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你一朝比一世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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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所有浅吻都是深爱(1)

A

2009年,细米独自蜷缩在江南一个叫T的小城里,卫层是当地人,不过他还没有自己的生意,因为年龄的关系,他暂时还只能像普通孩子一样过着“学海无涯苦作舟”的生活。

可是,这天和他坐在同一间屋子里看剧的细米却是外地人。

你千万不要误会,细米并不是卫层家里的什么亲戚,他们之间甚至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若不是半个小时前卫层以“我妈让我送些圣女果给房客们”为由闯进了她的屋子,他们之前真的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在卫层看来,她是个有点怪的外地人,很年轻,据说不上班,大过年的,却独自一人窝在T城租来的小屋子里,屋子里最贵的物品就是一台联想笔记本,其他的只是一些常用餐具,一眼就能看出主人的简朴。

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她依然孤独地待在没有任何气氛的屋子里。

好在屋子虽小,却很干净,卫层进去的时候细米在看剧,是日剧《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卫层听班上的女生讨论过这部电影,有女生一边讨论一边哭,可见剧情很是悲恸感人。

但是,卫层悄悄注意到细米的脸,分明没有一点泪痕,卫层甚至没有在她脸上找到多余的表情,这不由得让卫层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他大约是从第一眼见到细米的时候就开始对这个冷眼冷面的女生产生好奇了。

一天,卫层的妈妈和他商量说,儿子,楼下有个租客愿意出一点钱共享我家的网络,你有没有意见?

卫层抢白:这个事情,没得商量。

B

卫层是在移动公司的代售点交话费时遇到细米的,她当时正在向店员咨询移动网络的费用,询问的是有没有周期短一些便宜一些的网络可供用户使用。

卫层忽然想起了母亲提到过的房客想要共享他家网络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就对号入座了,不仅如此,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鬼使神差般地朝女生走过去,出口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住在哪里?

细米头也没抬一下,就高傲地走了。

大年初三,全家都去走访亲戚,卫层却选择留在家里打魔兽,其实也不是魔兽要打,而是他无意中听到母亲说,细米没有回家过年。

在这座日趋商业化的城市里,卫层的母亲是个难得善良的女人,原来还有意叫独自在他乡过年的细米,上自家吃顿团圆饭,却被细米婉拒了。

他反复地想象着她此刻在屋子里做些什么,最终还是敲响了她的门。

或许是因为新年的关系,她这次倒也随和,在他问出“我可以去里面坐坐吗”的时候,她稍微倾身往里让了让。

卫层往地上扫视了一周,才笑道,我还以为会看到一地泪湿的纸巾,那不是女孩子看剧必备品吗?我以前有一个同学,看《西游记》都会哭。我们问她哭什么,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我们说因为唐僧和白马都被抓走了啦。

她却说,这种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眼泪的人多半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伤悲。

卫层转移了话题:细米,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会来到T城?过年都不回家吗?

我啊,回不了家了。家里有人要她的命。后面那句自然是没有说的,看似有几分轻描淡写的她此刻想起的是几天以前自己元旦那天攥着火车票与母亲的那通电话。

细米,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千万不要回来,钱够用吗?不够的话赶明儿让你爸爸偷偷给你汇一些过去。你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这几天,程家叫来的那帮地痞又在咱们家门口绕来绕去,大过年的都不让人睡个好觉,他们一定是认为你会回家过年,这几天你弟弟都吓得不敢出门。

母亲似乎在哭,细米租住屋子外有人放烟花,声音太大,所以她听不真切电话里是否有哭声。

C

程家,程家,无非就是程琛家。

无论看多么悲惨的电视电影都不会哭的细米其实也有软肋,虽然打死她也不会承认,她会在想起程琛的时候,流泪。

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恨程琛,恨不得他去死,她天真地以为只要程琛死了,她就能得到自由和幸福了。

