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征，实际上，这并不是一次很危险的出征，因为当初之前的驻边塞的将军已经大挫挞挞族，只是可惜意外被刺杀，挞挞族现在还远远没有恢复回来，所以此时出征，想必挞挞族也并没有太多兵力来迎战。
可是，让刚成为武状元的萧痕东就此出征，简直有些不合规矩。毕竟现在是太平盛世，和挞挞族的战争也根本不是什么刻不容缓的事情。一般来说，武状元要先去军队适应，然后和军队的普通士兵一起接受训练，之后慢慢成为将领。
这种刚当武状元，就带领一大堆人马出征的，几乎没有先例。
且不说武状元没有亲自打仗的经历，因此颇为冒险，就是士兵们也未必会服从这样忽然出现的首领。
无论如何，这对萧痕东他们都是极为不利的。
因此，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郑沁两眼一翻，差点就昏过去了。
林小烛虽然没昏，但也傻了，萧明睿更是难以置信。
因为萧明睿身份特殊，并没有在殿试里出现，当下也坐不住了，起身直接想去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有带回这个消息的萧痕东本人一派淡定，道：“皇上身子不适，并没有多说，倒是大皇子二皇子也在。”
林小烛：“……”
可恶，原来根本不是她想多了，而是柳河安和二皇子还有后招！！
让他中了武举，又派他去送死！
还有更恶心的吗？
林小烛气得不行，但眼下萧明睿和郑沁都在，又不能说出来，只能看着萧痕东，道：“那你当时怎么说的？”
萧痕东道：“当然是答应了啊。”
郑沁白眼一翻，真的昏了过去。
林小烛：“……”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把郑沁给抬到了她的房间，又去喊大夫。林小烛跟着萧痕东跑过去，又因为碍手碍脚被赶了出来，两人默默对视。
林小烛倒是早知道萧痕东肯定会答应，虽然无奈，但也只能轻叹一口气，道：“你真的太傻了。”
萧痕东别有所指地道：“小烛，你知道，我可以的。”
林小烛摇了摇头：“这事……其实我怀疑另有隐情。”
萧痕东道：“啊？什么？”
林小烛叹了口气：“我怀疑是二皇子给皇上出的主意，皇上才让你这么快出征。”
萧痕东道：“二皇子……你是说，因为柳太医？”
林小烛点了点头：“我也只是猜测，但我觉得，可能性还挺大的。”
萧痕东思考片刻，道：“即便如此，我也只能答应。”
林小烛点头：“嗯，我知道。但是，我很不放心。他们让你去打仗，毫无疑问是想要你死，就算你可以打胜仗，但我怕……他们会安插人在你的军队里，伺机对你下手。”
萧痕东皱了皱眉头：“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我死啊？”
林小烛迟疑道：“所以说我只是猜测而已。就我自己的印象而言，柳河安并不是那么狠毒的人，但是，我以前还觉得柳河安是个非常完美的人呢……可他已经无数次推翻我的记忆了，所以，我也不知道。”
萧痕东道：“后天晚上，御花园内会开设琼林宴，状元、榜眼、探花都要去，还得带上家眷。到时候我带你去，你这么聪明，也许能推断出蛛丝马迹。”
林小烛嗯了一声，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其实如果真是如此，就是自己拖累萧痕东了。可看萧痕东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要说她什么的意思，她要是主动说抱歉，倒反而显得生疏了。
她也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不安和不快，静待后天的琼林宴。
而郑沁却是一醒来就抓着萧痕东一顿骂，骂完萧痕东就接着数落萧明睿，让萧明睿试着旁敲侧击跟皇上沟通一下，别让萧痕东去打仗。
萧明睿也非常发愁——让他去跟皇上沟通不要让萧痕东出征，收回皇上的成命？
老实说，难度不小。
最重要的是，他儿子都不抗拒地一口答应了，他又还能说什么？
但萧明睿当下也写好了一个折子，主要也就是从将领及士兵没有磨合，萧痕东没有实际战争经验等为由出发，希望让皇上给萧痕东一点时间，也防止出现意外。
这折子倒是递上去了，但皇上病重，并没有时间看折子，而是由大皇子和二皇子分担朝政。萧明睿的折子在琼林宴当天的早上送了回来，里面只有寥寥数笔，说皇上相信萧痕东的实力，而萧尚书也要相信自己的儿子。
萧明睿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郑沁也是欲哭无泪，直骂萧明睿和萧痕东。
而就这样，迎来了一场乱七八糟的琼林宴。
虽然心里十分不满，但皇上举办的琼林宴，怎么也要去，还得打扮得很正式。郑沁完全是强打精神，盯着大家穿着得体的衣服，梳着得体的发型，众人上了宫中派来的轿子，赶往御花园。
天色已微暗，到了御花园之后，却见长灯绵延，点缀于整个御花园周围，显得周围灯火灼灼，明亮如昼。而宫人繁多，加之家眷不少，整个御花园里各类色泽的服饰简直可以和御花园中的花朵争艳。
