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思母
张家果然是最后一名,不过张安世没有什么生气的话,倒是田延年自己为儿子鸣起了不平:“这点时间,霍公子能打那么多猎物,竟然还能剩下那么多箭,我怎么计算都算不出来,怎么公子们箭囊中还有箭多余,对了,张家的箭上应该都有标志吧。”说着田延年从猎物上拔下一根箭,箭杆上分明刻着富平两字。霍光尴尬一笑。张安世说道:“你们几个联手了吧,这可是违了规矩的事,以后别这样,这比赛就公平不了了。”
彭祖说道:“父亲,我本没那个意思。”
霍禹连忙抢着说:“我们觉得比赛伤和气,所以就联手了。”
史丹轻声对彭祖说道:“这就叫无耻之人。”
晚上,大家在南苑附近扎营住了下来。霍大将军特别请了几位贵公子喝酒。病已觉得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田家兄弟们的酒量也好,这次本来就应该他们的猎物最多,却因为彭祖的缘故,害得没有挣到面子,在酒席上一直斜眼看着张彭祖,至于病已和史丹在他们眼里算不得什么。
病已一把拉过彭祖:“别在这里了,我们早些走。”
“这样不礼貌的,病已,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了?”彭祖说道,于是病已拉了拉史丹:“阿丹,我们回帐篷,我让你帮我件事。”
史丹于是点头答应了,这两人本就是无关紧要,所以退席也正常,倒是张安世也说带着彭祖告辞了,其实时间差不多了,这不愿退席的也就是霍家和田家兄弟了,于是大伙都散了,就留下那六人继续在里面斗酒。
史丹他们住在一个帐篷中,史丹问病已:“你要我做什么事?”
“我想我娘。”病已说:“知道你丹青好,特准备了一块绢,烦你替我画一张我母亲的像。其实本不急,我是担心那头六个会打起来,所以想把你们拉出来。”
“你母亲什么样,我没见过,只怕是乱画,就是丹青再好也没用。”史丹说。
彭祖说道:“你只要照着病已画就是了,画上女人的发髻衣服不就是他娘了吗?”说着就拿来一把梳子。
“等等,我替他梳个头,画个眉。”彭祖说道。“这样画得会更好些。”
“天太黑了,看不清,明早吧,明早别人都没起来,天亮的时候,我去河边替你画。”史丹说道,“画完后,我就离开长安了,我要回齐地了,后会有期。”
母亲是什么样?自己总是看不清自己,让史丹画下来,就可以看见母亲了,难道母亲成为舞姬也是因为活不下去了?病已睡不着了,他没有见过母亲王翁须,只知道她的名。彭祖却也兴奋,半夜出去不知找了些什么。凌晨就拉着他到了小河边。
“病已,打扮好让史丹画更像。”
“你昨天做些什么啊。”病已说道。
“问边上村民买了几件粗布衣服,要了几根头绳,这里人真穷,基本没有什么人有首饰。”彭祖说:“你只要把头发放下来,梳齐,我在发尾给你绑一下就是了,另外把脸洗干净,哪几件粗布衣不穿也罢了。又脏又破的,黑灯瞎火的,我可被骗了。”
“行了,谢谢你,这样就可以了。”
史丹是妙笔,其实头发不重梳也是可以的,不过梳一下更方便,至于画者可以给人物穿上任何衣服。病已找了块平的草地坐了下来,用的是女孩子的跪坐形式。史丹在曙光之下开始画翁须的画像了。彭祖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河水缓缓流过,画面中的女子清纯秀美,身着白色的素纱。
“你画的是仙女吧!”彭祖说道:“我家的两个婆娘都丑,天底下哪里找这样美的女子。”
“彭祖,难道真的很美?”病已问道。
“谁有心思骗你,就你这个样,不当舞姬可惜了。”彭祖说。
“你就胡说,昨天打猎,觉得我箭术怎么样,可不可以当飞将军啊?”病已说道。
“你是运气好,我运气差而已,想射人啊,我看还不够火候,我爹说了你想从军得先生儿子才行。”彭祖说。
开什么玩笑,难道要先成家再立业,没功勋没钱财上哪儿找好姑娘。
“什么歪瓜裂枣是女人,你都得要。”彭祖讲着讲着就兴奋了,“别看我家里的,还有一个还能看看,将来你找的女人说不定又矮又胖脾气还坏。”
“你就知道损我。看我拳头。”病已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拳伸向彭祖面门,却又戛然而止。
“知道你就这点。”彭祖笑着说。
“快回去,说什么话,美人图都画不好了。”史丹说道:“你表情中带着一种忧伤才行。”
彭祖说:“你这是什么理论,怎么不画美人儿笑呢?”