可现实并非这样,程琛是老程家的天,他只可以生老,但绝对不允许病死,更何况是发生那样的意外。

细米常常在午夜梦回,梦里有家门口那条长长的老街,她会跑去街边的小推车摊上买一串炸香蕉,拌很多红彤彤的番茄酱,吃得特别开心,可是程琛这个时候就站在街口对她笑得不知廉耻。

按照正常审美来说,程琛长得并不影响食欲,相反,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演偶像剧的话捞个男一号都不为过,可是细米就是无比地讨厌他,一看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恨不得找个地洞可以躲起来。

一切都是因为他撞破了她的秘密。

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细米的秘密却并不是暗恋隔壁班英俊的学长,而是缘于她做的一件亏心事,她在那个夏天,偷走了那个爱炫耀的同桌一对宝贝珍珠耳环。

耳环实在是好看,她把它藏在自己家抽屉里,却一直不敢戴出去。谁知道有一天被母亲翻抽屉的时候看到,以为是细米平常买的那些便宜玩意儿,于是拿出来戴在自己耳朵上,以防耳洞长封。断没想到出去的时候遇到不认识的男生,问她这对耳环哪儿来的?

她有点疑惑,却也理直气壮:我女儿买的。

那你女儿有没有说是在哪里买的?她叫什么名字?这个人继续追问。

细米的妈妈被一个大男生莫名其妙地问耳环,心里有些奇怪,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下课回来的细米出现在这条路上,她远远走来,喊了一声妈。

可是,当她看到自己母亲一向没戴过耳环的耳朵上赫然点缀着两颗明亮的珍珠时,一张笑脸迅速垮了下去。而一旁的程琛却适时出声:DoyouknowWangyahuan?

细米英文成绩只有一般,但是这句话却异常简单,简单得像个噩梦。

这个痞子一样的男生,他用英语问她,你认不认识王雅环?

王雅环正是她的同桌,细米自然惊得一个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往后连退了几步。

很显然细米的妈妈是不懂英文的,那个年代小城镇里的人能够把普通话说标准就已经很不错了。她延伸着那个有些奇怪的表情,问自己的女儿,细米,他在说什么?

细米慌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她拉着自己母亲的胳膊,妈,不用理他,我们走。

程琛没有出言拦她,但是细米偷偷回头的时候看到他还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笑得很诡异。

D

很多年以后,细米也常常梦到这个诡异的笑容,好像每一次都目送她离开。直到,直到有一天他疲惫得再也不愿睁开双眼。

遇到程琛第二天,下了一点细雨,细米没有撑伞,而是用报纸折叠举起来稍微遮了一点头,就这样与程琛狭路相逢在街口。

细米甚至觉得这不是偶遇,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等她出现,所以说,人不能做错事情,一旦做错一件事,走到哪里前面都有预备的水坑和火坑在等你跳,此刻不知自己面对的是水坑还是火坑的细米突然有一些懊恼,而她望向程琛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决绝:你想干吗?

程琛挑挑眉,说,这么紧张干吗?劫财,我不需要,劫色,你又没有。

你什么意思?滚开。细米没好气地甩开他。

程琛却没有让她如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细米是吧,怎么脾气那么大,一点都不配这个小家碧玉的名字,好吧,细米,我是想来告诉你,我给表妹送的一对珍珠耳环不见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对了,那耳环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国内应该买不到。

听他这么说细米就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她早就听王雅环炫耀过那个在国外长大的表哥,至此,她不再吭声,只是闷声往前走。

只可惜无论她怎么走,程琛都像碉堡一样挡在她前面,他甚至很自然地伸开双手,搂着她的肩膀。细米啊,不如你和我在一起吧,我可以买比送给表妹的漂亮一万倍的耳环送给你。

细米想要抬眼瞪他,但是她迅速想到他可能把这件事告诉王雅环,王雅环一定在学校里把这件事闹到人尽皆知,那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这样想时,她又低下了头,她的身高才刚到他肩膀。

