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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宝莲禅寺

宝莲禅寺,位于建瓯市吉阳集镇所在地东南方向1.5公里的龟山脚下的山坳里。寺院占地十余亩,山地百余亩。四面翠竹掩寺,古木参天,是吉阳镇的名胜古迹之一。

据吉阳镇志载,该寺始建于元顺帝至正年间(1335~1368)。相传当年澈源禅师云游吉阳方广寺(现吉阳中心小学所在地)授法,一夜坐禅间忽见东南方有一道白光直冲霄汉,白光之中渐现一朵白莲,时艳时淡,光彩夺目,随即而逝,甚感奇异。翌日,率众僧寻之龟山,见四周山清水秀,风景宜人,乃是供奉佛祖菩萨、修道授法的理想之地。于是组织众僧八方募化,筹银建寺,数月落成。因夜光之中有白莲显现,故取名“宝莲禅寺”。

禅寺落成时甚为壮观。寺外围有一石门,上书“吉里名山”。进入石门,有一方空地,中间为小道,右侧是紫荆树,左侧是樱桃树,花叶婆娑,悄然幽邃。数步便到寺门,门楣石刻“宝莲禅林”。入寺,迎面坐着一尊弥勒,座像魁伟,坦腹露乳,笑容满面,金光闪烁;两旁站立四大金刚,龇牙怒目。再上台阶,便是大雄宝殿,正中塑有释迦牟尼、药师、如来三宝,两边分塑十八罗汉与二十四诸天。上下两层殿宇之间隔着一个长方形大天井,正中是一条石板道,立着一个大铁炉,高四尺、宽四尺,重达1吨多,井道两侧小天井各立着高大的紫荆树。大殿正右侧为地藏殿,藏有传世经书,数典皆备;左后方是厨房,内有山泉一眼,水从地生,长年不歇,清澈甘甜,名曰“宝泉”;正左侧是客舍,参差错落,鳞次栉比;中有一高楼,称“望有楼”,每当花好月圆,登楼眺望,山峦层叠,薄雾冥冥,晦明变化,景如梦幻。客舍外有小花园,奇花异草,万紫千红,四季皆香。大殿后面,有座普陀岩,装塑丈悲八十四相,工艺精妙,栩栩如生。至明万历四十五年(1615)重修,扩建佛殿禅堂、方丈经阁、斋寮客房,曾有八九十之众参禅修净其间。清光绪年间衍果和尚主持该寺,煞费苦心,惨淡经营,聚僧人五十余众,一时兴盛。1925年图定法师又历尽艰辛,该寺曾一度中兴。可惜“十年动乱”初始,佛像被扫光,古迹尽毁。至1964年改寺为吉阳农中,“十年动乱”时停办。1969年恢复学校,更名为吉阳公社中学,接着改为吉阳中学。1986年,中学迁往集镇所在地的紫龙山上,腾出的寺院,又恢复成善男信女诵经拜佛的参禅之地。

六百多年的风霜雪雨,给宝莲禅寺演绎了多少辉煌和衰败?映照过多少虔诚与向往?我不得而知。但让我记忆犹新的是自己“住寺”的难忘经历。

1981年8月,我被分配到吉阳中学(即当地人习惯称呼的“宝莲中学”)任教。学校除了一座位处大殿右前方的半新旧的两层12间教学楼外,四百多名师生全都挤在破旧的寺内住宿与生活,条件艰苦不言而喻。学校安排我住在大殿左侧客堂(信徒称“花楼”)的一层天井边一间不足6平方米的杂物间里。房间一面是土墙,三面是木板,除靠天井的一面安装一扇推拉式的花格小窗外,就再也没有光线的通道了。由于长年不见阳光,空气又无法流通,所以显得特别阴暗潮湿。更因建筑年代久远,墙体泥块四处脱落,鼠蚁洞穴满目皆是,仿佛就是一场枪炮激战后留下的残垣断壁。而三面板壁更是目不忍视,像用墨汁涂鸦过一般,用手推推,毛绒绒的触觉后便是五指发黑,整堵板壁随之晃动起来,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咧嘴时暴露的快要脱落的稀疏黑牙。地砖已不见了原状,黝黑的泥土和斑驳的青苔早已将其依附得面目全非,高低不平。整个房间摆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套课桌椅外,就剩下一条窄窄的走道了。

入夜,我躺在霉味盈鼻的床上,借着微弱的灯光眼睁睁地望着四处黝黑的底色上长满的白茸茸酺花,仿佛就像千万支利箭齐刷刷地向自己射来,身心隐隐作痛,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心想此刻那些有“家庭背景”的同学到了好的学校都该在高楼大厦里做上美梦了,偏偏自己命运多舛被抛弃到这荒无人烟的寺庙里来当“和尚”,这主管部门太失公道了,那种文人墨客被“贬”他乡的悲切与愤慨交织于心,成了胸中郁积的块垒。什么理想、信念和追求,什么荣宗耀祖、体面风光瞬间都已烟消云散,了无痕迹。刚获得工作的一份喜悦冷不防就被十分的失意彻底取代,心里五味杂陈,沮丧之致。有一段时间,都在想着如何下定决心卷起铺盖一走了之。好在楼旁有个小巧玲珑的小花园,内有几棵上百年的桂树(当地人称木樨树)和铁树,课余时间有了那绿叶与花香的陪伴,才渐渐地打消了辞职的念头。

