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08 星期三 多云
一、访永福县妇联张主席
10点差一刻的时候，永福县政府派车把我接到县城。驾车前来的是姓何的司机，他原来是一位中学教师，因永福县发展需要而被借调到县里工作。今天去县里的主要任务是，采访曾经在锦镇政府工作过的，现任永福县妇联张主席，以及县旅游局相关工作人员。
当车行至金山景区山门附近时，我请司机把车停了下来。前些日子发现的“宝”——建于咸丰年间的山门就在公路的下方，由于前些日子光线不足，而迟迟未能给古老的山门拍上几张照片，今天弥补了这个遗憾。
尽管古老的山门，风里去，雨里来，已有上百年，而今仍就立于险要处，岿然不动。失去建立之初防御功能的它，现今只能默默地承受孤身一人的寂寞，却在无声无息地述说着山里山外的老故事。
给老山门拍了几张照片后，我们继续向县城进发。二十来分钟后，我们到达了永福县县城。为了赶在下班前把采访工作做好，到县人民政府一下车，我们就直奔县妇联找张主席访谈。诚然，访谈也是直奔主题。
杰舜：张主席，前天，说你在锦镇工作很长久的。
张主席：到锦镇去了三年，但是在金山里面可能一年时间不到。
杰舜：哪一年在金山里面？
张主席：就是08年4月份到我回来这里……
杰舜：金山，福村嘛，你在那里有一年左右。
张主席：嗯，有一年左右，差不多一年时间。
杰舜：你就比较了解这个福村，因为他们本来的开发的方案是要把他们搬出来的。
张主席：对。
杰舜：那边现在一直没有搬。没有搬呢，这个问题也比较复杂，就是你在这一段工作上对这个福村的有些什么体会啊，一些看法啊，跟我们介绍一下。
张主席：我是从我自己的工作经验来具体的跟你们谈一下，可能也是不成熟的，自己的做法、说法。
杰舜：不用客气。
张主席：就是在金山里面，我想知道你就是指福村这一个地方嘛。
杰舜：就是指福村这个地方。
张主席：这个地方是这样的。福村你们也去看过了，他们的基础条件是比较差的，生活水平也不是很好，你们也看到具体的情况了。从发现金山到现在嘛，已经经历过了几个业主了。到现在这个业主，他就把路修通了，在路没有修通之前，福村的群众从里面走出来到锦镇镇上，差不多要一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从交通方面来说，因为金山的开发，我们有了改变。总体的情况呢，福村是41户人，男女老少全部一起就是163个人，那么他们现在目前的生活状态呢，一直都是以种田啊、以山上，或者以打工来做为生活来源，没有什么其他这种像外面啊，学做一些生意啊，加工啊，这种，他们都不具备这种条件。那么就是从我跟他们接触的……嗯……我在锦镇三年嘛。在没有去金山工作之前，我们也进去做过工作，就是，通过搞旅游开发，一部分是想改变我们的旅游的状况；另外一个呢也是想，改变一下我们这里当地群众的生活状况，因为他们生活的条件确实很艰苦，如果没有这条路，没有这个业主在这里开发，可能他们跟以前的生活状态没有什么改变，不会有什么改变，可以这么说。因为本身他们不具备这种技能，也不具备这种知识。因为交通比较落后，生活习惯，文化知识等方面，造成他们与外面的接触很少。在开发旅游的过程当中，我们主要做了思想工作。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这个过程是相当的艰难。因为他们一方面不了解我们国家的政策，另外呢，就是满足于现成的生活状态，他们认为他们现在的生活状态就已经蛮好了，要通过他们自己去改变这种生存状况的话，他们没有信心。所以呢，他们的思想，应该说是比较顽固的。通过我们差不多十来年的工作，逐步逐步的，一部分人改变了，主要是三十多岁到四十五岁以下这一部分的人，逐渐逐渐有一部分人能够接受一些我们在里面搞开发，认为这是一条能够改变他们生活状况的一条路子。那么基于这种原来叫……想整体搬迁嘛，把他们搬出来，你们也去看了，路边也起好房子给他们了，那么路边的房子，跟他们里面的房子比较来肯定是有很大的，就是生活条件要比他们那里好得多。但是呢，他们都认为出来的话，没有在里面那么方便，没有里面生活那么习惯，所以现在也没有强迫他们搬，原来已经签了合同的，包括已经签了合同的现在也没有搬，那么起好了房子还空在那里。现在里面的群众呢，大概有20%的人在公司里面做工。
杰舜：有17个人。
张主席：嗯，有17个人，那就是10%这样了，就是做清洁保洁这一类的工作。
杰舜：导游。
