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云尔
它们的花朵没有精美的造型,没有纷呈的色彩,没有丝毫哗众取宠的味道。
从窗口望去,可以看见几株高大的树,比碗口还要粗,高达五六丈,屹立在那里。
站在窗前凝望,我常常想,它们多像几块高高兀立的岩石,皮肤是那样粗糙,枝干是那样道劲,一阵弱小的风是奈何不了它的。甚至,一阵更大的风可以把茅草连根卷走,在它们面前则无济于事。更或甚者,一把斧子也不能把它们如何。在它们身上遍布着伤痕,其中有不少肯定是与斧子较量留下的吧。伤口结痂了,勋功章似的缀在树木胸前。然而,因锋利而狂妄的斧子呢?因莽撞卷刃了吧。卷刃了的斧子肯定躲在某个无人看见的角落黯然神伤,任凭时间的锈迹慢慢湮没。
站在窗前凝望,我常常想,这些给人桀骜不驯印象的树木,这些有着坚硬外表的树木,有着一个怎样的内心世界呢?我不止一次在脑海中把它们打开,像展开一幅世界地图那样。我仔细端详并试图破译它们的纹路。纹路是一棵树成长历程的记载,是一棵树的密码。一圈圈如同涟漪的纹路,不知沉淀着一棵树多少记忆在其中。自然,我是一次次徒劳无获。
站在窗前凝望,我有时想,它们也在注视着我吧。但它们习惯了缄默不语,太深太深的沉默阻隔了我们之间的沟通。这些高大的树木怎比得了那些花草呢?花草是温情而不是冷漠的,是可以与之倾心交谈的性情之物。
站在窗前,我常常看到一些人在草地上打滚,满含汁液的嫩草把他们的衣服弄出一道道淡绿色的渍印;一些人把花摘下来,凑在鼻前细细地闻着,陶醉在其中。这些高大的树木站在一旁,倍受冷落。一个人如果遭到这样的境遇,是免不了嫉妒甚至愤愤不平的,一棵树会怎样呢?也会心生妒忌和落寞吗?
时光流转,到四月的时候,春天呈现蓬勃之势。站在窗前,我感到无限惊讶,因为我没有想到这些桀骜的树木也会开花。在我的意识中,开花的应是那些枝条柔蔓、楚楚依人的植物。
我不知道这几棵树的名字,我从来不关心这些。也不知道它们的花叫什么名字,动听或不动听,这些都无关紧要。它们的花朵雪白,堆积在枝头,像一堆过去岁月里未融化的雪。
我突然想起岩缝里涓涓渗出的泉水来。那是水滴在岩石的内心聚集得太多的缘故,多到无法盛下,便由不得控制流了出来。那么,这些雪一样的花朵也是从树的内心渗出来的吧。这些树木不愿倾诉,习惯了沉默,如果不是过去岁月的雪在内心堆积得太多,多到无法控制的地步的话,哪会有这样一番景象呢?
我站在窗前,看着这几棵内心积雪的树和它们雪一样的花朵,我想,它们绝不是因为妒忌而开花的。它们的花朵没有精美的造型,没有纷呈的色彩,没有丝毫哗众取宠的味道。
阳光下,人们依旧在草地上流连,依旧和温情的花朵厮磨,对身边的这几棵树却无暇顾及,或者不屑一顾。
仅仅过了几天,枝头的花朵开始接二连三地凋落,就像一堆雪开始慢慢溶化,时不时传来花朵砸在泥地上的梆梆的声音。
仔细听着,便会感到一种无法承受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