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参加卡内基音乐厅音乐会的年轻人中,东方人就占了九位,而且个个表现得比西方人杰出。
原因是什么?
你学钢琴十二年来,至少参加了十几场演奏会,每一次我都推说自己忙,没去听,甚至很残酷地说:
“直到有一天你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演奏,我才会去!”
今天,我终于去了,当你在第五十四届年轻音乐家系列演奏会中弹完压轴曲,获得全场最热烈的掌声时,我几乎抑制不住满眶的泪水。
孩子!请不要觉得我这个父亲要求太多,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容易自满的人,只有当我把标准定得高,常常警示你“山中无大木,小草也为尊”时,你才可能求取更高的水准;所以尽管今天大家都说你表现得最好,我仍然要告诉你“还差得远”!甚至要说:“即使今天表现不如你的人,只怕很快也将爬到你上面,尤其是那些由亚洲专程到纽约来学音乐的学生,因为他们以全部的时间投入。而你,还只是玩票!”
确实,今天除了你终于能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出,令我感动,那些年轻人,更使我惊讶,他们使我坚信未来的世纪属于中国、日本和韩国人!
这种信念,是我近几年才有的。因为当我十年前回台湾,在中部听一个学生演奏时,发现尽管她每天练琴五六个小时,弹出来的味道却不对,想必因为东西文化隔阂,造成乐曲诠释上的问题。这使我想起有一次马友友和张万钧到家里来时,马友友曾说西方音乐界,对于他出自中国家庭,却能如此深入诠释西方乐曲感到惊讶。
从那时起,我就认为毕竟东方不是西方,那思想上的差距,是很难用勤苦练习来弥补的。如同西方人学中国画,再怎么用功,总是味道不正,带了洋味!只有像马友友这种生长在西方的天才,才能有大的突破。
但是从大约六年前,你参加朱丽叶音乐学院先修班的入学考试时,我听完一位来自台湾女孩的练习后,开始改变想法。我发现东方家庭特有的严格要求,既使孩子比西方人下苦功,在技巧上杰出,更由于游学的普遍,以及生活的西化,逐渐减少了东西文化的差距。
当东方国家输入西方科技、机械文明之后,自然改变了工作的方式、管理的方法,进而影响了生活的步调和思想的模式,整个文化也就比较西化了。所以那一次在朱丽叶,我听到的不仅是流丽的音符,而且是深入的诠释。
而今天,在全部十八个年轻音乐家中,居然东方人占了九位,并且显然表现得比西方人杰出,我怎能不惊喜?他们都可能是未来世界乐坛的新秀,如同马友友一样,站到西方乐坛的巅峰啊!
这地球真是愈来愈小了!过去我们只要跟一乡、一省的人比,而今却时时可能面对全世界的挑战。甚至我这几年对西方人学中国画,也开始刮目相看,每次回台演讲,更强调:
“不要以为水墨画一定是中国人的天下,实在由于西方人对东方哲学的钻研愈来愈深入,在他们的作品中加入了不少东方技巧。而东方人则由于西化,在道统作品中有了西式的改变,结果是东西方愈来愈接近。如果我们不知道努力保有东方优良的道统,只怕有一天会被西方人超越!”
对的!优良的道统!就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使我们既能从西方习到自由的学风、海阔天空的创造力,更能有超越西方的自我要求和自我完成的用功态度。你想想,拿东方人的智慧、苦功,加上西方式的创造力,未来世界的重心可能不移到东方?
什么是你这个在国外长大的孩子,该跟美国人看齐的,什么又是你必须保有的中国道统,相信你一定心里有个数了!
刘轩的话
“西”方主义
老爸在这篇文章里充满了大东方的理念,但老爸也常强调,别以为水墨画只有东方人能画,现在西方人也以更系统、更严谨的态度学习,效果可能比东方人好。
在求学过程中,我渐渐发现“文化”并不难,千万别觉得自己太了不起。像我在大学里选修过文言文,整堂课除了我和教授之外,几乎都是西方人。听他们解读《史记》,真把我吓一跳。所以当我们在为自己文化感到骄傲的同时,更必须精益求精,因为外国人正在迎头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