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初,我不肯待见森青,是因为他说我,有心机。
多搞笑,你森青长得有几分姿色,众人迷恋,众人讨好,我没有那么高品位,也少了那份随波逐流的闲情雅致,就成了有心机。
可恨至极的是,这个概念很快被维护他的偌大群体接受,从此,这个糟糕的校园,无论我走到哪儿,都会像动物园的大猩猩或移动杂技团一样,有人热衷来围观,他们指责我,唾弃我,竟是如此大义凛然。
以我的一贯作风,必须即刻找上罪魁祸首,问候他,森青你这个王八蛋,我看你才是脑子进地沟油了。
我也确实这样做了。
结果,森青夸张地大笑三声,就在我以为他不是要笑抽过去,就是要总结出更恶劣的话语来中伤我的时候,他石破天惊地蹦出一句,不错,我就喜欢你这性格,既然如此,从今天起,我们约会吧。
我心里想,到底谁才有心机啊,被你这种人喜欢真是我的悲哀,嘴上却装傻充愣,原来你想参加《我们约会吧》,那,我代表我们湖南卫视欢迎你,如果你已满十八周岁的话。哦对,如果不麻烦,你参加节目的时候,顺道帮我要张何老师签名照。
【二】
我和森青的孽缘是从一部手机开始的。
说来只能怪我家穷,等到十六岁才好说逮说找父亲要钱买了个手机,是我们班上的最后也最落伍的一个,某次课间,躲在桌洞里给夏威尔发短讯,被同桌瞅见,嚷嚷起来,边上几个无热闹不欢的人就势围过来看,纷纷垂问是什么牌子的。
我如实以告,天语。
那时还没有乔布斯的爱疯来改变世界,正在用最新款诺基亚放歌的森青,正好经过我的课桌,很不屑地说了句,国产货。
我全没有多想,反应奇快地驳回他,国产货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国产货,那敢问你哪国进口的?
很多人看到,白炽光线下,森青的脸立时就青了。
虽然他的青脸也很好看。
不过,后来他对我纠缠不休时,我的肠子也悔青了。
我终于理解到,东西可能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了。
【三】
森青开始想方设法对我好,那种好基本可以用SHE那首过时很多年的歌作为总结,她们又蹦又跳地唱: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于是,食堂、图书馆、教学楼,我所到或所经过的地方,随时都有他“唉,这么巧啊”的烂俗台词。
森少年阴魂不散的身影,外加一句,我难得奢侈一回地放弃食堂的大锅菜,去校门口唯一的饭店吃次小炒,然后,被告知,以后每天都能去他们店消费,原因是有人给我预付了一学期的餐钱。他还割舍了他的进口名牌诺基亚,用上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国产天语手机,并放出口风,其实国产也很好很强大。更神奇的是,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他居然真的弄来了何炅的签名照,死不要脸地对我说,何老师都卖着老脸来支持咱俩约会了,你不会再这么不给面子吧。
我说,真不好意思,现在本人已移情张杰了。
森青听后,腰杆儿站得笔挺笔挺,小白杨似的,自我陶醉道:那你还不如移情我呢,小张他穿越人海来也没我帅。
话说,没点儿资本,不是每个人都敢这么自恋的,虽然后来出了凤姐那一奇葩。
而我少女的心当时还没被凤姐这朵奇葩荼毒过,也同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一样装着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也有柔软芬芳,不过,我深深地知道,森青对我再好,也是场阴谋,他不过为了那天众人面前我让其出糗而挟怨报复。
所以说,糖衣炮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糖衣炮弹屁股后面才会亮相的,荷枪实弹。
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我虽说人单力薄了点,但是,扞卫自己一颗芳心不沦陷的决心却是异常强大的。
【四】
就在我义薄云天,他越挫越勇的时候,夏威尔回来了,真好,我的救命稻草。
夏威尔家是开杂货店的,至于杂到什么程度。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他家的货物品种繁多,从小孩爱吃的棒棒糖,到大人爱穿的防洪抗震胶鞋,以及有人过世时会用到的花圈……一应俱全。
第一次随爸爸上他们店里才六岁,当时采购了不少货物,我爸跟他爸讨价还价磨叽的时候,我就扯着嗓子挨一边号啕大哭。
夏爸爸聆听到了我在免费给他们提供背景音乐,就过来摸摸我的头,本以为可以调节音量,结果无效,于是,他摆出很慈爱的样子来,问我怎么了?
