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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得寸进尺”的经营意识(1)

各司其职的薛氏三兄弟

明初,戎河曲有一户姓薛的人家,数代皆靠农耕为生,只因家风向来勤俭,所以日子过的倒也殷实。后来,薛家之子薛士秀得一高人指点便举家迁居大同府天城卫,家人皆不明何故,直到后来才知其中渊源。

薛士秀便是薛氏始祖。

薛士秀生薛镇。薛镇传薛庵,庵生四子,即薛春、薛云、薛雨、薛雷。薛春生二子,长子薛经、次子薛绮。绮生三子,长子薛某(佚名)、次子薛纶、三子薛缨,此三人便是我们要谈及的薛氏三兄弟。在这里,不妨先讲一下发生在其祖辈的一个故事,目的是想说明,为什么薛士三兄弟能牢牢地抱成一团,并将这种合力用于日后的事业上。

数十载,弹指一挥间,薛士秀的四个曾孙长大成人。薛家人丁渐旺,薛士秀看在眼里,乐在心中。可是好景不常在,其四个曾孙吵闹着要分家,这可气坏了薛士秀。

但薛士秀并没有责骂他们,更没有采用家法惩罚他们,而是不动声色地将儿子薛镇、孙子薛庵,及其四个曾孙薛春、薛云、薛雨、薛雷都叫到面前。众人见他手握一把筷子,表情十分严峻,但不明其意,皆默不作声。

须臾,薛士秀打破了沉寂,拿起一支筷子问道:“谁能把这支筷子折断?”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薛镇不解地问:“父亲,这支筷子轻轻一折即断,几岁孩童便可为之,不知父亲此言何故?”

薛士秀怒而不语,接着又拿起一把筷子问道:“谁能把这一把筷子折断?”

众人闻听此言,更是不解其意,不知为什么平日一向精明过人的薛始祖,此刻竟会问如此简单而明了的问题。

而后,薛庵小心地答道:“祖父,这把筷子牢牢地抱成一团,即使一大力士穷尽其力恐怕也很难将其折断。”

薛士秀仍怒而不语,又过了一会儿,厉声叫道:“薛春、薛云、薛雷、薛雨,你们四人分别过来试一试,看你们一人之力到底如何?”

薛庵四子面露难色,但还是不敢违命,于是逐一试之,皆不能折断。

薛士秀仍没说什么训斥之类的话,紧接着又拿起四根筷子,说道:“你们四人再分别过来试一下。”

四人逐一而试,皆将其断之。

四人相视,突然明白了曾祖父的良苦用心,连忙跪伏于地请罪,齐声道:“我们知道错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言及分家之事。”原来薛士秀是在告诉他们,应该像一把筷子一样牢牢抱成一团,齐心协力才能成大事。

薛士秀走过去将他们一一扶起,说道:“尔等明白就好,孺子可教也。”

薛士秀沉思了一会儿,他感觉是该把藏在心中几十年的秘密说出来的时候了。

然后,先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说道:“家和万事兴,齐力可断金,尔等定要将此金玉良言牢记于心呀!”

然后,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们可曾想过,当初我们薛家为什么要由戎河曲迁至这里吗?”

薛春答道:“曾孙听说是因曾祖得一高人指点之故,不知高人指点何事?”

薛士庵有些激动地答道:“确实是得一高人指点之故,此高人告诉我,只要我们薛家迁居大同府天城卫,不出五代,薛家便会人丁兴旺,财源滚滚。但前提条件是,整个家产要由兄弟们共同经营,不能分家。而今,我们薛家总算人丁兴旺,尔等竟然要分家,若手足之间不能和睦相处,彼此只顾各谋私利,家不和,财何聚呀!”

薛士秀的谆谆告诫被其子孙们世代延承,从此以后,薛家再也没有人提过分家之事,而是兄弟之间团结互助、倾力扶持。

这就是五世同堂的薛家。

薛士家族真正开始财源广进,是从薛春的三个孙子薛某、薛纶、薛缨开始的。

薛纶自小聪颖过人,少年时同长兄薛某一起在私塾读书。

一日,私塾先生想考考学生们,便故意给了一篇不好理解又稍拗口的文章——庄子的《鹏与斥鹌》,让他们背诵。薛纶与长兄同读,长兄尚未读完一句,薛纶已一目十行,其兄再读时,纶已熟记于心,背诵如流。

过了一会儿,先生问:“谁能背出此文?”

他本以为没有人可以背出,不料薛纶却答道:“我可背也。”于是便一字不漏地从头到尾尽数背出,并且一字不差,顺畅如流。

先生甚喜又问:“你理解些话的意思吗?”

薛纶答道:“此文的意思是说,人应像大鹏,志存高远、搏击长风、展翅高飞;而不应像斥鹌,目光短浅,苟安于小天地便沾沾自喜。”

先生惊喜万分,不由赞叹道:“此子前途不可量也!”