两年后,我有幸当上了学校的中层领导,待遇随之得到改善,住房从一层搬到了二楼的楼梯间。虽然面积也小,且四面板壁千疮百孔,地板一踩不仅嘎嘎作响,床铺桌椅也随之摇晃,但我已十分满意。因为对着天井前后各开有一扇小窗,空气不仅流畅,阳光还能照入房内。自己动手用报纸将板壁糊上,旧貌换新颜,房间居然生机盎然起来。尤其是后窗面对竹林,茂密的竹冠伸出嫩绿的枝叶探进窗口,用勃勃生机织就出一窗风中漫动的画,时时让人心旌摇荡。虽然楼梯上会不分昼夜地送来分贝大小、急缓不同的各种声响,但一段时间后却成了我耳边优美的旋律,成了困倦后的催眠曲,有时缺少了它反倒觉得不踏实。

正当我甚感“安居乐业”时,却发生了一件至今还让我心有余悸的事件。那是春季的一个午夜,伴着暴雨击打瓦楞的急骤声我已酣然入睡。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直穿耳膜,就在脑际“嗡”地被震懵的瞬间,床铺已散架,人被重重地抛掷到倾斜的地板上。大脑的第一反应就是发生地震了,本能驱使我快速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还未站稳脚跟,就想疯狂大喊,但见屋顶没有随之塌下,别处也没有传来倒塌的声响,才强噎了尖叫。虽稍有回神,但还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惊悚之中,伸手摸到开关,一拉,电灯还亮,心里稍安了些。顾不上屋内一片狼藉,拿起手电筒冲出房门,往地面照了一圈,才发现原来是山洪暴发,水沟被堵,高位的蓄水浸泡了土墙,致使墙体崩塌,而压在墙头上的几根地板桁条的一头失去了依托,仅靠另一头立柱上的榫头紧紧咬住,才使地板没有整体塌陷,倾斜而已。情况大致清楚后,怕影响他人休息,回房稍做收拾,就亮着电灯忐忑不安地一直坐到天亮。心里可谓喜忧之极:忧的是怕墙再倒,房再塌,随时都在做着逃生的准备;喜的是在毫无知觉中毕竟躲过了一劫,虽然手脚蹭破了点皮、渗出了点血,但身体还无大碍,冥冥之中仿佛得到了佛祖的保佑,也许这就是应验了“吉人自有天象”的禅意吧,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吉语竟自觉地牵强附会、对号入座起来,心里反而深感慰藉和坦然起来。到了第二天,叫木匠找了几根木头,冒雨一起将桁条撑牢,恢复原样后一直住到1986年搬到新校舍。

十多年后,我重游了宝莲寺。整个寺庙还是原来的格局,但功能区划已大相径庭。原先寺门上的“吉阳中学”四个楷书大字已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赵朴初先生书写的“宝莲禅寺”四个镏金大字;原来作为学校会堂的大殿已全面装修,大殿内塑起了三宝佛像,终日香烟缭绕;而寺庙前的大操场也已面目全非,被挖成条条菜畦,种满季节蔬菜……当然,最让我记忆犹新的还是那座花楼。当我踱步来到花楼所在的位置,整座建筑已不见踪影,楼址也被种上蔬菜,只有那花园里的两棵木樨树依然枝繁叶茂,在微风下晃动着张张绿叶,伴着窃窃私语送来阵阵芳香,仿佛在用植物世界的最高礼遇欢迎造访的故友。此时,我突然觉得有一种幽思忽然从岁月的缝隙中弥漫开去,密网似的将所有的陈年往事从记忆的湖泊里打捞上来,晾晒在静谧的阳光下任我翻阅回味。浮想联翩之中,我不仅读到了当年的迷惘和哀怨,也读出了后来的思考与成熟,更咀嚼出人生的任何一种经过都是一笔无形的财富和不可复制的阅历,它能教会人们懂得黑夜再长曙光总在前头,太阳每天都会从东方升起;乌云再密也只是宇宙里转瞬即逝的色块,永远无法遮挡天空的斑斓……望着环寺郁郁葱葱的竹林和山顶翠叶如盖的古木,我想起了“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的诗句。这诗句表达的不仅是自然界中一种绝色图景和天籁之音的美学呈现,也暗示了人世间任何领域所达到的一种极致境界!

但愿宝莲禅寺香火永续,禅意远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