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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稻作发展看农民的经济意识变迁——以广西武鸣县陆斡镇二塘村八队为例(3)

陆斡镇位于武鸣县东部,东与罗波乡相接,西接府城乡,北接两江乡,南接城东镇。二塘村是陆斡镇与府城乡交界的村,属于陆斡镇。二塘村有5个自然屯,分为20个村民小组,村民小组过去称为生产队,现在村民仍习惯称为队。二塘村的上潘屯分为3个队,即二塘村第七、第八、第九队。上潘屯位于二塘村南部,南面是那羊村的下潘屯,西隔剑江河与府城乡的双泉村相望。往北二公里是二塘街,东面地接忠党村。

地形上,整个二塘村地势平缓,在上潘与忠党毗邻方向有一些坡地。从马山流下的剑江河是武鸣县境内主要河流,它从北向南流经二塘村。早在解放前,群众在剑江河筑坝引水,灌溉农田,上潘的农田也受益于这一水利,但已经是处于水尾境地了。1963年修成了水利灌溉渠道,二塘村的农田受益于桥响(地名)灌区,上潘屯也从中受益,仍处于水尾地位,但生产用水一般而言并不缺乏。

上潘屯的岭地少,很少木材,只有一些松木。松木对村民而言是宝贵的,建筑材料主要就是用松木。在没有沼气之前,村民为了砍柴,可能要去十多公里远的府城镇地界的山上去砍。本屯的林业资源相当缺乏。

除了河流外,村上有许多水塘,可用于养鱼,塘的周围种有竹子。从剑江河边望上潘,在八队的方向看到的全是竹子而不见房屋。

在交通上,上潘屯处于从武鸣到二塘街的四级公路上。距武鸣县城30公里,距二塘街2公里。二塘街处于从陆斡镇到府城乡的乡镇公路上。从二塘街到陆斡街有16公里,到府城街有20公里。武鸣到二塘的公路是二塘村最主要的交通线路,武鸣车站到二塘的汽车每40分钟一部,营运车辆是中巴车和微型面包车。从上潘乘车到武鸣车费4元,乘车到二塘街价格有两种,中巴车收0.5元,摩托车和面包车都是收1元。二塘经上潘到武鸣的公路1994年通汽车,2003年才铺好沥青路面。在这条路通车之前,上潘屯村民去武鸣县要经二塘、陆斡,路程比现在多10多公里。

二、村落历史

二塘村在1958年前是剑江乡所在地,1958年8月陆斡乡、苞桥乡与剑江乡组成先锋人民公社。1959年单独成立剑江公社,归陆斡区辖。1965年改为二塘大队,由陆斡公社管辖,1984年陆斡由公社改为镇。现在二塘村地界仍被镇政府称为剑江片,汽车站仍将二塘称为剑江,武鸣到二塘的汽车运营线路牌上写的也是武鸣到剑江。上潘屯是一个单姓村屯,男性居民绝大部分姓潘。8队有两户是上门的,其中一户已经改姓潘。村民对村落史并不熟悉,但在1980年代,部分村民自发寻根,修了族谱。

根据族谱,他们自称是北宋潘仁美的后代,说潘仁美为了躲避杨家将的追杀,跑到了广西,其后两代还隐去了潘姓,直接以名相称。现在还有老人说,当时不敢姓潘,杨家势大,对姓潘的见一个杀一个。过去上潘屯还奉行不与杨姓结亲的原则。宗谱记载,潘仁美从山东荥阳县迁到武鸣英圩,其后代又从英圩迁到仙湖,后人又从仙湖迁到陆斡下潘屯,再从下潘屯迁到上潘屯。迁到上潘的时间是在清朝顺治元年(1644年)。一份宗谱记载从上潘的始祖至现在有13代。以每代20年计,宗谱所记历史当在260年,与顺治元年(1644)到现在的时间是基本相符的。可据此认为上潘屯的历史是从顺治初年到今。

三、人口与精神生活

2003年9月,二塘村八队有共56户246人,其中男性132人,女性114人。劳动年龄内人口数(男16~60岁,女16~55岁)为161人,劳动年龄内丧失劳动能力的人数为12人,劳动年龄内上学的学生数为13人,以此计算的劳动力资源为136人。实际上,有的老人年逾70,仍然是家庭主要的劳动力,因为一些家庭青年人去打工了,田地的活都是老人干的。小孩子也经常帮做诸如洗衣、喂猪、摘菜之类的家务活。常年外出打工的男性有13人,女性有15人。有1个女大学生;读中专的女生有3人,男生2人;读高中的男女各1人。读初中的女生14人,男生12人,读小学及学前班的女生7人,男生9人。

从上学的学生人数可以看出,出生率呈下降趋势,否则不会出现小学生比初中生少的局面。原先上潘屯有一个教学点,由于学生人数少,在2001年撤销了。现在的生育观念是,有了男孩的家庭不愿再违反计生政策而生育,没有男孩的家庭则要冒险超生。由于社会保障体系不健全,而且“上门”仍然被人看不起,所以“养儿防老”仍然被认为是一种安全可靠的养老模式。