她感觉到他顺手一般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长发,表示对她的沉默很满意。

就那样程琛开始了对细米没完没了的纠缠,他给她家里买东西,他去她学校接她,他就像活在她周围的一道诅咒。就这样持续了一年半。

近五百个日子,如果是真心相爱的恋人走在一起,是总觉得时间不够的。

可是这些日子对细米来说,异常煎熬,她的学习成绩迅速退步。当她们班女同学知道细米的男朋友就是王雅环那个传说中的表哥的时候,个个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就连王雅环也因为表哥爱屋及乌地对她好了起来。没人知道细米一心想要逃开这个人,这个地方。

王雅环是在某个周五约细米去她家玩的,可能是因为心虚,对于王雅环,细米的心里总是带着排斥与抵触。每次她向她来示好,她的手心里都生满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所以她总是无法像所有的闺密一样坦然地伸出手去和她牵在一起。

毕竟,她们从来都没有过无话不说的时光。

这一次,细米原本也是想要拒绝的,可是王雅环突然一脸难过地问她,细米,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细米慌忙摇头。

王雅环亲昵地过来拉着她的胳膊,那就不要拒绝我,去我家玩好吗?

就当看在我表哥的面子上,反正你以后和我表哥在一起,也会去我家的。

细米终于明白什么叫骑虎难下,她只是没有想到王雅环这么殷勤地要把她带回家是因为她的舅舅要见她。

她的舅舅,也是程琛的爸爸。那个据说曾经混过黑道,后来因为一个女人发家的男人,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当王雅环指着细米介绍说,这就是她表哥的女朋友的时候。

他一双眼,定在她身上,几乎要将她看穿,细米,我儿子平常没有欺负你吧?

这句话完全不像普通长辈的关怀备至,反而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细米的心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让她连带声音也支吾起来:没……没有。

没有就好。

E

程琛赶过来的时候是晚上11点左右,王雅环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她睡眼迷蒙地接了一个电话,就去开门。走了几步,仿佛清醒了几分,于是回头看了看,发现床上的细米还在熟睡。

程琛兴师问罪的声音一打开门就透了进来,雅环,你带细米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们没对她怎么样吧?

王雅环“嘘”了一声示意细米还在睡,她自己也把声音放低了一些:

你知道我从小最不敢违逆的就是舅舅了,他说要见一个人,我敢不带她回来吗?喂,表哥,你的脸怎么了?难道舅舅见了细米后,对你动刑了。

程琛似乎骂了句脏话:早知道他什么都要干涉,老子就不回国了。

王雅环忽然凝重起来:你对细米是不是认真的?表哥,我说句现实一点的话,以你的条件要找什么样的女孩不可以啊。细米这种阴阳怪气的性格有什么好的。

谁知道呢,一开始我也只是想逗她玩玩,大约是刚回国,没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物吸引人,难得见着个这么不待见我的女生,就勾起了玩心。可是你这个同学啊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不待见我,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式把她骗到这里来的,但是,我敢和你打赌,直到现在她还在想怎么摆脱我。

原来是这样。王雅环别有深意地想了想,所以,你想让她永远都无法摆脱你。表哥,如果你原谅我擅自带她来见舅舅的话,我可以做件好事,诺,你喜欢的女孩现在就在里面,你想怎么样我都会当作不知道的。

说完,王雅环转身朝另外一间卧房走去。

程琛走进房间的时候,细米依然紧闭着双眼,程琛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打量着她,只见一头浓密黑发在枕上铺展开来,可能是因为做了不好的梦,她好看的双眉紧紧地拧着,像是打了一个结。

程琛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表情几乎都是这样。皱着眉,从不笑,仿佛心里忍着多大的怒意。

程琛在床头坐下来,他用一只手撑在床面,慢慢地靠近床上熟睡的女孩。

F

程琛的死是五月。

他是从当地最高的那座山上摔下去的。

都说高处不胜寒,可是严寒的高处却能看到最美的明月与星空。

而和程琛看明月的人是细米。

细米,一定是细米把表哥推下山的,一定是她害了表哥。

说这话的人是王雅环,她想起表哥和她说的话,你这个同学啊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不待见我,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式把她骗到这里来的,但是,我敢和你打赌,直到现在她还在想怎么摆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