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老妇人真急坏了,她慌乱地放下电话,冲进卧室,快速打开一个精致的女包,翻出一部粉红色的漂亮手机,细心地检查起来。她翻来覆去检查了好久,突然跌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喃喃自语:“婷儿,难道你不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了吗?打电话你不接,也不留言,你到底有多忙?以前你不是再忙也要留言吗?今天你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突然清醒过来,她定了定神,擦着有些发红的眼睛,兀自摇了摇头,接着又拿起手机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看起来手机似乎没有任何毛病,可是留言声为什么突然就没有了呢?老夫人茫然不解。不过,明天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老妇人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胸口想。
原来,这部手机是她女儿婷儿的,而婷儿早在一年之前就牺牲了。当时,她做为一个志愿者到汶川参加抗震救灾活动。作为一名医护人员,女儿生前就非常忙碌,所以在电话里设置了这个留言提示,女儿牺牲后这部手机却留了下来,于是老夫人就一直为手机交着话费。半年前,他的老伴也去世了,社区里让她进敬老院,她却以自己身体很好,完全能够自理为由拒绝了。
她之所以经常拨这部电话,其实只是想听一下女儿的声音。
暖阳
大力从踏进初中校门的第一天,就显得与众不同。大力的名字实在与他本人不相称:个子又矮又小,瘦巴巴,脸黑不溜秋的,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还有,大力手里始终带个蛇皮袋,随手捡拾学生丢下的饮料瓶、废纸什么的。
大力的这一举动令不少同学很不舒服。小力总看他不顺眼,时不时捉弄他一下。有时走到大力身边时故意扔掉一个没喝净的饮料瓶,等大力弯腰刚要捡时,小力的一只脚来回一悠荡,“砰”!那塑料瓶早飞到几米远的地方去了,咕碌碌在那里滚着。小力哈哈大笑着跑开了,剩下大力茫然地呆立在那里,眼里湿湿的。
这样的玩笑小力不知开了多少次,可大力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照捡不误。
大力捡垃圾的仔细、认真和执著,让很多同学都很佩服,只是大家都不太明白,大力为什么这么贪财?小力总觉得大力丢他们班的脸。每次看到大力捡拾纸片、小瓶子,小力总是嗤之以鼻,有时还要吐一口唾沫。
小力几次捉弄大力总不见效,自尊心很是受挫,觉得大力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决定想个办法好好捉弄捉弄他。
小力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并决定下午放学的路上实施自己的计划。
上午第一、二节是作文课,老师布置了一个作文题:记我的一个愿望。老师将作文本收上来,打乱次序重新发下去,让同学们交换批。小力拿到的是大力的!真是冤家路窄,我一定要在作文批语上好好奚落他一下。
小力毛毛草草地看着,看着看着,眼睛红了。在大力的作文本上,小力看到这样一段文字:我的爸爸是个农民,一次车祸中他瘫痪了,下不了床,家里没有钱给爸爸治病,妈妈只好出去打工再也没回来。爸爸只能靠我和70岁的奶奶照顾。我想把爸爸抱出去晒晒太阳,可他的身子太沉了,我和奶奶根本抱不动他。
爸爸已经有一年多没有下床了……我好想让他每天都能晒一晒太阳。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为爸爸买一辆轮椅……
小力红着眼,缓缓写下了这么一句:大力同学,你是个坚强的人,请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小力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评语者一栏下签上自己的名字,只是轻轻地合上了作文本。
第二天,小力也拿着一只蛇皮袋进了学校,开始利用课下时间捡拾废纸、塑料瓶什么的,见什么拾什么,那份认真劲一点也不亚于大力。
大力茫然了,许多同学也疑惑不解。
几天后,大力更加茫然了。因为他发现,不仅小力拾垃圾,就连最爱干净的刘起、马林……很多同学都开始捡拾垃圾。
大力的收获一下子少了许多。这让大力忧心忡忡:是啊,谁不知道回收废料可以卖钱?从此,大力捡得更勤奋了,连拇指肚大的纸片也不放过。
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捡拾垃圾的同学越来越多,大力感到竞争越来越激烈,心里也越来越失落和紧张。
有一件事让大力一直感到很纳闷。这些日子,买零食的同学明显少了许多。难道他们也和我一样会过日子了?
