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等了,却等得太早;
一个回来了,却回来得太晚。
怪只怪那缘分太浅,未满千年。
夜里,舒雅望在房上网,舒妈推门,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舒雅望接过牛奶对着母亲微笑:“谢谢妈。”
舒妈坐到她旁边的床上,静静地瞅着她,舒雅望喝了一口牛奶,转头问:“看着我干吗?”
“我看我闺女不行吗?”
舒雅望笑:“你看你看。好看吗?”
舒妈笑,抬手摸了摸舒雅望的头发:“好看,我闺女能不好看吗。”
舒雅望摇着头笑,也就只有在母亲眼里,她才是最好看的。
舒妈问:“你真要跟夏木结婚?跟他去美国?”
“嗯,真的。”
舒妈沉默了一会儿:“你真心想跟他去吗?”
“嗯,真心。”
舒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做了决定就不会改了,只是这婚姻大事你要想清楚啊,夏木那孩子现在是喜欢你,可他比你小四岁,等他到你这个岁数了,你就老了,万一到时候他变心了……”
“妈,”舒雅望好笑地打断她,“在这点上你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夏木不是这样的人。”
“好吧,不说这个,那他现在大学也没上,什么也没有,你得等他多久他才能养家啊?再说去了美国你也没工作,他也没工作,你们两个用一分钱还得找他家里要,这日子你过得了吗?”
“妈,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舒雅望皱眉,“你不喜欢夏木?”
舒妈抱怨地哼了哼:“我怎么敢不喜欢,自从他来了之后,我敢说他一句不好,你和你爸都能把我吃了……”
“妈!”舒雅望无奈地再次打断她。
“反正你爸欠他们家一条命,你又欠他们家一份情,你要拿自己去还我也阻止不了你,妈就是舍不得姓唐的那孩子。那孩子多好,对你一心一意啊,妈一直想他当我们家的女婿,妈知道你心里也还惦记着他……”
“妈,你别再说唐小天了。”舒雅望扭过头,不想再听。
舒妈叹了一口气:“你看你,妈说两句都不给说,要是以后在大院里遇上了,你怎么办?转身就跑?”
“不会遇上的,他现在在云南,根本不可能回来,等到他回来,我早就已经到美国了。”舒雅望低下头,双手轻轻握起,轻声道,“我和他的缘分早就到头了。”
“雅望啊,你真的想好了?”舒妈握住她的手,还是不赞成女儿的决定,在她心里,只有唐小天才能给女儿幸福,她希望女儿能嫁一个会照顾他、体贴她、让她依靠的好丈夫,而夏木在她眼里,只是一个需要女儿照顾的孩子。
舒雅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笑着望着母亲:“妈,我想好了,这个决定我反复考虑了六年了,不会错的,夏木表面上虽然很冷漠,但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他真的很好,真的很爱我,我一定会幸福的。”
“妈妈说不过你,你自己觉得好就好吧。”舒妈摇摇头,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早点睡,别玩太晚。”
“知道了。”舒雅望点头答应,静默了一会,捧起桌上已经冷掉的牛奶一口一口地喝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芒照亮她的脸颊,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带着淡淡的笑容,有些僵硬,有些固执。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满,舒雅望说她和唐小天不会再见面,可事实上,第二天她一出家门就遇见了他,就在离家不远的十字路口。舒雅望愣住了,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唐小天穿着一身笔挺的07式新款军装,修长挺拔,丰神俊朗,轻易就能让人意乱心迷。
唐小天也没想到会遇见她,他紧紧地看着她,目光近似贪婪,他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不愿意去计算……
唐小天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舒雅望清醒过来,微微用力将手挣开,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唐小天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舒雅望低下头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将手插进大衣口袋,抬头,带着有些僵硬的微笑问:“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唐小天望着她说:“部队里有些事要回来办。”
舒雅望点点头:“哦。”
“你呢?”唐小天看着她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陪夏木回来的。”
“哦,这样啊。”
舒雅望看着地面,没有说话,唐小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语地站着。
明明那么想见面的两人,可见面了却连对方的脸都不敢看。
“啊,对了,张靖宇约我明天见面,你要不要一起来?”唐小天用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她,“靖宇他说……很想你。”
舒雅望的手在大衣口袋里紧紧握住:“不了,我明天就回W市了,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那,今天也可以,我打电话和他说。”唐小天说着就要给张靖宇打电话,舒雅望抬手拉住他,无奈地抬起头,悲哀地看着唐小天,“小天,算了吧。”
“为什么算了?”唐小天也悲哀地看着她,“为什么你要和我算了?”
