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静静地看着成天艳。
“老师，你可以教我们吗？我们一定能吃苦，一定能。”
沈天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教你们自然没问题，况且，我要带你们去华东大赛，还要参加全国总决赛，最后称霸全国！”
“称霸全国！”成天艳霍然抬起头。沈天坦然凝视着她。阳光洒下来，在两人的身后留下了长长的影子。
最终，成天艳多方奔走安抚，终于留下了七个人，只是许明雯说什么不肯归队。沈天便让成天艳不要再管了，事情既是他起的，便该由他收拾。
沈天在早晨拦住了许明雯，许明雯不愿跟沈天废话。相持不下，沈天忽然掀起衣服，许明雯蓦地见得沈天裸露的上半身，正想尖叫，她此时才发现了沈天胸部拳头大的乌紫。
沈天笑着告诉她，这块无法消失的乌紫是他三年前在CUBA中遭到对方痛击，伤及内脏，被抬进医院留院观察了一天。对他来说，这块乌紫是他英雄的印记。所以许明雯前几天留在他手上的小小一口实在算不了什么。
听罢，许明雯丢给沈天一个大大的卫生球，只是冷笑。
沈天笑说，你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知道沈天非常看重她，非常希望全校第一女子控卫的她能够归队。许明雯一听得“全校第一女子控卫”，立刻不淡定了，立刻飘飘然起来，忘记了全校还真就她一个女子组织后卫。
沈天还说，其他人都可以离开，就她不可以离开。这是一位教练的期望，也是一位教练的诚意挽留。
给沈天的迷魂汤灌得晕乎乎的许明雯终于嫣然一笑，从包里掏出一件东西往沈天手中一塞，便蹦蹦跳跳归队训练去了。
沈天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手中的创可贴，抬起头，看到成天艳投过来的眼神。
齐皆莞尔。
为何和他纠缠
又一个月过去了，离上海预选赛只剩下了一个月。在沈天和全老师的安排下，男篮和女篮的约定如期履行。
“呀，一场比赛而已，胜负已定，居然引得这么多人赶来围观？”成天阳呵出口长长的暖气，重重地跺着脚。他对这届女篮的首次出战大感兴趣，是以冒着寒风来翔光学校报到。沈天听得这番话，笑道：“胜负已定？不一定吧！”
成天阳扬起眉毛，不可思议地看着优哉游哉的沈天：“难道，你还相信女篮能打败男篮？”
沈天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开始！”
男篮主力中锋轻松跃起，以高出半臂的优势从叶颖杰头上拔掉球。成天艳身影一晃，抢在韩雷之前断掉了！电光石火之间，众人只见得一白一蓝在前场对峙起来！
“就算我输给你几十次，这次我绝对可以突破！”成天艳脚步一滑便朝韩雷左边突破！韩雷面上一紧，竟不复往日嬉皮笑脸，他大喝一声，双臂一振——
成天艳眼睛一花，手中的球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也不知什么时候飞到了韩雷手上，更不知什么时候传到了前场！旋即，一阵入网声！
“二三区域联防！”韩雷率先回到后方，扬手大喝。翔光男篮也变了个人，不复训练时的漫不应心，他们双目明亮，脚步决然，高大的身躯在女篮面前就像是密不透风的墙壁！女篮数次都攻不进去，又不愿在内线和他们贴身肉搏，只能外线出手，无奈她们的命中率惨淡之极！她们的防守毫无章法，经常自己人撞在一起，干扰自己人的防守。男篮乘机抓住她们的空隙猛烈强攻，内外不断开花，已经成为了一面倒的大屠杀。
“啧……”成天艳瞪着0比26的比分。男篮坐拥高度优势，只用二三区域联防就轻松制住她们了。慢节奏作战不行了，那么唯有——
以速度回击？
心念一转，成天艳猛然迈开了脚步！待得韩雷反应过来，成天艳已从后场启动，接连越过三个男生，朝男篮阵地直冲而去！她才刚踏到罚球线，右方突然出现一道黑影，旋即一声巨响——“蓬！”
成天艳被撞得一连朝左歪了好几步，收脚不及，身躯狠狠地砸向了地面！许明雯惊叫一声，扑过去扶起来，她瞧得成天艳右臂上拳头大的乌紫，狂叫一声，放开成天艳就抓起曹成明的衣领吼道：“你他妈的还是男人吗？”