林小烛作为状元夫人，自然是其他家眷要搭讪的对象——老实说，林小烛已经颇为习惯了，因为无论是在柳河安的婚礼上，还是白梅的婚礼上，她都遭遇了这样的情况。
萧痕东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也必须要去和未来的同僚们打招呼，他显然比林小烛更不适应这样的应酬。但林小烛细心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做得还不错，虽然生硬，但不卑不亢而有礼，倒是让她放心不少。
不过林小烛刚松了口气，二皇子就出现了。
顺便带着皇上的圣旨——皇上体虚无法出席琼林宴，因此让二皇子代劳。
林小烛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二皇子，真是无语凝噎。皇上体虚，这位二皇子也没体强到哪里去好吗？！
看他苍白的脸色，青紫的嘴唇……
大家大概都和林小烛想的差不多，但没有人会提出异议。二皇子倒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脸，大致寒暄了一下，便单独跟萧痕东说话。
二皇子声音非常柔和，道：“这次的状元郎年纪很轻，可见后生可畏。来，萧状元，当初在金銮殿内，我和你隔得很远，并没有太仔细看清你，你过来，同我喝一杯。”
二皇子发话，萧痕东自然得过去。而二皇子身后推轮椅的苏湘湘却皱了皱眉头，低声在二皇子耳边说了什么。看她的样子，大概是劝二皇子不要喝酒之类的，但二皇子没理她，直接和萧痕东喝了一杯。
苏湘湘神情复杂，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次也辛苦你了。”二皇子道，“才刚被选为状元，就要去边塞。”
萧痕东道：“没什么，为国效力是微臣的职责。”
二皇子淡淡地笑了笑，道：“嗯，有这种想法很好。不过，听说你也才新婚？”说罢，他打量了一圈四周，道，“你的夫人没有来吗？”
林小烛一直有在仔细听他们说话，眼下听到二皇子说起自己，赶紧走过去，行了礼：“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露出了一个说不清是客气的笑容还是冷笑，道：“是见过。”
林小烛：“……”
二皇子身后的苏湘湘对林小烛笑了笑，眨了眨眼睛。
林小烛也偷偷对她眨了眨眼睛。
二皇子道：“你知道父皇的旨意了吗？”
林小烛道：“回二皇子，您是说要让我夫君远征挞挞族的消息吗？我已经知道了。”
二皇子微微点了点头：“知道就好。你可会觉得皇上不近人情，在你们新婚不久，且状元郎刚中选，就派他远征？”
“回二皇子，没有。”
我当然不觉得皇上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明显是你好吗！
林小烛内心对二皇子这样惺惺作态的行为十分不屑，谁料二皇子却道：“没有？看来你还颇为通情达理嘛。说起来，这其实是我提出来的主意。”
想不到二皇子居然这么坦白，林小烛傻了傻，但很聪明地没有接话。
二皇子笑了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回二皇子，不知道。”
二皇子又是一笑，道：“不知道就算了。”
萧痕东有些不解地看着林小烛和二皇子，像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林小烛却非常清楚，二皇子根本就是在暗示她，没错，就是他故意这么做的。
像是示威，又像是有别的含义——林小烛万分不解，二皇子对自己示威干吗？暗示她，他能掌控萧痕东还有自己的性命？
这不用示威林小烛也知道啊。
还是告诉林小烛，她和萧痕东结婚本就是错的，就是她拖累了萧痕东？
林小烛满怀不解，不料二皇子还没再说什么，忽然身子就微微一颤，开始咳嗽起来。
推着二皇子的苏湘湘眉头一皱，道：“二皇子？”
二皇子手中握着手帕，捂着嘴巴咳了几声，而后面无表情地放下手帕，仿佛没什么事情。但林小烛离他不远，清楚地看到了手帕中的血迹。
苏湘湘显然也看到了，脸色一变，道：“二皇子，您不应该夜晚出来，风大天寒……更不应该饮酒。”
二皇子道：“不碍事。”
苏湘湘：“……”
二皇子又道：“就算我不吹风，不喝酒，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不也知道嘛？”
林小烛瞪大了眼睛，却见苏湘湘面沉如水，而后缓缓地应了一声。
这两人对话声音比较轻，只有林小烛靠得近又在专心偷听才听到了。萧痕东在一旁，似乎完全没听见。林小烛心惊胆战，感觉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但还是故作镇定，也干脆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二皇子终于放过了萧痕东和林小烛，转而去和榜眼说话。苏湘湘叫来一个太监帮忙推轮椅，自己则偷偷跑到林小烛这边来。
见苏湘湘来了，萧痕东非常自觉地远离，没有打扰两人谈话。林小烛着急道：“湘湘，你刚刚和二皇子说的……那是什么意思？”