张主席：嗯，导游，我想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始吧，就是能够逐渐感化他们一部分人。当然这其中，我们可以感觉到我们群众的思想观念还相当落后。我们要搞这个旅游，旅游毕竟是一个大产业啊，仅仅是旅游这一块，你就可以做大做好啊！还像其他的相关产业，比如说这个第三产业啊，服务业啊，旅游业啊，还有这些，还有观光农业啊，这些都需要靠我们当地的群众配合，我们才能做得好做得大的。可是就是靠公司他们也仅仅是局部的，所以公司和政府必须配合起来，政府又必须依靠群众。现在里面的群众呢，还没有完全参与到我们这个旅游开发这个工作当中来，这个事业当中来，只是有一部分人他们已经参与到这个过程当中，就是目前我们的状况就是这样。你看看还有什么，给我们提一点好的意见。
杰舜：你到锦镇多少年？
张主席：三年。
杰舜：哪一年去的？
张主席：06年去的。
杰舜：06年去，08年…
张主席：08年具体去接管里面的工作。
杰舜：哦，08年才接管。
张主席：嗯！08年才去接管福村里面的群众。
杰舜：我想你去村里也差不多一年多了，你怎么看这个村里里边的群众啊，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比如说，你对现在的组长童少友有一些什么评价啊？
张主席：童少友，他这个人呢，他是这样的。他对村里就是本屯的事业啊，公共事业啊，他是有热心，但是他这个人的文化知识有限，见识也有限。他做工作呢，往往就是去做，但是不一定有效果，而且群众不一定认可。他就是处于这样一种现状，像比如说里面有几个号召力比较强一点的人呢，就是，那个龙主任嘛，龙甲。
杰舜：嗯，龙甲。
张主席：龙甲，你接触过没有？龙甲，还有就是童耳丰，他们这些人。他们起码头脑里边有一个概念，就是说我做这个事情，对我们的这个屯，对群众会有什么利益，他会有这种概念，但是他的方式方法不一定得当，有时候呢，会与我们政府有一定的冲突，但是冲突的时候呢，我们起码可以跟他去沟通去协调。而童少友呢，他会帮群众争利益，去协调，就缺少了一点主张。你们进去那个地方也可以感受到那地方是不是很封闭？那里的群众观念是怎么样的？你们都可以感受得到。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我们在县里和业主的共同努力下，帮他们做工作，但群众就不知道，他就知道争利益啊，你争利益也要有根有据。当然我们政府也要维护群众的利益，但群众要利益的时候，我们应该有理由去说服别人，才能争得到啊！比如说要几万或十几万，要有依据才能办得到的，什么都要讲道理，不然很难办得到的，是不是？确实很困难，在里面做工作确实很困难，他不跟你讲道理……
杰舜：对不起，我要接个电话。
张主席：没事，没事。我想问一下你们来是做调研？
小鹏：社会调查。
张主席：那你们下去这几天，住那里，感觉怎么样？
小鹏：应该是到目前为止我们遇到的一个比较典型的村吧，在景区里，如果是在别的地方的话，应该是很好弄的。
张主席：是啊！
小鹏：可是福村那么多年都富不起来。
张主席：而且它有点历史，它们是人家来开发，我也要参与进去，人家得大利，我也得小利这样子。他们没有那种概念，所以我们也很头痛。
杰舜：除了这个，我们现在都住了将近一个星期，我们也开了村民大会，也找了很多村民谈，聊天。你刚刚讲的龙甲的情况，还有童耳丰的情况啊，我还想听听你的除了他们以外，对这个村还有影响的有哪些个人。
张主席：那没有，找不出。
杰舜：找不出啊？
张主席：因为毕竟他们年青一点的就出去做事了嘛，能够在家的能办事情的，也就他们几个了，还有一个童汉口。
杰舜：童汉口他在当保安。
张主席：他在当保安！他这个人呢，就是能够说得两句话。村里面，小农意识很强，没有大局的意识，以自己为主。你设身处地的帮他们解决什么问题，他还会以为你害他。像我进去跟他们那些老的、少的、妇女做工作，他们都有防心的。我进去做工作的时候，一开始，他们就把我当敌人一样，说这个人又来搞什么了。用这样的眼光来看我。通过一段时间跟他们谈，跟他们接触，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以后态度才稍微好一点。里面有一个当老师的，童水木。这个人呢，你找他有什么事情的话，也能说两句公道话，但是一涉及到他利益方面的时候呢，那就另外一回事了。中国村子就是这种状态了，没有凝聚力，没有整体的意识。政府出钱给他修了一条水泥路进去，现在不是有一节水泥路了嘛，那么还有一节为什么不修？那时，我还在那里，我说过完春节就去给他们争取这个钱啊，现在可能也差不多要2万块才修得进去吧。他们怎么跟我说，你们想都想不到。
杰舜：嗯？
张主席：提出来也是他们说，他们说那这条路修到这里了，那为什么不帮修？那我说帮修可以啊，但你们要争取啊，是吧？你要派两个人出来跟我们谈，你们有什么要求，要具体出来说给我们听。可是，来谈的那个人直接说，修不修我不管了，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走。当时我就批评他了。
杰舜：那是谁啊？