“老大，”韩雷冲上前喊道：“你真的很过分啊！”
曹成明双手一振，狠狠地推开了许明雯和韩雷，冷笑：“这点碰撞都不经，还想打球？别笑死我了！”
“你！”
“真是的，我居然在你们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全老师，我要下场休息。”也不等全老师回应，曹成明褪下护臂径自走下场了。
“靠，敢小看人！”许明雯正欲冲上前，韩雷急忙抓住她，皱眉道：“别傻了，老大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一只手轻轻地按上了许明雯的肩。成天艳另一只手解下了长发，风扬起，她的长发随之飘荡，掩住了她的脸，也掩住了她的眼神。
“天艳？”
成天艳不答话，她边理边走。在边线上停下了。马尾辫也扎好了。
一阵沉默，成天艳终于开口了，声调软软的：“曹成明同学，您是不是嫌我们在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曹成明凝视着矿泉水瓶，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
成天艳忽然笑了，笑得极其灿烂，恰似一朵花在曹成明面前绽开来。她从容地整了整衣服：“好。接下来，我不会让您宝贵的时间白白浪费掉的！”
成天阳叹道：“老姐最见不得别人瞧不起女生。这队长当真惹怒了她啊。”
沈天悠悠看着球场。成天阳瞧着沈天失笑道：“我说，作为女队教练，你真有够淡定啊！”
沈天大笑：“难道你期待我热血地冲上去给他一个教训？”
“难道不是么？”成天阳扬起了眉。沈天挤眉弄眼：“你很了解曹成明么？”
成天阳沉默了一会，微笑：“听说是个比较大男子的家伙吧。老姐好像不太喜欢他哦。”
“有时候啊，”沈天悠悠道：“眼睛看到的并不等于事实。”
成天艳快走几步，揽住许明雯的肩低声道：“强攻内线确实不行，外线更没准头。”
许明雯松了口气：“你终于明白了。”
“不，我的意思是，仍然进攻内线。”
“啊？”
成天艳眯上眼，嘴角满是笑意：“他们一定认为我们只能外线进攻，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可是，身高差距太悬殊了啊！”
“那，”成天艳微微一笑：“我们拼速度和灵活！”
“女队发球入场！”
成天艳深深吸了口气，蓦地眼里精光闪现。韩雷因前面被成天艳以速度打了个措手不及，打起精神盯着成天艳，见状急忙喝道：“她要切入，协防！”
岑科和连翔闻言，赶来往中一挡。成天艳猛然顿住脚，将球勾到了外线，继而往里冲。岑科和连翔顾忌到对方是女生，又见球不在她手上，便朝两边散开。
许明雯甫一接球，却望内一传！
“啊？”岑科和连翔已朝两边散开，来不及关门，竟眼睁睁看着成天艳闪电般突击内线，挺腰上篮，终于打破了鸭蛋状态。
“不愧是老姐，”成天阳拊掌笑道：“还知道利用对方的心理！不过，这方法，拿到正规比赛自然行不通！”
沈天大笑：“但至少说明了，她终于懂得灵活处置啊。况且，这场练习赛的目的不是分出胜负，而是全面检验双方的水准，找出双方的弱点！”
“哟，你的意思是，弱点方面，男篮输给女篮？这就是你所谓的比赛？”
“总算不笨！”沈天指着成天阳大笑。
“哟，说我们什么坏话啦？”全老师恰好踱过来了，他见得成天阳，眼睛一亮：“你是……成天艳的弟弟吧！刚才听你的议论，你觉得女篮有什么问题？”
成天阳一怔，不安地瞧了沈天一眼。沈天却耸了耸肩只作没听见。成天阳咳了一声，朗声道：“才组队三个月，很难有什么核心战术。其实她们最应该练的是防守，而非进攻。”
“怎么说？”全老师和沈天目光一亮，深深地看着成天阳。成天阳没在意他们的眼神，侃侃而谈：“练熟区域联防，再教她们最基本的快攻配合，由守转攻之际打起运动战，便可以避免阵地进攻无力的弱点了！”
全老师颔首：“这想法自然不错。问题是，她们只有六人。”
“所以要从防守上下工夫呢，”成天阳比划着道：“区域联防可以节省体力，况且快攻时不用全部压上去，只要快攻急先锋的命中率练上去就行了！”