舒雅望低下头,快速地说:“我要和夏木去美国,然后和他结婚。”
舒雅望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管过了多久,她都没办法面对唐小天,没办法看着他受伤害,可最可笑的是,每次伤害他的人,都是她自己!
唐小天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依然盯着她:“你决定了?”
“嗯。”舒雅望紧紧地盯着地面,无法抬头看他。
“挺好的,去美国对夏木来说,是个好决定。”唐小天的眼睛有些红,他勉强笑着点点头,“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嗯。”
唐小天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她听见他轻声说:“再见,雅望。”
舒雅望死死地看着前方,眼泪就这样刷地掉下来:“再见,小天。”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们好像都想起,十八岁那年夏天,在这个路口,那空中飞舞的红花,那年少时的承诺……
女孩说:“我会等你回来。”
男孩说:“我一定会回来。”
可到最后……
一个等了,却等得太早;
一个回来了,却回来得太晚。
怪只怪那缘分太浅,未满千年。
舒雅望咬着嘴唇,低着头往前走,前方忽然出现一双运动鞋。她抬起脸,泪水将视线模糊,她眨了一下眼,泪珠滑落,然后看清了眼前的人。
“夏木……”
夏木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了回去,一个大步走上前去,抓过舒雅望,用衣袖粗鲁地将她脸上的眼泪擦掉,然后一把抓起她的手说:“回W市。”
舒雅望懊恼地皱眉,偷偷地看着他的脸色,想道歉,却又不知道从何道歉起,只能任他拉着快步往前走。
夏木冷着脸拉着舒雅望往前走,转弯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唐小天站在原地,一脸悲伤地看着他们。他们的目光相遇,唐小天的目光里有着恳求,他希望他能好好对她,夏木却躲开他的视线,他讨厌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一直讨厌,永远讨厌!
因为他爱的人,是那么地爱他,即使将她牢牢地牵在手里,他还是觉得,那么地不安,他很怕,她会甩开他的手,跑回他的身边,所以,他只能紧紧地拉着她离开这里。
唐小天望着他们转过弯道,再也见不着踪影,苦笑着低下头,转身慢慢地走着,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后,他笑着说:“靖宇,出来喝酒吧。”
电话那头的男人很爽快地答应:“好,老地方见。”
唐小天走到车库取车,还是那辆父亲退休之后给他的老式越野车。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车子,漠然地望着前方,熟悉的道路不断地后退,唐小天开着开着,停了下来,愣了半晌,忽然伏在方向盘上号啕大哭。
他知道他是男子汉,他不可以这样哭,他知道他是是军人,他不可以这样哭,可是,她要走了,她真的要走了,离开家,离开军区大院,离开S市,离开中国,走得远远的,远到他再也见不到她,再也见不到了……
见过唐小天的当天晚上,夏木就拉着舒雅望去了W市,一路上夏木都沉着一张俊脸。舒雅望有些慌,却不知道说什么,一直到下了飞机,夏木的脸色才稍见缓和。
到达W市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了,舒雅望提起精神,笑着将夏木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门一打开,舒雅望愣住了,屋子里很凌乱,沙发上到处丢着女生换下来的衣服,泡沫地板上满是从超市买回来的零食,茶几上放着没吃完的饭菜和没洗的碗筷。
舒雅望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竹子这家伙,我一不在就把房间弄成这样。”
夏木没说什么,只是抬脚向房间里走去。舒雅望连忙拉住他,怎么能让夏木待在这么脏乱的环境呢,她转身从厨房里搬出凳子,用抹布将上面的灰尘抹去,然后拉着他坐下,温和地笑道:“你先坐这儿,我收拾一下。”
夏木拉住她,低着头,沉默良久之后,抬起头望向她,轻声问:“你一定要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我吗?”
“呃?”
“雅望,我已经长大了。”夏木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紧盯着她的眼睛,用低沉悦耳的声音说,“我不想,再当那个被你捧在手心呵护的男孩。”
舒雅望愣住,她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让他在最干净最舒适的环境里,她不想他有一点点不适的感觉。这样做,会让他不高兴吗?
