她似乎忘了,没有一个人有义务对另外一个人好,而迟闫肯送她礼物已经是友好。
“她确实去旅游了,是和我一起去的。”说话的是罗镜希,众女难以“不过,你们也只配得起明亮眼镜店置信地看着他走过来,并且接着说,的眼镜,所以,现在还不拿着你们的礼物滚。”
后面那句加大了力度,众女咬牙切齿地瞪了迟闫一眼,又看了看罗镜希,方才恨恨地离开。
迟闫也想趁机悄悄退下,却被罗镜希一把捞住,整个人跌回座位,她低着头不看他,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可怕的沉默过后,最终嗫“你为什么要帮我?
嗫开口”
“你又为什么……弄成现在这样?”他不答反问。
“我没有整容。”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反而是她惊住了。
他要怎么说呢,说他见过她的眼睛,大而天然,他并不觉得那样的眼睛还需要动刀。
“可是我的眼睛确实动了刀。”她依然低着头,仿佛做错事的小孩。
也就是那天,那个看上去野性不收的迟闫对罗镜希说了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想让你看到星光】
迟闫的忧愁是从她哥哥迟赛不小心把一种胶鞋的胶水甩到她眼睛里开始的,她当时伏在龙头下用毛巾洗了很久还是十分不舒服,但她以为过段时间自然就没什么事了,也不敢和父母说。
忘了说,她出生在一个并不富有,却又典型的中国式家庭,因为她的降临家里罚了很大一笔钱,所以她自小不受宠,她从小就知道父母存钱是给哥哥上大学的,而他们并不会给这个女儿过多的关心。
然而时日越长,眼睛不但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不舒服,有一次,她偷偷地攒了些钱去医院做了个检查,结果却让年仅十七岁的少女吓出了一身冷汗。医生说,这种情况要手术,否则以后可能有各种后果,重即失明。
那几天,少女迟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来想去唯有把医生的话转告给哥哥迟赛,仅仅大迟闫一岁的迟赛也吓得大惊失色。
后来兄妹俩合计了很长时间,作了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暂时拿走钱填上。
原本,事情发展得还算顺利,父母很忙,并未发现有人动过保险柜里的存款,只是,手术过后迟闫怕耽误学习太久被发现,不得以提前出了院。因为眼睛还红肿,她戴着一副墨镜来到学校,为了不使自己显得那么另类,她又到步行街的眼镜店买了很多同样的墨镜,以出去旅游回来为由送给身边的朋友。
却没想到……“我以前以为你只是表面上有点傻,没想罗镜希听完之后叹了口气:
到你已经傻得深入骨髓。”
说完,又怕自己的责备雪上加霜让她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于是慷“这样吧,既然听了你的秘密,那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好了。这慨道:
个学校的人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名字,叫罗马。是因为很久以前,家里养了一匹棕红色的老马,专门训练来帮别人驮东西。我出生的时候不会笑,有一天爸爸牵着那头棕红马经过抱着我的妈妈身边,突然发现我第一次咧开嘴笑了。所以我爸给我取名叫,罗马。后来在我上学的时候,老马老死了,我也改了名字。但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名字,听起来很浪漫、很文艺,我想等我以后出名了,就用回它……你在听没,哎呀,别哭啊,会感染眼睛的。”
“罗镜希。”她忽然喊他的名字。
“干吗?”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你……是有条件的。和我在一起,这是条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罗镜希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
“我来想办法帮你还钱。”
“真的不用啊,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闭嘴,你现在怎么想办法。”他没来由地有些生气,却又缓和了语气,“你上次从学校斜坡那里滑下去,一定还不知道夜晚那里的星光,不知道有多明亮。所以迟闫,你要听话,现在回去睡觉,什么都不准想,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去那里看星光。我想让你看到星光。”
【有一种人你爱过他,就再也不可能爱上别人】
那大约是一个被施了魔法的夜晚,明明暴风雨即将到来,而迟闫的心却因为罗镜希的话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可是,美好的希冀总是要与残酷的现实对弈。
迟闫整容的消息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开了,版本有很多,其中比较完整直接的是:迟闫为了勾引罗镜希去整容了。
流言甚嚣尘上,像被惊起的狂蜂。飞舞追逐着,惊天动地,对于迟闫来说,这不仅是一场灾难和噩梦,还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人人都笑她咒她讨厌她,只有罗镜希不一样,她就真的以为他会在混乱的旋涡里伸一只手过来,如星辰明月。
只要他在,他真诚的眸子在,他坚定的双手在,她就不怕为整个生命去受苦。
只要还能牵到他的手,不高飞远走,也仿佛远离尘嚣。
而迟闫并不知道好学生罗镜希生平第一次被叫去了老师办公室,谈话的内容像香飘飘奶茶的杯子一样围绕着地球绕了一个大圈,表达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是一碗好汤,千万不要被老鼠屎带坏了。
罗镜希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面对老师却仍是一个点头微笑的好学生模样。
那时还很少有人知道,对于罗镜希来说,他的对手从来都不是老师,而是一个叫安美的姑娘。
十九岁的安美是一周后来找罗镜希的,据说很多小混混都哈腰围了上去,他们喊她,安姐。
安美人如其名,有一张美丽绝伦的脸,重要的是她那个年纪却有着异“安美,你怎常强大的气场,罗镜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亲切地迎上去:
么突然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