从上学人数还可以看到村民的教育观。据村民反映,上学一般就是上到初中,然后就上也可不上也可。如果没有读完初中会被人看不起,说连初中都没读过。绝大部分青年都上完初中,只有两人因个人原因不愿读而中途辍学,没有读完初中。读完初中以后,能考上高中的学生比较少,因为初中学校多而高中学校少,并且人们都倾向于要读重点高中,而不愿读普通高中,这制约了高中教育的发展。读高中的目的是要考大学,家长宁愿送孩子上高价的重点高中以求升学保障,也不愿送孩子上一般高中而“白读”。少数家长送孩子读中专,是希望能学些技术,将来打工好一点。近年来,大学毕业生就业困难,有少数毕业生回到家里务农,使群众中的“读书无用”思想增强了。在学费越来越高而毕业生就业没有保障的情况下,教育投资所需的钱对农民来说是很大的开销,而收益并没有保障,所以农民对教育持无所谓的态度。“考得上就上,考不上也无所谓”是这一态度的注脚。

上潘屯是一个壮族村屯,村民全部都讲壮话,壮语是最主要的语言。目前,随着电视普及,除部分50岁以上的老年人以外,大部分村民都懂一些普通话,但能讲的有限,并不流利。另外,武鸣官话(西南官话的一种次方言,带壮语口音)是武鸣县城通行的语言,一些在外交往多的人或解放初期和解放前读书的人都懂些武鸣官话。

看电视是村民最重要的休闲娱乐方式,每一家都有电视,大多是1980年代生产的黑白电视,八队的彩电拥有量不到10台。没有闭路电视信号,电视只能接收广西台。对大多数村民而言,晚上的休闲活动就是在家看电视。没有电视之前,唱山歌是许多群众爱好并参与的娱乐活动。八队还有人参加了首届南宁国际民歌节(1984年举行)的演出活动。山歌在有了电视、录音机之后迅速衰落,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会唱。

另有一种具有民族特色的传统娱乐方式称为“采茶”。主要内容是一群少女在锣和二胡的伴奏下唱祝福的歌,歌的内容从一月到十二月,每月唱两句歌词,前一句与采茶叶有关,后一句是祝福的话。春节期间,采茶表演队到乡镇单位和农户家拜年演出,很受欢迎。节日的娱乐还有斗鸡和斗鸟,主要参与者是男性。平时的生活中,没事干的村民喜欢聚到村上的商店。在九队靠近公路的地方,也就是在八队和九队的村口,有2家商店,可算是八队和九队的娱乐中心。村民可在商店外打麻将、下象棋、看电视、看报纸和闲聊。2001年,六合彩传到了上潘屯,现在仍有不少人参与。六合彩成了部分村民的娱乐和希望,成了群众日常谈论的话题之一。

整个上潘屯是一个单姓村落,村民也认同一个祖宗,但却没有明显的宗族势力痕迹。首先,上潘屯分成第七、第八、第九3个队。由于地域空间距离影响,3个队之间的联系并不十分紧密。八队和九队之间交往多一些,七队和八队、九队之间的交往要少得多。供奉祖先的村庙,七队和八队分别各有一个,九队则没有。另外,在一家办酒席的时候,本队的16岁以上男子都是客人,其他队的则要真正有亲戚关系或是好朋友才会受请。而帮忙操办酒席的都是本队的人。目前,八队的56户人,分为6个房族。同一族的人都互相认同为“自己人”,同一房族并不局限于本队,有的族既包括有八队的人,又包括有九队的人。在生产和生活上同族人互相关照,但并没有所谓“族长”一类人物,只是村民普遍对老人比较尊重。

四、经济生活

八队的经济目前主要可分为四大块,分别是水稻种植、甘蔗种植、养猪和打工。大米是每个家庭的主粮,故稻作是家庭生计的根本,有劳动力在村的每一户都将种水稻作为最基本的农活。

现在八队甚至整个二塘村的农民倾注最多精力的是甘蔗种植。甘蔗是最重要的现金收入来源之一。几乎每一家都种有甘蔗,种得少的家庭每年约有十吨,种得多的有二十多吨。甘蔗价格最高时每吨280元,2003—2004榨季的收购价是150元/吨,已经是1990年以来最低价了。以这一价格计算,每户的甘蔗毛收入每年也达到1500~4000元,对广西农民而言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如一户只有一对70岁老夫妇在家的农户,每年也收获一车甘蔗,有十一二吨,毛收入将近2000元。