舒雅望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无措地看着他。夏木站起身来,将她拉过来,按在椅子上,让她坐下,然后转身开始收拾房间。沾满油迹的碗盘被他抬手端到厨房水池里;餐桌上的白色垃圾饭盒被他丢进垃圾筐里。舒雅望有好几次想站起来去帮他,可都被他默默地瞪了回去。
她又急又好笑地看着他在房间里来回打扫着,当他向竹子那一堆脏衣服“进攻”的时候,舒雅望再也忍不住地站起来,一把拉住他:“夏木。”
夏木转身看她。
舒雅望微笑着说:“你别收拾了。你说让我别小心翼翼地照顾你,你也一样啊。收拾房间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女生来做的。”
夏木摇头,语气还是像往日一般平淡:“没有什么应该,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不需要做。”
舒雅望微愣,低头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心中忍不住感觉甜蜜,那种往外冒的甜蜜让她连心都颤抖了,她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因为夏木不会说甜言蜜语。正因为这样,这句话,才更让她感动和心动。
舒雅望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他,很用力地拥抱着他,想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他,想告诉他,夏木啊,她也是,她也舍不得他做任何事,舍不得他有一点点不开心。
夏木抬手,也紧紧地抱住她,将俊美的脸庞埋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熟悉的发香。
他们相拥了很久,从站着拥抱,到最后站累了,他抱着她坐在黑色的皮沙发上。两人静静地相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绕着她的发丝,她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
他眷恋她的味道,她的温度,舍不得放手。
她迷恋他的怀抱,他的温柔,舍不得离开。
他们偶尔会交谈,她会轻声地问:“夏木,你还记得学校后面那片桃花林吗?”
夏木会说:“记得。”
她说:“你知道吗?你站在桃花中间的样子特别好看。”
夏木问:你喜欢?
她轻声说:“嗯,喜欢。”
当她说喜欢的时候,他的嘴角又轻轻地抿了起来,深邃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闪闪的亮光,与平日的淡漠很不相同。
两人都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窗外是明亮的星空,月色很美,很迷人。
第二天清晨,当舒雅望睁开眼睛的时候,竹子正凑在她面前,那戴着眼镜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贼贼的笑意,舒雅望伸手打开她的脸,嘟囔道:“干吗笑那么贱?”
竹子望着上方挑眉,舒雅望转头一看,发现自己枕在夏木的腿上睡着了,夏木是倚着沙发睡的,他的眼里一片清明,看样子已经醒了很久了。
舒雅望坐起来,看着夏木笑:“醒了?”
“嗯。”
舒雅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为什么,好像经过昨天晚上,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似乎他们彼此贴近了很多。
“夏木,你还记得我不?”竹子笑着问。
夏木点头:“袁老师。”
竹子眯着眼睛笑,好像被夏木记得是天大的喜事一样:“哈哈,不愧是我的学生,记性这么好。”
“你别臭美了。”舒雅望指着凌乱的屋子道,“你把房间搞这么乱,还不赶快给我收拾。”
“我本来是想收拾来着,不过现在又不想收拾了。”竹子无赖地笑道,“为了让你们俩能更甜蜜地共度二人世界,我决定搬出去住。”
竹子双手合十,发出清脆的响声,点头笑道:“当然,为了感谢我,你们得替我收拾屋子。”
舒雅望摇头:“你想得美,要走可以,先把房间收拾干净。”
竹子耍无赖:“那我不走了。”
“随便,我无所谓。”
就在两个女人吵吵闹闹的时候,夏木已经起身,开始收拾房间了。
竹子哈哈大笑道:“哇,夏木等不及赶我走呢。”
夏木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淡漠的表情未变,只是有些僵硬,他闷了一会儿,想解释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没说。
竹子指着夏木笑:“看,默认了。”
舒雅望拍了竹子一下:“你别欺负夏木不喜欢说话。”
“看,心疼了。哇哈哈哈哈!”
“行了啦,房间我来收拾,你快走吧。”
“哦,雅望也等不及我走了。”
舒雅望举拳:“忍耐是有限度的!”
竹子哈哈大笑地跑进房间,拿了几样东西,又哈哈大笑地走出来,走之前还对着舒雅望贱贱地眨了两下眼。
那像一阵风一样的家伙走了之后,房间里变得有些安静,舒雅望顺了一下长发,想接过夏木手上的扫把,可被夏木躲过了:“我来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