后来先生的话果然应验:薛纶在仕场与商场均实现了其大鹏之志。

薛纶不仅有惊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而且才思敏捷,数百言文章可一挥而就,且文藻秀美。同读数载,长兄对薛纶的才华深为佩服,他便主动要求放弃学业,继承父业,屯田耕作,以便资助薛纶读书。

其父薛绮甚为感动,赞叹长子不忘祖训,牢记“家和万事兴”,更感于其对手足倾力相助的义薄云天之情;并借此告诫薛纶切勿忘兄长之恩情,要懂得知恩图报、饮水思源的道理。

后来,薛纶之弟薛缨弃学从商,以便资助薛纶安心读书。

薛纶在兄弟们自我牺牲精神的鼓舞下,更加发奋读书,终于在隆庆二年(公元一五六八年),登进士第,进入仕途。

薛纶进入仕途后,虽不能亲自打点家业,但经常为长兄和弟薛缨出谋划略,所以其长兄和弟薛缨所经营的产业规模也越来越大。

自此,薛氏家族人丁兴旺、财源滚滚。

薛氏三兄弟各司其职,彼此离多聚少,但他们都时刻牢记始祖之训,从不敢有所怠慢,所以兄弟间的情义却越来越深。这也就是说,薛氏家产皆由兄弟共同经营,从未有人提过分家之事。

明朝中叶,由于多方面因素的综合作用,使得开中纳粟制的问题越来越多,以至开中纳粮已收不到原有的效果——不能满足政府的财政及其军饷的需求,加之社会商品货币经济发展,明政府将开中纳粮改为开中纳银。即商人在边疆屯田纳粮换取盐引的开中制度,被纳银的折色制度所代替,这样商人不必再纳粮到边镇换取盐引,直接纳银便可换取盐引。

明初,在实施开中纳粮制时,盐商有边商和内商之分。因为当时晋商凭借其晋省极临边镇的地理优势,往边镇纳粟换引后,既可以凭引支盐到内地各盐场充当盐商,又可将盐引卖给内商只充当纳粟换引之商。前者称为内商,后者称为边商。也就是说,边商专纳米、豆、草料,依靠贸易盐引谋利;内商则坐场市盐,进行交易或转售他人。

开中纳银后,内商只要纳银即可换取盐引支盐,而且从边商和内商其对盐不同的运销地位来看,内商处在支配地位,获利多、资本增值快。也就是说纳银制取代纳粮制后,边商失去了原有的优势。

人情孰不欲利,谁肯舍多而就少乎?

没有人——尤其是商人,会跟钱过不去。所以山西、陕西、安徽等地的大盐商,纷纷寓籍淮安、扬州。

万历十年,也就是一五八二年,薛纶任陕西按察司副使,他亲眼目睹了许多专纳米、豆、草料等依靠贸易盐引谋利的边商,不仅辛苦,且所获之利甚微。他也深知,处于盐业运销支配地位的内商,其获利不仅数倍于外商,而且只是坐场盐市,经营起来比较轻松省力。他眼见许多陕西的大盐商纷纷迁往淮安、扬州。

薛纶的弟弟薛缨是两淮盐商,两淮盐的主要集中地是扬州,所以两淮盐商大都寓籍扬州,但薛缨却迟迟未迁,薛纶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心想必须要和弟弟好好谈谈。

这日三兄弟在大同府天城卫家中相聚。平时,三兄弟各司其职,很少相聚,除非有要事相议。

此时的薛氏家族已是地位显赫、富甲一方,但三兄弟相聚之时并未大张宴席、举杯欢庆,仍保持着他们原有的勤俭习俗。夜晚,三兄弟聚于书房,秘密商议着薛氏家族的未来。

三人神情凝重,好象都各怀心事。薛纶首先打破了沉默,说道:“三弟,山西边商,尤其像你这样的大盐商,均纷纷寓籍扬州,不知贤弟为何迟迟未动?”

薛缨答道:“二哥有所不知,不是我不想寓籍扬州,我也明白,内商营利数倍于边商,且省力,资本增值快。可是,我怕一旦寓籍他乡,日久会坏了咱薛家的祖训呀!”

薛纶忙问:“三弟,此话怎讲?”

薛缨答道:“二哥聪慧过人,其中利害我一点便明。”

薛纶连问:“快讲,快讲。”薛缨道:“大哥、二哥,我们兄弟三人,虽然平日各司其职,但相距较近,尽管见面的机会不多,但要想见面,倒也不难。因此,家中大小事务皆由兄弟共同管理,虽力有主次,但总觉不生分。况且我们三兄弟自小肝胆相照、情深义重,纵使略有不到之处,也并不计较,反而相互安慰。可是,一旦我寓籍扬州,便和大家相距千里之遥,往返甚是不便。由于路途遥远,信息的传递会出现滞时。如此,虽不分家,可兄弟们共同经营也非易事。所以我宁可断了财路,也不敢破坏咱薛家的祖训呀!”