养猪是八队的另一现金收入来源。除两户劳动力较少的家庭外,家家都养有猪。少的养两头肉猪或一头母猪,多的养六七头肉猪,还养一头母猪。有一家同时养一头母猪和十头肉猪。按2003年下半年的价格,一头肉猪大约可卖400~500元。现在一年可出栏两次,即一家即使平时只养两头猪,一年也可以卖4头,毛收入大概在1600~2000元之间。1996年之前,养猪很少用商品饲料,1996年后商品饲料得到广泛使用。据村民说,现在养猪必须用商品饲料,否则猪不爱吃,长得很慢。如果完全用商品饲料喂猪,可在3到4个月出一栏,但饲料价格太高不合算。如果完全不用商品饲料,而用自家粮食和青菜喂,则需8到10个月才能出栏。村民一般使用饲料与米糠、玉米粉和青菜搭配来喂猪,一年出栏两次。这样既可提高养猪效率,又不致使成本太高。上潘屯的一家商店可以赊售猪饲料,村民养猪用的饲料都可以在那里赊购,待卖猪后再还钱,饲料的价格与镇上售价相同。所以村民全部在该店买猪饲料,有的用现金支付,大部分是赊购。有一对60多岁的夫妇养了一头母猪,卖出一栏小猪得1300元,马上拿700元去商店还饲料款。这说明养猪的商品饲料成本,约占毛收入的一半。笔者没有发现村民认真按自家养猪的投入与产出进行过收益核算。在村民的意识里,养猪如果全部靠饲料肯定不合算。他们并不认为养猪能赚多少钱,一般估计一头猪可赚几十元纯利润。养猪有几个好处:一是可充分利用平时的剩饭剩菜和潲水之类,还可利用青菜。田地里种的青菜往往吃不完,因离市场远,不方便卖,并且卖价也低,还花人工,用来喂猪是最好的。二是可以积肥,产生沼气。沼气近两年已经成为最主要的燃料,村民不必再去打柴。猪粪是较好的农家肥,种水稻种菜都需要。第三个是起到“攒钱”的作用。村民认为,如果不养猪,将粮食卖掉所得的钱是零散的,并不多。能增加的只是每次碾米后卖糠的钱和卖玉米的钱,也不见多,很容易就用掉了。用农民们的话说就是“钱不知怎么就用掉了,不见钱了。”而每次卖猪后可以得一笔不算少的钱,“可以拿来做事”。养猪这一行为表明,农民从事经济活动,尽管没有经过严格的量化经济计算,但也完全符合理性逻辑。养猪即使不算一种高效率的投资,也可算是一种合理的理财方式。

另一种获得现金的经济活动是打工。在人口部分已经提到,八队常年外出打工的男性有13人,女性15人。这并不是大的数字,从比例看,只占全队人口比例的11%。这一数字是笔者调查时的一个静态时间点(2003年10月间)的情况。常年一词指的是在外地打工一年以上,没有参加家里的农业生产的情况。打工的地点有广东、南宁、武鸣县城三地。外出打工者既有刚初中毕业的青年,也有40多岁的中年人。

事实上,有的人去打工以后,因某种原因又回家了。有的人在家,农忙时做家里的农活,农闲时则去做生意或做建筑工,或者到离村约10多里的东风农场去打工。按八队的一位村干部的说法,凡家里有劳动力的,几乎家家都有种养以外的收入,单靠种稻、种蔗和养猪是不行的。

年轻人初中毕业后,都想去打工,因为外面的世界比村里精彩得多。在家没有什么事做,觉得闷。年轻人喜欢到广东打工,广东工资高一些,并且广东的城市化水平较高,城市生活对农村青年有很大吸引力。去打工的人一般进服装厂、玩具厂、电子厂等,月工资约500到600元。年轻人中去打工的女青年较多,男青年较少。因为工厂需求女工较多,招男工少一些,而且要求有技术。有一个20岁的男青年,去过三次广东,都因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回家。在家感觉闷,想外出打工又没机会,这是部分青年面临的困境。2004年春节刚过,又有3位原先在家的女青年外出打工,两个去广东,一个去南宁。

中年人也去打工。有几个40多岁的人去过杭州打工,帮人做装修用的吊顶,每天收入35元。其中一人告诉笔者,他们要为家庭攒钱,在外打工每月要有800元以上,能攒些钱回家,才觉得合算,不像年轻人自己够用就可以了。后来老板不赚钱,他们没工做就回家了。另有一对夫妇,曾去武鸣县城的砖厂打工。让母亲在家照顾读初中和小学的两个儿子。田地给弟兄们种,不收租。后来砖厂不办了,他们又回家种田。在外打工两年,据他们说,在外打工比在家种田地收入要好一点。

以上要说明的是打工在村民经济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农民已经跳出了“种”和“养”的经济领域,一旦有机会,他们会从事非农业的、收益更高的经济活动。尤其对年轻人而言,“打工”是外面世界的诱惑,“去打工”是大部分青年人想做的事。传统上认为小农有重农轻商、只把种地看做创造财富的方式意识,现在看来已有相当大的变迁。

二塘村村委所在地二塘街原是剑江乡所在,它形成一个圩市,每三天是一个圩日。其热闹程度不亚于陆斡圩。二塘街上有信用社、邮政点、医院等机构,近年还出现有中国联通和中国电信的经营网点。二塘村农民的购买需求,大都可以在二塘街上得到满足。少数经济活动需要到县城去完成,现在很少有人因为经济需要而去陆斡街。

(第三部)分土地:农民的生存保障

一、中国农民的土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