“说得好！”全老师拊掌道，他瞧着沈天又是一笑：“你操之过急了。短期间无法灌输这么多东西给她们，倒不如教她们最简单的！”
“可是，我们得在上海预选赛上……”
“就是因为这个压力，让你急功近利了！父母的焦虑只是一时的，只要在这半年里让父母看到孩子因为篮球而身体健康，意志坚强，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让孩子打呢？父母松动了，丁老师那边就好说了！”全老师拍了拍沈天的肩笑道：“与其教很多战术却一个都没掌握好，倒不如吃透一套战术，并将这战术发挥到最大效用。人啊，很多痛苦来源于太执着，说难听些，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就忘记你是CUBA季军的荣耀，从头开始慢慢调教这帮女生吧！”
有本事，别传给我
“天艳，那家伙怎么一直针对你啊？”半场休息时，许明雯想起什么，抓起成天艳的肩：“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过去？”
“没有！”成天艳皱着眉。谁要和那傲慢自大的男生有过去啊！
“但你的表情说明了一切！”许明雯不依不饶，倒不如说是，她对死党的过去好奇之极！成天艳翻了翻白眼，拿开许明雯捂在她脸上的手：“就算有，也不是好的过去！”
“就是说，还是有的咯！”
“你话这么多啊！”成天艳狠狠地揉着许明雯的头，揉得许明雯哇哇叫。
真是冤家路窄！成天艳懊恼地拍着头，一下子想起了那年初三的夏天。
那年背负着老妈无限期待的她考试发挥失常，一分之差未能考上音乐学院附中，她本来对音乐兴趣不大，没考上对她来说反倒是解脱。但老妈多年来的苦心栽培与期待落空了，成天艳多少也得表现一些伤心。老妈见成天艳这般“痛不欲生”的模样，深感过去几年确实逼得太甚，也就放开手，让她爱干吗干吗去。因此，成天艳这个暑假反倒过得很轻松。
窝在家里吃吃喝喝了两周，体重涨了五斤后，成天艳决定结束宅女生活，走出家门看看她的青梅竹马。韩雷这两周人间蒸发了一般，昨天终于接到他的电话说和外校的死党报名参加了耐克青少年行，取得全国总冠军的话就可以去美国参加篮球特训营。更让成天艳惊喜的是，他们只要再打赢一场便可以去北京打决赛了！
敢情你两周都不来找我玩，是忙这个？
冤枉啊，实在是老大管得紧，今天能打给你还是我跟老大说务必让你来看看，好歹你是我的师傅啊！
还算你有良心！我原谅你了，回头你去成美国，可要给我搞到签名！科比是必须要有的，还有纳什、朗多……
打住，我能去了再说！
于是，成天艳决定去看韩雷的比赛。韩雷还要将老大介绍给成天艳，说他们兴趣爱好相近，一定能混在一起！
“滴滴滴……”成天艳睁开双眼，立刻发现了一件事——她睡过头了。
“早知让韩雷来接我啊！”成天艳跨在自行车上抓耳挠腮，一瞥到手表，当即决定闯红灯！一踩下踏板，她却惊呼一声——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哇——”
成天艳只觉整个身体撞上了一件硬邦邦的物体，脸上更多了一件圆溜溜的东西。她睁开眼，发现她正躺在一个男生的怀中。那男生浓眉大眼，下巴棱角分明，从她的角度来看确实是个英俊的男生。他白色T恤被压出了几道自行车车印，干净的耐克运动鞋也满是灰尘。他头发凌乱，满脸愤怒，正狠狠盯着成天艳。
“对不起，对不起……”成天艳自知理亏，爬起身便要扶他。
那男生狠狠甩掉了成天艳的手，右手撑地便要站起来，忽然“咦”了一声，身体一歪，又倒在了地上。成天艳这才发现他的右臂擦破了皮，血正汩汩流出来，惊叫一声，伸手便要抓他的胳膊。她不抓则已，一抓，男生顿时龇牙咧嘴，挥手将成天艳推到了另一边，粗声道：“别碰我！”
成天艳只得收回手，看着那男生摇摇晃晃爬起来。
“就是有你这样的人，上海的交通才一直没好过！”男生劈手从成天艳手中夺过篮球，跨上自行车，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半小时后。成天艳终于找到了源深体育公园，停好车便要望里冲，冷不防，她又一头撞上了一人。那人身影剧烈晃了晃，更捂住手臂，发出困兽般的低喝声。成天艳看清那人，惊呼一声，正是那男生。那男生瞪着成天艳：“怎么又是你！”
