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舞台
柯云南推开窗，长长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喃喃道：“两年了……”
“老大？”
柯云南没回过头也知道是谁来了：“达，明天下午就对阵美国了。”
“嗯。”
“紧张？”
易达一笑，轻轻揽住了柯云南的肩：“两年前输给美国后，我就想，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加倍偿还球场上的耻辱给她们。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到来了。”
“呵……打败美国的话就进入四强了吧，然后打西班牙……这次我们能不能拿到冠军就要先啃下这两支队。”
“没错，能啃下这两支，我们就绝对是冠军了。”易达淡然笑道。
“达……看来，你很有信心。”
易达抬起头，目光一片清亮：“是。我们终于打进了八强，我们有这些了不起的队友，我从来没有如此充满信心过。明天的战斗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道坎，是一道可以跨越的坎！”
柯云南微笑：“达，你真的变了。”
“呵，去年和篮协起了那么大的冲突，声称再也不为国打球。我一度担心你自绝于篮协，再也不会披上国家队战袍呢……”
易达沉默无语。
“两年了……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易达方才笑道：“最难忘的还是今年，尤其是这三个月。”
柯云南目光一闪。易达张开手指，再握成了拳：“这届国青队证明了，中国可以狂舞，可以有令全世界瞩目的实力，我们更可以开创未来！”她扭过头：“老大，你是我最坚强的篮下支柱，是我们的中流砥柱。我期待你和我，再加上她们，一道开拓未来！”
柯云南沉默，她暗暗捏紧了口袋里的东西。
那是一瓶药。
是夜用过晚餐后，国青队聚集在庄锋房间里。庄锋安坐在沙发上悠悠地开了口：“明天就打美国了。”
众人没说话。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美国队是世界冠军，输了那也没什么的，赢了才是奇迹。是吧？说实话，你们这几天打出了精彩的篮球，让本来质疑你们的人们闭上了嘴。关教练，你说下最近的反响。”
关云在笔记本电脑上打了几行字，微笑：“这是最新的微博回复，有人说，你们打得实在很让人感动。有人说，时隔十年再度闯进八强，而且是以高中生为班底的球队，这本身是很了不起的成绩。有的人还说，这显示了校园体育运动的成功，希望日后会有更多的资源投入到校园之中……”
“行了，”庄锋淡然道：“第二阶段比赛输了两场没什么的。这就是这几天国内对你们的态度。他们其实非常的宽容。”
“但我不想对自己宽容，”易达道：“有的比赛我们没打好就是没打好。明天，我不允许这情况再度发生。”
柯云南低声道：“庄教练，这可事关你的教练生涯……”
庄锋微微一笑：“若你们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么你们已经输了。”
众人不响。
“实力放在这，我立下的诺言我自己负责。这一路走来，你们经受过质疑，经受过白眼，更经受过不信赖，但你们用六场比赛的表现狠狠回击了，证明了你们的能力和意志。我不要求你们为国而战，但你们要对得起自己。要知道，骄傲与自尊是自己打来的，不是靠别人赐予的，而且——”庄锋抬起头，灯光照着了他清亮的双眼：“就算输，也要输得有尊严！”
“中国队的成绩出乎意料，所以，”欧莱雅轻轻叩击着桌子：“你们不要因为她们的高度就小看她们。现在，让珍妮特给我们仔细讲。”
刘振晶点了点头，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家网站：“这是中国的华东高中篮球大赛的官方网站。今年公认最经典的一场战役，即半决赛，我的母校上海市翔光学校对阵南京市苏林大学附属中学，三次逆转，苏林最后五秒绝杀成功打败了翔光。这场比赛表现最出色的三位球员，就在中国队里。”
罗丝霍然睁开双眼。
“就是7号庄红、10号陈浩奂以及——我的老队长，13号成天艳。”