薛纶沉思不语,其兄道:“三弟所言极是,大同有父业断不可弃,我必不可离开大同,二弟新任陕西按察司副使,公务较以前相比更加繁忙,所以,更不可能随你前往或往返两地兼顾南北,再者,往返两地之间也甚是辛苦。”

薛纶明白,只有他才能解救这一局势,以保薛家财源不断。但是如果他直接说自己辞掉官职,两兄弟可能都不会答应的。

于是他动情地对长兄说道:“大哥,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少年私塾时先生考我们的课文?”

其兄不知薛纶为何在此时提起往事,也没过多考虑,答道:“依稀记得,但事隔多年,可能回忆不全了,只记得二弟当时不仅背诵如流,而且问题也回答的很好,还得到了先生的夸奖。”

薛纶说道:“我记得那篇文章是庄子的《鹏与斥鹌》,也是从那时起,我就坚定人应像大鹏一样,志存高远、搏击长风、展翅高飞。而不应像斥鹌那样,苟安于小天地便沾沾自喜。”

薛缨以为二哥是在教训自己,忙答道:“二哥教训的极是,只是并非愚弟不愿做大鹏,而实在是事出有因,不得已才做斥鹌呀。”

薛纶闻听薛缨的话,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忙解释道:“贤弟,千万别这样说,我并非在责怪你,而是在谴责自己,竟然胡涂到了这种地步,自己做了斥鹌不说,还连累了好兄弟。”

其长兄道:“二弟何出此言?你既不胡涂,也没有哪儿不够仁义呀,而且你刚刚荣升按察司副使,给祖宗争了光,我们也感到很荣耀,觉得脸面上很光彩。”

薛缨也忙说:“是呀,二哥,怎出此言呢,可折煞小弟了。”

薛纶说:“长兄,贤弟,请听我慢慢道来。”

薛纶面带愧色道:“为了助我求学,长兄和贤弟才会弃学,又因兄耕弟贾倾力相助,我才会有今日。涉足官场十余载,深感其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险恶,事事小心翼翼才不致出错,走到了现在。可是正因如此,我也不知不觉地由大鹏变为斥鹌了。”

兄长与其弟薛缨闻听此言,均意欲截断薛纶的话,薛纶举手示意他们不要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没有兄弟们相助,便没有我薛纶的今日,现在咱们薛家处于进退取舍的两难境地,薛家的事业和薛家的人都应该像大鹏一样志存高远,要‘得寸进尺’,我作为薛家的一员决不能安于现状,所以,我决定辞去官职回籍,往返于扬州和大同之间,兼顾两地的产业,这样我们兄弟虽相隔千里,但仍是兄弟共同维持家产,如此既不违始祖之训,也不阻薛家兴盛之路。”

薛缨连忙跪倒在地道:“二哥,小弟深知兄之情义,可是这万万使不得呀。”

薛纶连忙扶起薛缨微笑道:“贤弟,饮水思源,人之常情,再说官场险恶,我也早已厌倦,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大丈夫安身立命之处千千万万,何必苛求一处。”

其兄长和薛缨还想再劝说,薛纶坚决地说道:“长兄、贤弟,不必再劝说,我意已决。”他们深知薛纶的脾气,知道再多说也是徒劳,也不能改变薛纶的决定,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

不久,薛纶辞去了陕西安察司副使之职回籍,倾力扶持兄长和其弟薛缨共创薛家大业。很多人对他的离职都很惋惜,而薛纶却说:“我有幸继承先祖之产业,兄耕弟贾,助我求学,才有今日之位,我愿已足矣!”

薛氏家产五世没有分开过,是由兄弟共同经营。自从薛缨经商两淮,在扬州置产后,薛家在大同和扬州两地都有家产、人口,为了照管两地的子弟、田宅、奴婢等,薛纶辞官后,经常往返于大同与扬州之间,他的生活空间和时间大多是在车马上度过的,寒来暑往从未间断过。薛家上下没有人不对其由衷钦佩和赞叹的,薛缨与其兄长更是感其恩德,事无巨细皆要与其商议才定,扬州、大同两地的消息也都是由薛纶来回转达。薛纶虽德高望重,但无半点居功之态,为人甚是宽厚,对两地的子弟,奴婢皆一视同仁。

从侧面可知,薛家当时在大同和扬州的产业已相当可观。

薛氏家族的兴旺及其产业的壮大,与薛氏兄弟间肝胆相照、和睦相处、顾全大局、群策群力,是分不开的。尤其是他们那大鹏之志,也就是在产业的经营上“得寸进尺”的进取精神,实在难能可贵,为经商者树立了永垂不朽的榜样!

至今,“家和万事兴”这句箴言被许多家庭奉为家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