“这笑美人就俗了,你不懂,美人兮双目含情,似有怨意,迷死人兮。”史丹就喜欢沉浸在他的世界中。
“父母离兮女悲戚,何来欢笑惹人爱。身如浮萍居无所,受尽欺凌无处申,冤、冤、冤!”病已哭了,似乎是翁须附体了,史丹吃惊地丢掉了手中的笔。
“你是谁?”彭祖问道。
“王翁须。”病已答道:“爷娘丢下女儿,说是衣食无忧,却是火坑一个,好不容易皇孙爱怜女儿,哪知飞来横祸。爷娘啊,你可知女儿已经命丧黄泉!”
彭祖吓得魂飞,连忙说:“王奶奶,我们对你家病已可好了,你别来找我们,我还不想死。”
“就你这胆量,怪不得张将军愁了!这都白天了,哪来的鬼。没做亏心事,哪来的鬼?”史丹说道:“他这样的神情刚好。”
“都吓死人了,玩什么不能玩,我怕鬼的。”彭祖说道。
病已说道:“最近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没啊,最多我拿了杜城斗鸡场里十个大铜钱。”彭祖说:“只是忘了告诉病已了,不能算大错吧!”
“还有呢?”
“那就是以前的事了,对了,我做错事,让病已帮我挨打!我偷我大伯的钱,说是病已拿的,还有还有都忘了。”彭祖说道。
病已脸色变得倒快,一下子变成了笑脸:“姑奶奶就饶了你吧!我去也!”
彭祖突然把病已一下子扑倒在地,伸出了拳头,重重揍在了他的身上。
病已站起来就跑,而彭祖继续把他压倒在地,史丹摇摇头,用石头压住了绢,收拾了毛笔颜料,背上了行李,说道:“我回家了,你们慢慢玩。”
病已理了理头发,站了起来,彭祖也起身,天已经大亮了,一轮红日已经高挂在天上,史丹回头望去,在阳光之下,一对璧人手拉手站在草地上,小溪水潺潺,小鸟从他们身边飞过,草花香透着清新,诗经三百首中也没有这样的情景。也许很多年前,美丽的翁须和自己的表叔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相遇的,翁须穿着粗布衣服,上面还打着补丁在河边劳作,但是再差的衣物都遮挡不住她少女的美丽,让皇孙爱上了她。
病已一把扯下了红头绳,重新为自己梳了一个发髻,彭祖拿过了绢布,上面的翁须真是生动有神,边上几句话却是刚才所吟诵的。
“他画得真的很好,你娘也真的很漂亮。”
病已拿过这块绢,绢中那位面带愁容的女性形象让他惊呆了,这世间有这般美的女性吗?怪不得那天这么多人异样的眼光,其实自己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不难看,不过史丹的画技应该更好点。她就是自己的母亲,病已把画像收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胸口。从此,他就有了娘亲,爹长得什么样?太君一定见过,张贺大人也见过,也许像某个人。
昨天的那个女孩子被父亲送来了,彭祖带她进来收拾帐篷,因为大家要回城了。
“那张绢画太薄了,我回去后帮你去装裱一下,这样就可以挂上墙了。”彭祖说。
“那女孩的父亲也要求留在张府帮忙,说是不用工钱。”病已说道,他在帐篷门口遇上了那个父亲。
“我们府上养不了那么多人,你让他回去吧!”彭祖说道:“不是我不帮,是没能力。”
女孩子听到这话,一下子跪了下来:“少爷,求求你,我不想父亲一人孤零零在家里。”彭祖不说话,而女孩转身求病已。病已说道:“我也是寄人篱下,你求我没用。”
“不会的,我爹说你的马是汗血宝马,您一定是贵人。”那女孩说。
“我是他们家的马僮。”病已说道。
“我爹会养马,他识马,他曾经去过匈奴,打过匈奴人。”那女孩说:“可现在我们家没有了土地,没法生活,您知道南苑的野兽,我们百姓是不能打的,偷猎迟早要坐牢。”
“你爹懂养马?”彭祖说道,“怎么不早说,我家还缺个养马的。我去说说。”
张安世留下了这对父女,管那老头叫马锅。病已有时也会来马房帮忙,不过马锅也知道这位绝对不是张府的马僮,想自己一路回来,还在他面前倚老卖老呢,觉得很是可笑。
“俗话说老马识途,马叔你教得对,常惠将军要出使乌孙了,马叔有兴趣去吗?”病已问道,其实病已自己很想去,但是张贺说他不成家生子不得远游。
“有啊,等到我的姑娘有了人家,我就去找常将军。”马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