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哈佛大学的博士,却在心理医生的要求下,不支薪地每周上两天班,做些小学生也会做的事,目的只是接触人群!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无法接受妻子死去的事实,整个人几乎活在虚幻的世界。
昨天深夜,突然接到台北的长途电话,说你的二姑过世了!死于四十九岁的壮年。
“她去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她居然就这么去了!”你二姑父在电话那头喊着,像是充满不平、充满疑惑,认为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是在喊,但没有什么声音;他是不信,但二姑毕竟去了,真真实实地离开了我们,不再回来,永远,永远!
我呆坐着,看见书房一角的你,停止打电脑,挺直着背,没有声音。便偷偷擦掉眼泪,拨电话给美国的几位亲戚。然后走到画室,与你母亲面对面坐着。
“为什么最近我们有这么多朋友,病的病,死的死?”你母亲终于打破寂静。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先是同事昆兰博士,才四十出头,有一天没上班又未请假,秘书拨电话、按铃,全没回应,警员打开门,才发现他躺在沙发上,早已僵硬多时了。接着是广播界的崔,我回台湾前还来电话,邀请我主持节目,等我返美时却已不在人世,从发病到死,不过两三个星期。然后是高中同学,又住对门的林,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叫救护车送到医院,发现肿瘤已经压迫到视神经,立即动手术,从鼻腔打个洞到脑下垂体。那时我还托你二姑去探病,怎知道,去探望人的二姑,自己竟先辞世了!
记得我在大学时,有一回和长辈聊天,他说:“你知道什么是四十岁吗?四十岁就是每天必须吃维生素,才觉得心安的年岁!”
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上。但是今天,当我真正踏入人生的第四十个年头,才发觉四十岁给我最大的感触竟然是:
要学习面对亲友和自己的死亡!
我在痛苦中不禁问:为什么上一代不早点教我们认识“死”呢?
是的!我认为“死”可以教,不是教我们去死,而是教我们如何去面对,以及如何建立死亡的哲学。否则,当亲人一旦离去,我们将难以承受。
你母亲在学校里,专门审核新生入学,她发现有些学生高中几年成绩都好,某一年突然掉下来,往往是遭到家庭变故。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亲人的死!
学校办公室里也用了一位中国老先生,他是哈佛大学的博士,却在心理医生的要求下,不支薪地每周上两天班,做些小学生也会做的事,目的只是接触人群!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无法接受妻子死去的事实,整个人几乎活在虚幻的世界。
但是我也有个朋友,虽然与妻子鹣鲽情深,太太死后,却好好地挺了过来。因为他才从墓园回家,就把家具扔了出去。壁纸、沙发、寝具,全部换新,自己则经常外出度假。他说:
“睹物思人!死的已经死了,哭有什么用?活的人毕竟要活下去!玛莎(他妻子)地下有知,也会希望我能克服痛苦。爱她,是好好活下去,不是跟着死!”
有了这三个例子,加上二姑的去世,我要对你说:
过去我有中国父母的老观念,希望你读邻近的大学,甚至将来结婚都住在一块儿。但我现在改了!希望你上远处的大学,以后也别住在一起。
因为孝顺父母,不是黏着家。黏的孩子如同藤蔓,自己站不直,被缠的树也少了自由。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多半会早走一步,如果天天生活在一起,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有我们的影子,在未来会对你造成更大的打击。
子女爱父母,应该帮助父母完成心愿,免得双方都遗憾。
父母爱子女,应该帮助子女克服死别的痛苦,在父母死后,坚强地活下去。
希望你从年轻时,就建立对死亡的人生观,在心灵上武装起来。并且记住:
人是为活而生,不是为死而生!
即使死神敲门,叫我们明天走,今天也要好好活下去!
刘轩的话
紧握的爱
我们该如何好好度过这辈子,让我们某一天离开时,不至于留下太多遗憾?
文中我老爸提到希望以后不要住在一起,当年他也一心期望我能进外地的大学,而不是住家附近的学校。可是当我妹妹进入离家不过一小时车程的哥伦比亚大学时,他却高兴得不得了。
说穿了,只要爱,就会疼惜、就会舍不得放手。但在关心的同时,如何保留彼此的空间也很重要。尤其是血亲,这辈子注定紧密相系,但有些人容易让自己的情感纠缠不清,有些人则知道适度地放手。父母愈能把握分寸,子女愈会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