罗丝道：“7号这几天的表现确实很厉害。10号的防守能力很不俗，然而，13号没上多少分钟，表现实在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刘振晶摇头：“我不明白中国队为何要一直把她压在替补席上，但是，作为她的前队友，我请求各位千万不要小看她！”
罗丝不说话了。
“那么，中国队的软肋就是内线了，”欧莱雅道：“平均高度不够，阵容上太侧重于外线。”
刘振晶道：“我想提醒各位，中国队后卫线上不乏高手，我们的软肋恰好在于这。”
“所以，”欧莱雅微笑：“我们要以长处克制她们的短处，让她们跟着我们的节奏打，无法发挥她们的优势。”
刘振晶颔首。
“中国队的副教练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告诉我说她们一定能夺得世锦赛冠军，令我不得不慎重，我知道她向来不吹牛的。”
罗丝目光一闪。
“呵呵，甭管她怎么说，我们这边的战略很简单，始终以罗丝和珍妮特为首展开进攻，先把她们，特别是珍妮特提到的13号的底细都摸清楚！”
刘振晶道：“然后？”
欧莱雅一笑：“然后，我们积极出击，突然以全场紧逼人盯人防守和多点轮换战术彻底打乱中国队的节奏，我们将在第二节一举奠定胜局，最终大比分击败中国，挺进四强！”
“不知怎么的心脏跳得好快啊，今晚估计是无眠之夜。”冯敏叹道。
“睡不着也得睡啊，”谈雅永道：“华东大赛总决赛那天不是睡得很好吗？”
“拜托，这次不一样啊！”冯敏一骨碌爬起来，又抓头叹气：“真难以想象，我们竟然会挑战世界上最强的球队！”
谈雅永微笑。冯敏忽然躺下来，就躺在谈雅永的大腿上。谈雅永不以为意，轻轻拍着冯敏的头。12月份的新加坡微风习习，温柔地抚摸着她们的脸，空气也充满了热带树木的味道，令人不得不放下所有的包袱。冯敏抱着头喃喃道：“不知不觉八天了，我每天醒来的时候总要捏下脸，好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谈雅永大笑。
“你别笑我，这几天我反复在脑海里回放着我投中三分球，我抢断，我快攻的身影。我实在难以相信有一天我居然能披着中国队战袍征战世界大赛呢。”
“可是，这是现实。”谈雅永忍住笑，在冯敏脸上捏了一记。过了一会，谈雅永道：“我多么希望时光立刻流转到明天，看看结果如何。”
冯敏笑道：“什么都知道，这样的人生岂非无趣得很？你该全情投入到这个过程中才是。”
谈雅永微笑。过了很久，谈雅永忽然道：“虽说庄教练让我们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不要想得那么多，放开来打。但是，美国好歹是篮球王国啊，哎……喂？”
冯敏没有回答她，因为她已经睡着了。
这天，万人瞩目！
因为是时隔十年重新闯进八强的中国队对阵上届冠军美国队的比赛，而新加坡是华人为主的国家，来自中国的留学生不计其数，他们挥着中国国旗，脸上画着国旗，加油之声响彻全场，远远望去恰似一阵又一阵红色波涛在体育馆里掀开。
成天艳仰起头，她本以为，女子篮球不像男子篮球那样受到广泛的关注，几年前立陶宛女篮甚至集体拍全裸写真，只是为了吸引眼球。今天这样坐满人的场面令她着实意想不到，却听得冯敏叹道：“做梦也没想到我们这帮要基础没基础，要技术没技术的高中生居然能杀入八强，还能打美国……”
易达一笑：“这也说明了，你们真的很有实力！”
“喂喂，你们三人可是绝对主力！没有你们三人，我们玩不起来啦！”
易达大笑：“但有了你们，我们打得很畅快啊！你要知道，就算是三巨头也得有不俗的队友是不！”
“你的话，我听着很受用啊！”冯敏促狭地眨了下右眼：“难以想象这番话会出自你之口，你以前可是没少找我们的麻烦哦！”
易达大笑：“我错了还不成么？”
“是，你错了，该打！”冯敏爽朗大笑，以往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
成天艳抬起手把头发拔到了一边，叹道：“有三个月没理发了啊。”
“哈，”易达笑道：“干脆理短了，也免得每天还要花半小时梳个没完。”
“切！我才不理。”成天艳瞥了一眼贝贝：“好歹，有这么多美女！”
“哟，自认是美女了？怪不害臊！”易达深深地看了成天艳一眼。寇凤翔忽然道：“其实易达留过长发呢，我这里就有她当年的照片！”