我爸爸回答他,她奶奶过世了,她伤心。
于是,夏爸爸十分赞许地看着我,还奖励了我一根一毛钱的棒棒塘,说,这小孩,真懂事儿。
我在心里想,原来懂事的小孩就值这一毛钱。
一边想,一边用袖子擦眼泪,眼睛贼亮贼亮地落在不远处正在吃饭的小胖孩夏威尔身上,可怜巴巴地说,不是的,叔叔,我饿。
那时夏威尔好像是在吃鱼,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不是因为闻到了腥味什么的,而是正当我话音刚落时,小胖孩夏威尔就被一颗鱼骨头卡住了喉咙,只见他张大了嘴,一边恶狠狠地瞪向我,一边嗷嗷直叫着,水,水,水。
我猜他当时狠狠地记住我的样子,是以备长齐了牙齿之后再来暗恋了我,果然,后来在初中校园里遇见,隔了那么剧烈的成长,他依旧准确无误从人堆里一眼将我认出,尽管他辩白说,是因为我眼下角有颗性感的小痣。
我到十七岁的时候,才知道那种痣,叫泪痣。它暗黑,苍凉地住在我的眼下角,注定让我这一生背负伤痛和眼泪。
第二次见到夏威尔,他当场认出了我,我却没及时认出他。
他从上到下更新换代得太丧心病狂了,活跟从整形医院的刀子底下出来似的,除开长高的正常现象不说,那个小胖孩,居然脂肪已乘时光去,在同龄人中变得瘦高瘦高,也白净白净的,拉高的校服领子里常常掩映着男生尖尖的下巴,让人感叹,无限美好。
无限美好的后果就是,三不五时地遭女生围堵没了自由空间,我不得不铤而走险地跟在他身后做其坚强后盾,很快大家就疯传开来,夏威尔名草有主了,尽管那主一般一般,考试成绩倒数第三。
【五】
在我这个成绩倒数第三,一举完成了将成绩全校第一的美少年救于水火之中的壮举后,老师不但没有夸我一词半句,还被传唤去他办公室谈心。
谈心的关键词是,早恋、危害、学习、向上……我越听越觉得无聊,于是,就着小老头平常和其他老师搓麻将的那张软沙发上,眼皮一合,被周公召唤去了。
后来小老头雷霆大发拍案而起,不仅把我震醒了,也把掩在门口偷听的一竿好事者,通通震得滚了出来。
更有趣的是,就在这时,第二当事人惊艳上场了。
以前不相信王子公主云云,不过当夏威尔步伐从容地走进办公室,对这事大包大揽,请老师宽恕我时,我不小心就感动了。
他万分诚恳地说老师,不关祝小庆的事,是我纠缠她,要她和我处朋友。
好学生犯点儿错,特别容易获得老师谅解,更何况夏威尔认错态度良好。
没人怀疑好学生的人格。
事后,夏威尔不怕死的和我说,反正都被大家误会了,我名节也毁得差不多了,干脆将就点喜欢你算了。
正在我也准备回应他的将就时,这事传到了他家长耳里,老夏实在不能容忍他的儿子看上一个倒数第三的姑娘,所以,下了一道命令-转学。
那一年,我们初中毕业,老夏还大费周章地调查了我考上了哪所高中,进而,下了第二道命令-不能和那个倒数第三同校。
我很纳闷儿,他老夏老糊涂了吗?难道就没注意到,那时我已经不是倒数第三了,我考的学校也是本市响当当的第二重点高中。
【六】
这次,夏威尔为何能够披荆斩棘回来与我再度同校,个中原因,我不得而知。
我只顾热泪盈眶地看着他,诉说自身坎坷遭遇的同时也附带说说对他的期许,我说威尔,我最近被一个小魔头缠住了,这王八蛋追女孩的花样无所不用其极,整得我那是一个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你得帮帮我,我的安宁的日子只能看你的了。
威尔还是当初那个大包大揽的德行,他长臂一伸,我的肩膀就到了他的怀中,这小子,两年没见,又长高了不少,我在他的臂弯里跟小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