“你也来参加比赛？”
“输了，完全输了，拜你之赐！”男生气得吹胡子瞪眼：“一碰到你，我就这么多倒霉事，离我远一些，听见了没？”
“我……”成天艳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男生已经背起书包大步走掉了。这时韩雷跑过来，在她面前支着膝盖大口喘气：“你又迷路了啊！”
“你们的比赛怎么样啦？”
“输啦！”韩雷懊恼地敲头：“也不知怎么老大突然……算了！咦？去哪了？真是，还想把他介绍给你呢！”
“他脾气很差？”
“我也不知道，本来好好的，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失去了准头！然后一直骂人，差点没被吹技术犯规！”
“还想看你们的比赛呢。”成天艳满脸遗憾。
“都是你啦，”韩雷点着成天艳：“我跟他们说会有个美女来为我们加油，结果盼了星星又盼月亮，倒好，我们把裤子都输光了，你才施施然到来！”
成天艳满脸通红，冲韩雷一个劲双手合十。韩雷心也软了，搂上成天艳笑道：“怎么罚你呢？”
“那，请你吃肯德基吧！”
“成交！”
两个月后。翔光学校新生军训。成天艳在食堂里竟然遇见了那男生，那男生看到成天艳也是一愣。这两人对视了整整一分钟才反应过来！韩雷赶过来还一脸惊讶：“老大，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曹成明几乎是牙缝里挤出这些字：“真的好高兴认识你啊！”
于是，成天艳莫名其妙多了个死对头，不只是这个，曹成明是大男子主义者，指斥女子篮球完全不能上台面，不该作为项目来开展，那样会侮辱了他心目中充满了力量与健美的篮球！偏偏成天艳虽然个性温和，这方面却毫不退让，甚至通过高达红的学生会强行推行了校园女子篮球三对三斗牛赛，占用了胶皮球场，令曹成明恨得牙痒痒，认为这种无聊又低水平的比赛浪费了他们的训练时间，无数次面见全老师要求赶她们到水泥球场上举行。然而成天艳已经跟全老师打过招呼，全老师也支持成天艳，曹成明好不痛恨，也只能忍下来。
“不就是不慎撞了他，不就是不慎害得他输了一场，至于这么痛恨我么？”成天艳叹了口气，把纷杂的思绪拉回来，却听得许明雯嚷道：“赢不了男篮，我们还怎么打呀？”
“怎么打？我有说过你们一定要赢么？你们今天比赛的任务又是什么呢？”沈天悠悠道：“当年我读高中时，我们不是强队，但我们打到了半决赛，你们说我们怎么做到的？”
“得，又在吹牛了吧你。”许明雯嗤之以鼻。
“不是吹牛，”沈天正色道：“凭的就是一种哲学。”
“哲学？”
“饿狼哲学。”
众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声来：“饿狼哲学？”
“像一群饿狼那样扑向篮球，扑向对方篮下，恨不得把对方咬死，恨不得让对方倒在你们手中，让对方害怕你们，从而躲着你们！”
“那样一来，我们不就毫无形象了么？”
“形象？你们在男篮里有需要钓的男生么？若只想保持优雅的淑女形象，那你们永远别想赢了！这是比赛，不是游戏！你们只有六个人，更要拿出最好的状态！你们若连男生都不能突破过去，如何在上海预选赛上给上海一个惊喜？不过，”沈天忽然冲成天艳一笑：“你刚才冲曹成明发飙了，我个人，非常赞叹！”
成天艳惊愕地看着沈天。
沈天大笑：“你知道我怎么看你吗？你太温和了！至于明雯，实在太泼辣了，如果天艳你能稍微泼一下，明雯含蓄一些，这样更完美了！”
成天艳和许明雯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了。
“总之，你们刚才做的还是不错的，你们很聪明，善于及时总结问题，你们的战术素养更有了很大的进步，假以时日，你们一定是很强的篮球队！相信我！”沈天抬起手捏成拳在胸口击了几下：“我们一起努力！”
众女生沉默了一会，蓦然发出一阵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