张主席：叫童水贝吧！我说，修这条路是你来找我的吧，你说为什么不修？我都给你出主意了，怎么怎么筹这个钱？怎么怎么修？我现在要你做的就是打一个报告来，这个程序是正常的，是吧？你回去开你们群众的会，征求大家的意见要不要修这条路，到时候可能要占旁边人家的一点地啊！那你要不要协调？那你村里面本屯的人都不来做这个事了，我帮你把路修好了，那还会有人来说，我又没叫你来修这条路，是你自己来修的，是不是？这个相当难的。他听了我这话，他也觉得有道理，但最后他也觉得没有办法。他跟我说，他不想操心，还说，修不修是你们政府的事了，我管你们怎么修。他是这种态度。我觉得他起码应该说，那你帮我们协调一下。这样我们也会找人沟通协调一下，看具体怎么修。他们就认为政府应该帮他们修，政府确实应该帮他们修。但你村民天天走这条路你没有责任吗？没有义务吗？我们现在还一直为这条路筹钱。因为确实很困难，要筹一条路的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杰舜：修这条路还要多少钱？
张主席：大概要2万块，全部水泥路铺进去哦！
杰舜：2万块钱，他们全部想要政府帮出啊？
张主席：是啊！全部由政府来出。
杰舜：政府出这笔钱，问题也不是很大呀！
张主席：是呀！政府要出这笔钱要修，应该也没有问题，问题是群众首先同意我才去修啊！要是不同意，那我去操这个心，到时你又说我又没叫你来修，极个别人可能还要拿东西去挖烂那个路。政府应该帮他们修这条路，但也要在得到群众的认可的情况下，才去做这件事情，是不是？如果群众不认可，他觉得你们瞎搞，这事大家做起来都很吃力，但我们一直还在帮他们争取，从新农村建设，通过企业主去筹钱。一个乡里面，每个屯要修这么一段路话，这笔费用就不少了。我觉得很头痛，这个村子，他不跟你讲理由，不跟你讲道理。就像我现在跟你交谈一样，可能你进去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刚开始谈得好好的，过了没多久，他生气就走了，又不跟你打招呼——你又没跟他谈什么厉害关系。
杰舜：我们去有很多的。
张主席：是啊！我觉得这个村归根结底还是穷，太穷了才造成的后果。交通不方便，文化更跟不上，意识也有一定的局限，所以就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我们每个干部进去都很头疼，不是说你的工作能力，工作态度的问题，这个事情确实很头疼。刚才他（指小鹏）不是说了嘛。如果在别的地区，在景区里面的村屯，应该要改变蛮多啦，不要说很富裕，起码要改变一部份了，但是这个村子却没有多大变化。
杰舜：呃……是啊！我就想像这样一个村屯，跟这个风景开发公司的关系已经密切的不能再密切了。
张主席：是啊！
杰舜：距离那么近，就在眼皮底下。
张主席：我们景区的业主李总，他们也在努力的改善这个关系，但是确实很困难，就算你送一万块钱到他手上，他还以为你送那一万块钱有什么目的？他是这种概念，这种意识，所以很难，很难。但是我们也还在努力改善这种关系，就是帮他们做一些公共事业，帮残疾的、有困难的群众，像我们李总他在去年不是张暴雨，涨雨水，不是冲垮了一个农妇的房子，李总没有通过镇里面就直接给她水泥。在这方面群众能够看到一点，起码要感化一点，但是这种进展相当缓慢。
杰舜：你也做了不少工作吧！
张主席：是啊，但是确实很困难的。
杰舜：我们来做社会调查，也是想进一步了解这个村跟景区最主要的矛盾在什么地方？
张主席：其实，我觉得最主要是群众的观念，（还有）他们生活来源，能够帮助他们，保证有生活来源，这个问题才能解决一部分。
杰舜：但是原来开发协议的时候，县里面下了那么大的力，去了二十几个干部，听说是个把月吧。
张主席：那何止二十几个干部啊！我们总共搞了两个月都有，我们白天去，晚上去，但是……
杰舜：这样大规模军团作战式的工作，都不能解决问题，只有一部分人签了协议。
张主席：对！它是这样的，原来景区整片土地已经经过自治区批准，有批文的，就是想通过对这个村子做整体搬迁，整体规划，加大投资规模，把这景区做大，档次高一点。后来因方方面面的原因，李总也调整了发展的方向，他觉得如果群众不反对，或者说不再在里面捣乱，能够给他这个景区正常营业，他也就满足了，也不急于搬出来。如果要强迫搬出来来，那可能会引发很大的社会问题。所以……
杰舜：所以当时来讲是下了很大决心，房子都给盖好了。
张主席：是啊，下了很大的决定。
杰舜：这里投资也不小吧。
张主席：大概2百多万吧！当时的群众不跟你合作，是这个问题啊！如果他认为，那你拿这些钱帮我们在景区里面规划，或者说另外找一个地方，那我们有我们的意见，他不跟你谈啊！那你怎么办？当时就是想把这个景区尽快的搞起来，后来……
杰舜：那你接触过没有，他们有提出什么方案出来？他们跟我们说过，我们也有意见啊，帮我们搞一个三通一平。
张主席：没有，我没有见过，可能都是口头的，谈都没跟我谈过。
杰舜：他说非要把房子让出来，要我们往上走的话，房子不要建在锦镇那里。