成天艳惊讶得睁大了眼：“易达竟然留过长发？”
“呃……”易达听得这话，满脸尴尬，她爬过去便要呵寇凤翔：“你居然藏着我以前的照片？快拿出来！”
“嘿！”寇凤翔笑着躲着易达：“鬼才交给你，难得有你的把柄啊！”
“那我呵死你！”
柯云南淡淡道：“达，凤翔，别闹了，观众在看着呢。”
“是，老大！”易达立刻爬回来。柯云南将腿压直了，忽然叹了口气：“没想到，两个月了。”
众人闻得此话，不约而同看向柯云南。柯云南道：“说实话，我很烦你们，你们经常发生纠纷要我来解决，但是——”她停顿了一会，含笑看着大家：“我很喜欢你们。”
众人沉默。
“呵，你们折腾我，我却由衷欢喜。我知道在你们心目中，我是不苟言笑，不会和你们玩闹在一起的乏味队长，但我真的很高兴能当你们的队长，和你们一起打球，一起度过这两个月集训与比赛的时光。”
易达目光闪动，笑道：“老大你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这么感性的话？”
一瞬间，柯云南的脸居然红了！她的声调不自觉高了起来：“今天打美国，这可是最重要的战役，我……我只是想告诉大家，无论是就此止步，还是打下去，我……我依然喜欢你们，依然想和你们在一起。”
她说：“从小到大，我只以篮球为我安身立命的根基，靠着篮球得以进入高中，得以凭着体育特长生身份念上大学，我从来没有思考过篮球这项运动能有多大的快乐和魅力。我也不知道我最光辉的岁月是什么时候，我现在知道了。”
柯云南凝视着众人：“一个人最光辉的岁月其实并不长，甚至可能一生只有一次，而——”她突然扬起了声调，让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最光辉的岁月便是这段时期！”
一阵沉默，易达微微一笑：“老大，我可告诉你，你注定这一辈子都是光辉灿烂的！所以不要跟我说什么这段时期，说得好像你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柯云南静静地看着易达，眼眸里流动着难以言明的情绪，是感动？还是悲伤？成天艳见状笑道：“队长，我很信服你，我不觉得你无聊乏味，恰恰……我觉得你最可爱。”
“可爱？”柯云南霍然睁开双眼。
成天艳笑道：“因为你会说出这番话啊，本身不是很可爱么？”
“你们！”众人哄笑之下，柯云南的脸已经烫得可以煮鸡蛋了，她大声道：“好啦！你们也压够了，都站起来投篮吧！”
场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柯云南忽然精光闪现，抬起头看向了那边——美国队终于来了！柯云南冷厉的目光独独越过人群，锁定在了罗丝身上。罗丝似有心灵感应，她抬起头，也从纷纷扰扰的人群之中触到了柯云南的眼神。一瞬间，前所未有的战意在这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柯云南眯上了眼。罗丝组织后卫起家，最后打到了中锋，是难得的技术全面、身体素质出色的大个子，她的存在对柯云南而言确实是空前的威胁！罗丝死死盯着柯云南，她两年前亲眼看着队里的中锋完全受制于柯云南，她们虽然赢了，但柯云南对她们来说就是神一般的人物！
“云南，走吧。”易达轻轻拉住了柯云南。柯云南一笑，率先扭过头。
罗丝忽然低声冲旁边的队友说了什么。队友点了点头，忽然奔到球场中央，张开双臂，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什么。
“她在说什么？”柯云南皱着眉。
石豪瑜道：“她在向我们挑衅。”
柯云南霍然睁开眼。就在此时，黑人忽然翻了个跟头，开始耍着球。球在她手中从腰部转到胯下，又一直转到颈。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球在她手中已彻底幻化为红色旋风，将她整个人包住了。正是，劲爆的Freestyle！
美国本是篮球王国，自然离不开Freestyle！
柯云南冷笑：“哼，欺我们没人会耍么？”
“不，我会！”
柯云南霍然转过头，一道红影飘然而出，正是贝贝！她扬起头，让灯光照着了她俊美的脸，她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踏步、踩步、甩头，快速踢脚，衣袂飘飘。