期中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老师早早放了学,大力肩上背着书包,手里提着蛇皮袋上了街。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大力背着满满一袋垃圾回来了。眼前的一幕让大力惊呆了:爸爸坐在一辆崭新的轮椅上,小力、刘起、马林正推着他在院子里来回地转圈圈,爸爸和奶奶的脸上露出从没有过的笑容……
大力,发什么呆呀,快过来看,这轮椅是你的这些同学靠卖废品买的,多好多方便啊,你爸爸再也不怕出不了屋了,还不快谢谢同学们。奶奶一边嗔怪说,一边接过大力背上的蛇皮袋。
大力终于明白了。蓦地,他心头一热,眼泪流了下来……
此时此刻,西边那轮红日正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敞开怀抱,热情地将温暖的阳光酣畅淋漓地洒在这个贫穷而温馨的农家小院,洒在大力爸爸身上,洒在小力他们身上,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叫你一声小名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娘叫我的小名了。
八岁那年,那个炎热的夏日,爹跟人私奔了。从那时起,娘就再也没叫过我的小名。当然,我是有小名的,叫蛋蛋。
爹是个木匠,爹的木匠活名扬方圆几十里。找爹做活的人络绎不绝。爹靠他的手艺养活了我和娘。那时我家的日子很滋润。常有女人拿那种眼神看爹。每次爹都装作没看见,只管低头做自己的木匠活。娘很满意,她对爹很放心。
娘做梦也想不到,爹在做木匠活时认识了雇主的女人,爹跟她好上了,木匠活没干完,爹就跟她连夜跑了。
娘是在雇主找上门的时候才得知爹拐了人家的女人跑了。娘一下子呆了。
娘不相信,这是那个和她从小一起放牛、一起长大的哥做的事?是那个冒着生命危险攀上山崖给自己摘菊花的那个男人吗?娘不信,娘屋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天亮时,我迷迷糊糊中听娘说:蛋蛋,你爹不要我们了。这是娘最后一次叫我的小名。
第二天早晨,娘把我叫到跟前。我看到,娘的头发白了大半。之前,娘一根白发也没有。娘的脸色蜡黄。她咬着牙根说,以后,不许再提你爹。那一刻,娘的脸色好吓人。就是从那天开始,娘不再叫我的小名,只是用“哎”字。你能想象,我听着有多别扭。我很想让娘改口叫小名,可娘的脸色一直阴沉着,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我只好憋住了。任凭泪水在眼里打转转。从此,娘和我之间的称呼简化成了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两个字:“哎……嗯!”
每次听到小伙伴们的爹娘都叫小名,而单单我好像没有了名字。我好羡慕,好羡慕。有一次我忘了,说话顺便带了一句“俺爹”,娘听见了,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那一刻,我恨死了爹,都是爹不好,爹不要我们娘俩了。
有多少次,我都是在梦中听到娘喊我的小名笑着醒来的。我欣喜地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我心里像被淘空了一样。泪水打湿了厚厚的枕巾。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叫爹,不说关于爹的一个字。
没有了爹,日子变得没有生气。可娘却变得出奇的坚强。娘拒绝了媒婆们的好意。娘和村里的大老爷们儿一样推车、耕地、扛大包,一样外出打工。村里人不再把娘当女人。我也不再把娘当娘,娘就是爹。
一年又一年。
娘送我进了校门。从此,我有了自己的学名。从那时起,娘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边,只叫我的大名。
我知道娘不容易,学习上从不让娘操心。高中毕业那年,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取了一所重点大学。四年后,大学毕业,我在城里顺利地找了工作,结了婚,生了子。我不止一次动员娘到城里住。娘就是不答应,她说我还能动,等我不能动了就去你家住。娘隔些日子就送来时鲜的蔬菜、杂粮。每次来,娘依然公事公办地喊我的大名。
每回听到妻子叫着儿子的小名,喊儿子吃饭,我心里就莫名的产生一种冲动,那一刻,我多想妻子就是娘,多想听到一句:蛋蛋,吃饭了!我的脑子很清醒。悄悄转过身,任泪水潸然而下。
树叶绿了,又黄了;黄了,又绿了。转眼三十年过去。娘老了,娘走路都困难了。娘病了,娘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娘把我叫到床前。娘的手干枯如柴,嘴唇青紫,眼圈乌黑,眼睛塌陷,娘直直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
娘,有什么话您说吧。娘却一言不发,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娘终于说出了一句话:自从你爹走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叫过你的小名,你不要怨娘心狠。娘亏欠了你的,下辈子会加倍还上的……你知道吗?你的小名是你爹起的,为了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我和你的爹争了好几天……你的那个爹呀,倔着呢!不说了。娘现在就一个心愿,能让我再叫你一声小名吗?
那一刻,我只的身子猛然一颤。就在昨天,爹的女人来信了。女人说,你爹走了,临走还喊着你娘的名字。
我噙着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娘的嘴唇哆嗦着,努力地张着嘴。我知道,娘要喊我的小名了。三十年了,这是娘第一次喊我的小名。
我俯下身子,靠近娘的脸。动了动了,娘的嘴唇动了。我的心里怦怦直跳。突然,娘的嗓子传出呼隆一阵响,紧接着一阵猛咳,娘的身子颤抖了几下,就再也没有了半点声息。
病房里鸦雀无声。
蓦地,一股气流从我的胸中喷涌而出:
蛋蛋……
哎……
蛋蛋……
哎……
爱心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