苏湘湘看着她，道：“小烛，我是来跟你说抱歉的。”
林小烛一愣，道：“抱歉？”
她怎么不记得苏湘湘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苏湘湘道：“我没能阻止二皇子和柳太医……”
“果然跟柳河安有关！”林小烛气得头顶几乎要冒烟，“他为什么要害痕东啊？！”
苏湘湘道：“一方面跟你有关，你应该也能猜到。另一方面……”
“什么？”林小烛看着苏湘湘。
苏湘湘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件事情颇为复杂。真正递折子给皇上的人，是大皇子。”
林小烛道：“大皇子？！我还一直以为大皇子和二皇子关系不好呢。”
苏湘湘道：“何止是不好……”
“那……”林小烛满心不解。
苏湘湘道：“你也知道，皇上病重，必须要尽快选出太子，三皇子尚年幼，而二皇子身体太差，实际上，太子人选大家都默认是大皇子。但大皇子……怎么说呢，在谋略政治上，的确不如二皇子，且皇上本就更偏爱二皇子一些。”
林小烛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一面感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真的还挺复杂的。
苏湘湘道：“所以这次，皇上大概有点想要考他们的意思，问应不应该趁机去攻打挞挞族。大皇子说应该，要立威，报仇，乘胜追击，无论如何都该出征。而二皇子则说不该，因为哀兵必胜，挞挞族已经被逼至绝路，已无后路，再去追击而不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他们一定会爆发的。就算能赢，也一定死伤惨重。”
林小烛越发糊涂了，道：“二皇子既然认为不该攻打挞挞族，那怎么可能又让痕东去呢？”
苏湘湘看了一眼周围，小声道：“他是故意那么说的，实际上，他换掉了大皇子的奏折。”
林小烛：“啊？”
苏湘湘：“大皇子上呈的奏折里，推荐的将领人选是颇有经验的威远将军，虽然年纪略大，但从这次的时间上来看，是比萧痕东适合千百倍的人选，可以说，大皇子大概根本没考虑过萧痕东……但二皇子偷偷把他的奏折换了，改成了萧痕东，而皇上竟然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等公布要萧痕东带兵打仗的时候，大皇子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也没办法改变了。”
林小烛道：“可二皇子是支持不要去攻打的……所以说，这次只要痕东战败，他就可以证明他是对的，从而得到皇上的好感，顺便还可以除掉痕东？”
“你很聪明。”苏湘湘神色复杂，“二皇子一直瞒着我，我也是在皇上公布这件事之后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不起。”
林小烛摇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说什么对不起。我还得谢谢你。我之前虽然觉得很有可能二皇子是故意的，但真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复杂的事情，所以一直不确定。现在确定了……那我得让痕东小心一点。”
“可是，他要出征，一定会有很多意外……”苏湘湘皱眉，“他以前只是纨绔子弟，居然能一举成为武状元，本来就是二皇子从中作梗……现在又要他去打仗，应该一定会很艰辛吧。”
林小烛道：“呃，其实说老实话，我不担心打仗的问题，我相信他会赢。”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小烛心里颇为骄傲。
顿了顿，林小烛接着道：“但是呢，我就怕军中有人给他放冷箭。”
苏湘湘点了点头：“的确很有可能。你告诉他，让他小心。”
“嗯。”林小烛点头，“不过说回来，二皇子说自己没多少时间了……又是怎么回事啊？”
苏湘湘愣了愣，露出一抹苦笑：“二皇子活不过这个秋天。”
“啊？”林小烛愣住。
苏湘湘道：“太医们都心知肚明但不敢说出来，而柳太医医术卓绝，也依然表示，无力回天。”
虽然内心很讨厌二皇子，但毕竟知道苏湘湘和二皇子之间的关系，林小烛抿了抿嘴，安慰道：“你……你也不要太难过。”
苏湘湘笑了笑：“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
她声音放轻了许多，道：“让他更快地离开人世。”
怎么也没想到苏湘湘会这么说，林小烛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湘湘。苏湘湘看见她的表情，忍不住一笑，而后道：“你这么惊讶干吗？难道你觉得他不该死？”
“可是……可是你们曾经在一起。”林小烛也小声道。
苏湘湘道：“那也是曾经而已。当初，我还不知道他是二皇子，以为他是太监。”
林小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