黑人见状停下了，球还在她手上溜溜转着。
贝贝肩膀一低，秀发一扬，忽然蹲下来，忽然臀部着地，就在地上猛然转了好几个圈。众人惊呼声中贝贝越转越快，恰似一股红色旋风在球场上绽开来。忽然，她秀发散开，竟然以头抵地，以头为重心，转得更快了！
黑人待住了，手中的球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了。
贝贝猛然腾空而起，竟然一口气翻了几个跟头，恰似凤凰般从天上翩翩落下。她落地时优雅之极，她不断喘着气，双目却是明亮之极！她仰起头大吼：“各位还要再看一次吗？”
有的人听懂了她的汉语，猛然欢呼道：“要！”
有的人虽然听不懂，但他们疯狂鼓着掌，尽情欢呼着！
张开嘴待在了一边的谭主任这才如梦初醒，朝庄锋大叫：“天哪，快制止她们啊，领导就在上面看着啊！”
庄锋却好似没听到谭主任的话，他抱起胸饶有兴趣地瞧着贝贝再次舞动起来，贝贝跳到最精彩之处，他竟然还适时鼓掌，大声叫好！庄锋这一叫好，贝贝更是使尽浑身解数，旋转得更快了！
还没等谭主任擦完汗，贝贝恰恰舞罢，灯光闪耀之下，石豪瑜奔上场，用一口纯正的英语朗声道：“嘿，各位要不要看来自东方的Freestyle？”
“要！”
贝贝和石豪瑜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猛地拍了下手，易达、庄红和谈雅永拿着篮球便冲到了球场，尤其是天才易达还未到球场中央就已经几个花样胯下交叉步运球！她的速度之快，竟没人能数出她到底做了几下！庄红和谈雅永不甘示弱，她们不断耍着球，终于将全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关云含笑看着她们，这届国青队真的不同于以往！有石豪瑜这样的操着熟练英语和观众沟通的大学高材生，有贝贝这样充满了气场的街舞高手，更有易达、庄红和谈雅永这样的无拘无束不受条条框框限制的Freestyle高手！
观众痴了，他们实在没想到，这届中国U19青年女篮居然如此的张扬潇洒，如此的英姿飒爽，更如此的优秀卓越！柯云南也痴了，她忽然大声道：“豪瑜，替我翻译，大家要不要看属于女子的扣篮？”
惊世一扣
“好！”石豪瑜抬起头，将柯云南的话用英语大声吼出来了。
全场更是轰然，欢呼声一浪接一浪，鼓励着柯云南。易达微微一笑，忽然停住球，轻舒长臂，将球朝篮圈丢了出去！球堪堪飞到篮圈上，旋转着还没落下，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篮板前，接着，一只手出现在篮球之上——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全场人彻底沸腾了——柯云南当着全场人的面，将球扣进篮圈里了！
其实女子扣篮并不奇怪，只要弹跳力足够就能做到的。只是由于两性的区别，女性没男性富于攻击性，比赛中多以配合为主，极多采取投篮与上篮为得分手段，几乎用不着扣篮，更不用说极具气势又需要高度默契的空中接力扣篮！
美国队队员沉默地看着柯云南在篮圈上晃动着，在她们印象里，中国队一向韬光养晦，不喜张扬，但这届中国国青队怎么如此的高调？
罗丝忽然道：“珍妮特，你回敬给她们！”
刘振晶一怔。她扭过头定定地看着成天艳，她忽然一笑，身影一晃，一下子就欺到成天艳面前，一把夺过成天艳手中的篮球！成天艳竟是没任何抵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刘振晶冲到了中国队篮下！
“这不过是寻常的上篮而已啊？”冯敏耸着眉：“这也算回敬给我们？”话音刚落，冯敏却骇然瞪大了眼！只见刘振晶在空中转成了180度，恰恰背对着篮圈，球猛然放低，生生从胯下穿出，再往后一挑——
“唰！”
一阵沉默，接着全场发出惊呼声！
“啊啊，是背后胯下拉杆上篮！”
冯敏和谈雅永张开了嘴半天没合上，一向沉稳的石豪瑜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成天艳更捂上嘴惊叫出声！却听得刘振晶清朗的笑声传来：“要不是欧莱雅，我还真没发现我能做到呢！一开始我没想过我能，因而阻碍了自己！”
闻得此话，成天艳身体猛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